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流 第227章 一樓棲雙鳳

作者 ︰ 蕭玄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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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潺潺的溪流岸邊露出許多光滑的鵝卵石,折射著陽光泛起耀眼的光彩。

青草茵茵,魚躍蟲鳴,邊郊野外的自然風景,總是這麼清爽怡人。

秦慕白戴一頂草帽,坐姿慵懶的半躺在一處空礦的灘涂上,支起一個膝蓋架著魚竿,腳丫子一搖一晃,頗為悠閑的在釣魚。陳妍在他身後用土磚架起了一個小火爐,爐火正旺,上面架著一個小砂鍋,里面煮著清明新采的春茶,清香怡人。

「慕白,你近日不是應該很忙碌麼,怎麼還有興致安然躺在這里釣魚?」陳妍一邊用小扇子扇著爐火,一邊問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焦頭爛額的急得團團轉嘍?」秦慕白索性躺了下來,僅用雙腿夾著魚竿,雙手枕在腦後躺在了松軟的清草地上。聞著芬芳的泥土氣息,閉上了眼楮舒服的享受。

「我知道,你此刻雖是表面悠閑,其實心中一點也不平靜。你看看你,方才扔下的魚鉤,上面都沒有串餌。你當你是姜太公啊,這也能釣上魚來?」陳妍笑道。

「呃……被你發現了。」秦慕白笑了笑,睜開眼楮看著蔚蘭天空中的朵朵白雲,說道,「這里很空礦,空氣很好,環境很舒適,讓我的心境很松馳,腦子也更清晰了。更重要的是,這樣空礦的地方什麼都一目了然,我不用擔心隔牆有耳,說的話被別人竊听了去。」

陳妍面帶微笑,搖了搖頭,說道︰「有我在,你就安心吧!要說潛伏竊听這種活兒,沒幾個人比我精通。我說隔牆無耳,那就一定沒有。」

「不是我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讓我的心釋放一下。」秦慕白吁了一口氣,說道,「至從踏上襄州這塊地面,我就感覺我像是鑽進了一個圈套。尤其是近日,我每時每刻都感覺有千百雙眼楮在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不管我說什麼,做什麼,對方總能未卜先知。他們甚至知道我與武媚娘之間的約定,知道我和你之間的關系,知道我家里的事情。我一直在想,還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

「敵暗我明,就是這樣的。」陳妍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暗處的敵人才最是難防。你對他們一無所知,自己卻全然暴露在他們面前,仿佛沒有秘密。」

「妍,我其實是在反思,之前我是否太過自負,太過輕敵了。」秦慕白說道,「我總認為我是最聰明的,一切智珠在握。其實,我的所有算盤與計策,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現在想起來真的好傻,我就像一個跳梁小丑,在他們面前上演鬧劇。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自欺欺人,我卻獨自感覺良好。」

「不要這麼悲觀。不過是暫時輸了一著而已。至少我相信你,最後一定會贏。」陳妍說道。

秦慕白微然一笑︰「謝謝你,妍。其實在這里釣半天魚,我的心情放松多了,也想透了許多之前一直忽略的問題。」

「什麼問題?」陳妍問道。

「就是,我太小看人,也太輕信人了。」秦慕白說道,「尤其是我身邊的那些人,那些我把他們當作好兄弟的人,我從未想過他們也有可能會背叛我。」

「什麼?」陳妍微然一驚,「你的意思是說,百騎當中有內賊?」

「難道不是嗎?」秦慕白輕挑了一下嘴角,冷冽的一笑,「他們不經意的小破綻,讓我想通了這個問題。」

「什麼破綻?」

「就是武媚娘經商的事情。」秦慕白擰了一下眉頭,說道,「我只與武媚娘私下口頭商議過,如果襄州有合適的鋪面,她可以考慮到襄州來開一家秦仙閣的分號。這件事情,就連我的家人也不知道。唯一只有一次,我在書信當中提起過。巧得很,對方居然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說,有可能是那個幫你寄信的百騎,是內奸?」陳妍說道,「那也有可能,是對方在驛站中截獲私拆了你的信件呢?」

「當然不止這一件事情。」秦慕白說道,「我與李恪先行一步,微服先到襄州。這可是很絕密的事情。但我們剛到襄州在八鬼渡下船,那里馬上就上演了一處好戲,西河槽水鬼公然打劫官糧。他們的目的無非是試探我們的態度。但是,他們居然對我們的行蹤掐算得如此準確,實在是神之又神。當時,我與李恪的身邊除了殷揚、宇文洪泰和薛仁貴等人,就只剩下幾名百騎了。奸細,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

