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春脖子也短，轉眼間就要到了「五•一」國際勞動節。
在節前的四月二十四日，我們一向偉大的祖國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東方紅」一號人造地球衛星上天了。
一時間，神州上下歡騰，人民歡聲雷動。
一天放學前，小張老師說︰「今天晚上六點鐘，全體同學到校觀看人造地球衛星。」
這一、二天來，收音機里反復播放從衛星上傳下來的《東方紅》樂曲，盡管沒有唱出來歌詞，但我們也知道那唱的就是「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那聲音很新穎，我很喜歡，不知听了多少遍。我想，「大救星」毛主席都繞地球轉圈玩了，這回他老人家總算能真正地俯瞰他眼中的「小小寰球」嘍，說不定還可以借此實現自己解放全人類的宏偉夙願呢。
我問︰「張老師，我們在操場上能听見《東方紅》嗎？」
小張老師斜我一眼，說︰「能，你安上兩只翅膀飛上天吧。」
當天晚上，天麻麻黑，同學們都來到了學校，操場上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按照上面的通知說，衛星通過本市上空的時間是十九時三十分左右。學校要求我們六點鐘到校，是要利用這中間的一個半小時的空余，組織一場慶祝「東方紅」人造地球衛星上天的文藝表演。
我記得，那天演出的節目還真不少。有大合唱《歌唱祖國》，有配樂詩朗誦《祖國——屹立在世界東方的巨人》，還有很搞笑的三句半《無產階級*就是好》。
後來，小張老師也登台了，她演唱一首《毛主席的話兒記心上》，立刻震驚四座，贏得了全場經久不息、雷鳴般的掌聲。
我這也是第一次听小張老師唱歌，沒想到她唱的那麼好，模仿得惟妙惟肖，那聲音幾乎和電影《地道戰》里的插曲一模一樣，甚至當她一唱出「太陽出來照四方，毛主席思想閃金光」的歌詞時，在我的眼前竟馬上浮現出民兵隊長——高傳寶學習《毛主席著作》的那經典情景。
在那年月，電影院放映的國產故事片只有《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人稱「老三戰」。
我本人最喜歡看的就是《地道戰》。像高老忠舍身忘死敲銅鐘，山田小隊長耳貼大缸听挖地道的聲音，還有湯司令那一雙金魚泡的大眼楮，這等等一系列情景已經深深烙在了我的記憶中。不過，我小小的年紀就喜歡鑽牛角尖兒，我還是非常納悶兒，咋就那麼巧呢？高傳寶一學習完《毛主席著作》，天不僅大亮了，而且太陽也恰好出來啦？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有一年多的時間。沒出事的時候，我還曾問過徐老太太，她笑一笑，沒有吱聲。
但是，現在這會兒，這些疑惑一點也不重要，我要听的是小張老師的歌。
小張老師人美，她歌唱的更是準確到位，尤其是唱到最後一句「要把那些強盜豺狼全部埋葬、全部埋葬！」的時候，一種堅定、不可屈辱、充滿著必勝信念的表情全都寫在了她的臉上，在最後一個音符停止前，她還把攥緊的右拳在胸前輕搖兩下。
依照我們學校文藝演出的慣例，壓軸的節目是鋼琴伴唱《紅燈記》選段「都有一顆紅亮的心」。
誰也沒有想到，飾演「小鐵梅」的主角一上場，她捋一把頭發，甩一下大辮子，剛剛把搭在一起的雙手放在胸前，僅僅就亮個相，連伴奏的前奏曲還沒彈完，操場上有人突然高聲喊道︰
「看，衛星來了！」
頓時，人群中爆發一陣齊刷刷地脖子擦衣領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喔——」地驚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