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空多了個一母同胞的妹妹,曾是獨生子女的秦慕白心里自然高興。看這小丫頭活潑機靈喜樂無憂的樣子,心里不由自主就泛起一股保護她、愛護她的沖動。
「三哥,快嘗嘗小妹親手做的小天酥,嘻嘻!」秦霜兒歡快的跑過來跪坐在桌幾的另一側,將一碟兒飯團似的東西放了下來,欣喜又自豪的說道,「快嘗嘗嘛,我做了好久呢!」
劉氏在一旁笑得眼楮眯起眼角多出幾條魚尾紋來,說道︰「三郎啊,四妹听說你要回來,連夜跟府里的廚子學的手藝……唔,你快試試!」
「連夜學的?」秦慕白一笑,舉著夾起一塊「飯團」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好像是某些肉類剁碎了再和米飯混蒸而成的;在鼻間聞了聞,仿佛有雞肉的清香味,卻帶有一些……羊肉的腥臊。
不是那麼好聞……
「快吃嘛,嘻嘻!」秦霜兒眨巴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楮,無比期待的看著秦慕白。
不好撫了妹妹的一番心意,秦慕白微然一笑將子放進嘴里。剛入口,就感覺到一股難堪的怪味,羊肉的腥臊氣更加嗆人,大好的食欲瞬間化作烏有,眉頭也皺了起來幾乎就有一股當場吐出來的沖動。
這恐怕是……兩輩子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了!
「哇,你這是什麼表情嘛,真是的!」秦霜兒生氣了,鼓著腮幫子瞪圓眼楮抗議道,「很難吃嗎?很難吃嗎?」
秦慕白苦笑的看了母親一眼,搖搖頭示意「不難吃」,視死如歸的將嘴里的東西吞了下去。
馬上抓起一杯酒咽吞了下來蓋住了嘴里的異味,他展顏一笑道︰「四妹的手藝果真不錯,味道很好。」
「哈哈,我就知道嘛!我可是咱們秦家的天才少女、未來的天下第一大廚!」秦霜兒歡天喜地的揚著粉拳歡呼,然後親自動手夾起一整塊放到秦慕白的碗里,笑嘻嘻又很溫馨的柔聲道,「三哥快把這些都吃了,你離家三年我和母親都想死你了。從軍肯定很苦吧?回家了多補補哦——以後小妹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呃……」秦慕白表情有些僵硬的咧了咧嘴,只好點頭。
「好了小妹,看你一身油污快去清洗一番,為娘陪著你三哥吃飯就可以了。」劉氏來給秦慕白解圍了。
「好呀!」秦霜兒爬起身來就往外跑,出了門又探回頭來笑嘻嘻的道,「三哥,晚上小妹再給你做點心哦!」
「好、好……」秦慕白看著小妹的背影一陣發笑,心里感覺一陣暖意。
「好啦三郎,這小天酥就別吃了,領了四丫兒這份心意就好。」劉氏微笑道,「回來了,就安心住段時間。你父親的身體日漸消瘦贏弱,你這做兒子的也該在他病榻前多盡孝心才是。」
秦慕白點了點頭,問道︰「娘,父親大人立馬橫槍縱橫天下,英雄一世威名赫赫,怎麼才四五十歲就落下這副身子骨?」
「哎……」劉氏輕嘆一聲,面露憂色搖搖頭道,「你父親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男兒大丈夫當馬革裹尸還,因此打起仗來總是身先士卒。他十幾歲投身戎武,馬背上刀山火海的走過了二十多年,四處征伐歷經千百戰,光數算得出來的惡戰就有二百余陣,全身上下幾乎沒了一處完好無損的肌膚,流血斷骨更是家常便飯。人嘛,傷筋動骨壞了精氣神,老來哪能不害病?再加上你父親心氣孤高天生一副傲氣雄骨,不服輸、不認老,身體越差他心情也就越差……唉,真是一言難盡!」
「娘,你也不必太擔心。」看到母親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秦慕白心里不是那麼好過,勸慰了一陣,好歹讓她轉憂為安。
「看到你現在這麼孝順懂事了,為娘高興,你父親心中定然也是欣慰的。」劉氏抹著淡淡的淚花,如此說道。
飯後,劉氏和秦霜兒陪著秦慕白在自家府里轉了轉,閑話家常別有一番滋味。父親秦叔寶一直沒有再現身,秦慕白也不好去擾了他的清靜。至于那兩個嫡長的異母哥哥,也一直沒回來。
听母親說兩位兄長都已經成家了就住在長安,長兄秦通現任左監門衛翊府正五品左郎將,戍衛皇城禁宮;二哥秦斌從文,現任弘文館學士負責編修典籍,實際也就是皇帝智囊團的一員。
兩位兄長隔三差五都會來看望父親,到時可以相聚。
秦慕白心忖道,看來嫡庶之間的差別真的很大。按照大唐朝廷現在的習慣是「長子襲爵次子尚主」,也就是說秦氏勛門嫡出的大哥秦通,將來要襲承秦家的爵位,而且他現在自己就是御林軍五品郎將了,官職雖然不是太高,但仍然年輕可謂前途無量;二哥秦斌已經成了家,因為成親較早所以才沒有和皇室結下姻親迎娶某位公主郡主。秦家的家業,未來也將由兩名嫡子來分割。
至于秦慕白和以後要出嫁的四妹……好像輪不到什麼。
想到此處,秦慕白不以為意的微然一笑——知足者常樂!