「再後來,我派了兩個人去保護鄭安順。然後我們與鄭安順安排的計策馬上就被對方偵知,鄭安順也被擄了。」

「如此想來,對方未必太過神通廣大,凡事都能未卜先知,簡直就像抬頭三尺的神明在盯著我們。我前後尋思仔細一琢磨,想到了這個奸細是誰。那就是——既幫我寄信,又陪同我們一起微服先行,又被我派去保護鄭安順了的那個百騎。三件事情,他都在場,也是唯一的一個。他叫張同,長安人仕,也算是名門後裔。這些與我同來的兄弟,個個我都知根知底,唯獨忽略了他是隨母改嫁過的。他的生父,姓韋!原本,他也該是姓韋的!只是年幼的時候被迫改從了繼父之姓。」

「什麼意思?」陳妍不解的問道。

「也就是說,他與本案中最重要的一個嫌疑案犯,刺史府司馬韋囂塵是族親,還有可能是至親!」秦慕白擰了一下眉頭,長吁一口氣道,「是我忽略了!也許,當我們從長安啟程的時候,張同就已經被韋囂塵聯系上,成了潛伏在我身邊的眼線。于是,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又很積極的主動願意跟我一起出行,方便時刻陪在我的身邊偵知我的一切動向。我對百騎的信任,超乎一切。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與我一同從長安來的兄弟當中,會有內奸。我太幼稚了,乃至有了這樣重大的失誤。」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陳妍說道,「你既然知道了張同是內奸,大可以將計就計的利用他。」

「聰明。」秦慕白打了一個響指,贊道,「妍,你真不愧是老江湖啊,哈哈!今天這半天魚我可沒白釣,腦子里已經差不多尋思出一個圓滿的計策了。還有,我也發現了另外兩個我之前從未懷疑,但卻是最值得懷疑的人。這場智斗,儼然要越來越精彩了,我還真是期待啊!」

陳妍微笑的搖頭道︰「你還真是個怪人,誰都想過安生的日子,你卻喜歡跟人斗來斗去。」

「男人嘛,棋逢對手將遇良才,絞盡腦汁或是拼命全力的一戰,其實也蠻有趣的。」秦慕白咧嘴笑了笑道,「我發現我的對手,就是那個神秘的宋漕主,還有幾把刷子,蠻厲害的。我決心與他好生斗上一斗。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拎著他的衣襟左右狠狠扇他幾個耳光,讓他心服口服的認輸。」

「那你想到了,誰是宋漕主嗎?」陳妍問。

「暫時還沒有完全確定。」秦慕白嘴里叼上了一顆青草,仿佛自言自語一般的道,「刺史府司馬韋囂塵,軍府果毅都尉杜成元,正昌糧號的老板段榮基,永業鹽坊的東家歐陽君,或者是我沒見過的人,或者是我身邊的人,都有可能。」

「你這說了不等于沒說麼!」陳妍笑道。

秦慕白故意把臉一板︰「你打听這麼清楚干嘛?莫非你也是水鬼埋伏在我身邊的內奸?或者是,你就是宋漕主?」

「是是是,我就是宋漕主派來勾引迷惑你的妖婦!」陳妍沒好氣的笑罵一句,說道,「我只是想,如果你一時查不出誰是宋漕主,我倒是可以幫你。」

「你?」

「當然。」

「怎麼幫?」秦慕白不禁有些興奮與驚喜。

陳妍微然一笑,說道︰「你難道忘了,我也可以是一名頂尖的刺客!他們可以派人跟蹤監視你,你也可以派刺客去盯他們的梢嘛!你不是說張同是內奸麼?我幫你盯著他。順藤模瓜,就不難發現他們的主謀了。」

「不必了。就算發現了,你也不認識誰是誰。」秦慕白說道,「而且,這太危險。我不允許你去做這種危險的事情。」

陳妍略微一怔,含笑點了點頭︰「那好吧。」

秦慕白臉上又浮現出陳妍熟悉的那種自信的微笑,說道︰「黎明之前,總是最暗。現在雖然一切都藏在迷霧之中,但只要一點擊破,其他的疑慮都能迎刃而解。我決定在這里躲藏三天,不拋頭不露面,也和他們撒撒迷霧,讓他們也干著急一回。這種時候,比拼的就是耐心。他們算準了我擔心王妃等人的安危,急于向他們妥協,我就偏不乖乖入彀。只要打亂他們的部署,一著急,定會破綻百出。到那時候,我的機會就來了。」

「是是是,你慢慢運籌帷幄吧,秦大將軍。我回小樓去取些調料來,準備烤魚。」陳妍說罷就起了身,朝小樓走去。

秦慕白呵呵的笑,暗道︰越是這種緊張的時候,我越要沉住氣。穩坐釣魚台,遠比被他們牽著鼻子悠轉的好。我失蹤三天,軍府、刺史府與水鬼那些人都要著急上火。我就趁這些時間,把一些沒想通的問題都琢磨清楚,順便……享受享受與陳妍美妙的二人世界,也不錯!

