黃大麻子下一回真的去找那女人討錢去，日子已經到了臘月二十二，第二天就是小年了，該是送灶神爺上天去請財神爺了。
在這之前，我跟黃大麻子出去又賣了幾趟醬油醋，曾路過那女人的家一、二回，卻沒有見到那女人一面，黃大麻子沒有提討錢的事，我當然也就忘了那女人沒有交錢的事。況且那時，我的心思全系在爆竹上了。我跟黃大麻子買醬油醋，自己不白跑腿，除了偶爾能拿回家半瓶醬油或一瓶醋外，黃大麻子還答應我，等到了過年時賞我一掛鋼鞭，二百響的。
仔細追憶起「討錢」的那天，發生的一切就仿佛在眼前，歷歷在目。
其實，自打我們一走進「反資路」胡同里，黃大麻子便表現出反常的苗頭，他借口嫌我搖銅鈴搖的不響，從我手中要走銅鈴，自己一邊使勁兒搖晃，一邊扯著嗓子吆喝，那雙不老實的昏眼也跟玻璃球似亂轉，以至于在給人家打醬油時都跑了神兒，若不是我及時大唬了一聲，怕是那一提兒醬油也得倒出漏斗外面。
那天，一點不冷，陰陰地要下雪的樣子。
因為要過年了，家家都備好了年貨，買醬油醋的人也不多。沒用多長時間，就已經沒有人買了。可是，黃大麻子沒有一點走的意思，我們又等了好長一會兒，卻還是沒有再見一個人來買。
「沒有人了，我們換個地方吧。」
于是，我說。
「看看，再等等。」
黃大麻子仍然是一點也不著急，他說完，又劃根火柴點燃了第二鍋煙， 有味地「吧嗒」「吧嗒」起來。
我怏怏不樂，索性舉起銅鈴，「叮當」「叮當」又晃了起來。我搖晃沒幾下，黃大麻子就不耐煩了，他開口對我說︰
「憨弟呀，替爺們跑跑腿，管那天沒有交醬油錢的女人討錢去。」
當時，我恍然大悟，並且信以為真，以為黃大麻子遲遲不肯走，是在這等那個女人討要醬油醋錢呢。
我說︰「跑跑腿行啊，可是我不認識她家在哪？」
「我告訴你。」黃大麻子說著，他伸出手，朝路邊兩趟房子中間的過路一指，「進去直走第四家，刷綠油漆的大門。」
按照黃大麻子的指點，我拐進了路邊的夾道里。由于兩趟房子挨得太近，再加上各家房前的小院，過道的寬度也就夠兩個人擦身而過。走到了那扇綠門前，我停住了腳步。
從前，我大哥派我去打探打探一個姑娘，卻意外看到了三嬸的故事。
現在，這算是我第二次受他人之托，只身前往同另外一個成年女人交涉口舌。
我抬手剛剛敲幾下，那扇綠門便自動打開了。我一看，原來門里面沒有鎖上。出現在我的眼前是一方潔淨的小院和又一道綠色房門。
這時，只听「吱嘎」一聲，房門欠開了一條縫，隨即探出那張熟悉的女人臉。
她問︰「你找誰？」
我說︰「你不認得我啦？」
她蹙蹙眉，搖搖頭。
我又說︰「上回你買了一瓶子醬油一瓶子醋，沒有交錢，你怎麼吃完了就忘了！」
「哦，我想起來了。」
她拍了兩下額頭說。
「想起來就好，交錢吧。」我伸出手說︰「一斤醬油一斤醋，一共是一角五分錢。」
「錢當然要交，但不能給你，你讓那個蹬車的老頭自己來取。」
她話音未落，隨手就拽上了房門。
我卡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