萬一我穿越成阿貓阿狗或是鄉野殘廢呢?現在這個狀況已經算是不錯了,好歹有老爹秦叔寶的光環籠罩。
「路在腳下,自己去走。」
——秦慕白一向信奉這樣的座右銘。至于那種大宅門似的內斗紛爭、謀奪家產的齷齪無聊事,就讓它們見鬼去好了。
三天過去了。
秦慕白見到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晨昏定省——就是每天早晚的例行拜禮,其他的大多數時候秦叔寶都不見人。相互之間的交流,也是機械化與程式化的寥寥數語。好在有劉氏與四妹霜兒相伴,否則秦慕白會感覺自己並不屬于這個家。
這天晚上,兩位嫡長的哥哥相約一起回家探望病父了。他們父子三人在內堂敘了話,便一起來到了後院的馬球場,卻沒有叫上秦慕白。
「三哥快來!爹爹要考校二位兄長的武藝了!」四妹霜兒拉著秦慕白不由分說的往馬球場去。
秦慕白也沒有在意和計較,欣然和四妹一起來到了後院。
秦府的後院很大,和諸多豪門大院一樣有個時下游行的馬球場,但秦家的卻更像是個校武場。一排箭剁一排馬廄,十八般兵器琳瑯滿目。
秦叔寶半坐半躺在一張寬大的皮褥椅中,須發輕飄眼楮微眯,略帶青灰的臉上泛著渾然天成的凜然威風。
虎老,威不倒!
校武場上,兩名身著勁裝的青年男子在策馬疾奔練習馬術,身姿瀟灑干脆利落,揚溢著奔放的武者風流。
「想不到從文的二哥也有這樣一手好騎術,當真是將門虎子!」秦慕白心中暗道。
看到秦慕白和秦霜兒到來,秦叔寶微抬了一下眼瞼依舊無動于衷。秦霜兒歡快的跑到了他身邊清脆如鶯的喚了聲「爹爹」,然後跪在他身邊給他輕輕捶著腿。
「四丫兒乖。」秦叔寶難得的微然一笑,粗糙的大手輕輕拍了拍秦霜兒的頭,又縮回了厚實的皮裘中。
秦慕白上前拜了禮,便立于一旁靜觀二位兄長的騎術。
「三郎,你從軍三年可有長勁?」驀然,秦叔寶說出了這句。
秦慕白心中微動︰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是幾天來父親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回父親話,孩兒從軍後努力修脾改性苦學武藝,也算略有所得。」秦慕白拱手回道。
「唔……四丫兒,將你二位兄長喚來。」
秦霜兒跑去叫人,沒多久秦通和秦斌都策馬而回,一起來到秦叔寶面前拜禮。秦慕白細眼看了一回兩個異母哥哥,長兄秦通身裁極為高大健碩幾乎與宇文洪泰不相上下,凜然一副天生武者的風範;二哥秦斌雖是從文,也練就得一副好身板,健壯均勻挺立如槍。
兄弟三人也打過了招呼,大唐最重孝悌,長兄如父,身為弟弟的秦慕白面對兩位兄長就必須如同對待長輩一樣,禮數不得有半點疏忽。
反而,兩個已經成家立業了的嫡長兄,對秦慕白這個庶出的異母弟似乎不那麼熱忱,雖是客氣,隱約卻有一股拒人于外的生硬和看不上眼的小視。
「我秦家乃是將門。不管你們將來做什麼,武藝不可丟。」秦叔寶平緩的語調中透出無限威儀,讓三子一女都不敢吭大氣,淡淡道,「為父三門絕技,分別傳授給了你們兄弟三個。大郎學 ,二郎學拳,三郎學槍。唯獨箭術,是你們三人都從小就修煉了的。我大唐尚武,不光是兵家將門練箭,天下仕子文人也必修箭藝,是為六藝之一,就連許多婦孺都能騎馬射箭。」
秦霜兒輕輕的捶著秦叔寶的腿,嘻嘻低笑道︰「爹爹,孩兒也能開弓射箭呢,將來能做將軍嗎?」
「不要胡鬧。」秦叔寶淺然一笑撫了撫她的頭,丹鳳長眼微然一眯說道,「難得你們兄弟三人齊聚一堂,今日,為父就考較你們的箭藝。」
「是,父親大人!」兄弟三人一起抱拳應諾。
秦慕白分明感覺到,父親、兩個哥哥和小妹,都有意無意的將眼神投到了他身上。
其中的意味,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