陳妍回到小樓,站在門前。警惕的四下一看,不禁露出一抹冷笑。推門入內,她反身掩上門,先到廚房看了看,隨手將腕輕抖,鋒利的劍尖已然劃破了花娘子脖間的一些皮肉,鮮血溢出。

「停、停!手下留情,有話好好說!」花娘子這下真慌了,連聲叫道。

「我問你答。答得好,饒你賤命;稍有一句不實,我也不殺你。我會把你這張迷惑男人的皮囊劃得像花貓一樣!」陳妍冷哼道。

「妹子,你好毒,比我還毒。不如,你以後就叫妖歇夫人吧……」花娘子苦笑不迭,「姐姐今天是真栽了,沒成想你真對那個小男人死心塌地,幫著官府的人殘害同道中人,連江湖的規矩也不顧了!」

「你這等敗類,人人而得誅之,殺你如屠狗,壞什麼規矩?」陳妍冷笑,「現在我要開始問了,你給我听清楚。第一個問題——宋漕主是誰?」

「妹子,你好傻。我只是受雇于人,假扮花娘子幫他們辦些瑣碎的小事。這等絕密的事情他們怎麼會告訴我?其實,就算是他們自己,也沒幾個人知道誰是真正的宋漕主。」花娘子苦著臉說道。

陳妍輕擰了一下眉頭,心下一尋思,說道︰「看你答得還算真切,暫且饒你。第二個問題,被你擄去的龐飛,人在何處,現在怎麼樣?」

「那個風流小男人呀,嘻嘻,他和真正的花娘子偷歡的時候,被我下藥麻翻了。雙雙**果的被人裝進了麻布袋子,深夜運走。從此,我就開始假扮花娘子了。想必他們應該性命無虞,只是在哪里我就真不知道了。」花娘子撇了下嘴,有些委屈的道,「妹子,我說的可都是真的。你應該也想得到,我本不是他們的人,他們不可能有多信任我。」

「你什麼也不知道,那我留你何用?」陳妍手上一用力,劍尖再度下沉。

花娘子頓時疼得真擰眉,連聲道︰「等、等等!我總算知道一些有用的東西!」

「說!」

「他們派來聯系我的那個男人,風流偏愛與我行歡作樂。平常他總戴一個面具,但有一次我們行歡時,他激動之下把面具摘了。我認識他!」

「是誰?」

「刺史府衙役頭領,周老九!」

「啪、啪、啪」

門外突然響起了巴掌聲,秦慕白推門而入,笑道︰「妍,真有你的。方才我還在擔心你來取個調料也這麼久沒來是否會有麻煩,且料有麻煩的是她。」

「你都听到了?周老九,也是內奸之一。」陳妍說道。

「謝謝你,妍,放了她吧!」秦慕白微笑道。

陳妍有些不情願的擰了下眉頭,還是收起了劍。花娘子急忙伸手捂住脖子傷口踉蹌的退了兩步,一臉怨恨的看著秦、陳二人。

「姓秦的,你好像听到周老九的名字,一點也不驚訝?」花娘子帶幾分忿然的說道。

「有何可驚?」秦慕白微笑道,「在花娘子莊院中時,我就知道與我在閨樓中談話的是他了。」

「你就唬人吧!」

「唬你有什麼意義?」秦慕白笑了一笑,說道,「雖然你為難過我,但我知道你只是一個受雇于人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我沒興趣殺你。同樣的,周老九也是一個小角色,我暫時都不會動你們,從而打草驚蛇。」

「那我豈非還要感激你,就此放過了我?」花娘子一笑,「那就失陪了哦!」

「你大可以走啊,不過我什麼時候心情不好,就會出賣你。」秦慕白撇了撇嘴,說道,「我會跟水鬼那些人說,你為了勾引我與你交歡,跟我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

「對。」陳妍接過話來說道,「妖歇夫人,你為求私利出賣雇主,這才是真的壞了規矩。你猜,你以後還能立足嗎?我想,我的確不必動手了。以後,不管你妖歇夫人走到哪里,都有一片人在你身後追殺。你將永無寧日,生不如死!」

花娘子銀牙一緊眼含怨毒的咬牙切齒道︰「算你們狠!說,你們想怎麼樣?如果是讓我當你們的眼線這種話,免開尊口!」

「不需要。你也真正知道不了多少有用的東西。」秦慕白說道,「我只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說!」

「那就是……」秦慕白笑得神秘,還帶幾分浮浪,說道,「讓周老九等人知道,我已經臣服于你的美色之下!」

「慕白!」陳妍一皺眉,低嗔了一聲,但馬上收聲了。

花娘子先是一怔,隨即就露出了她標志性的浪笑,說道︰「妹子,你听到了,這是你男人自己要求的,不怨我哦!秦大將軍,要辦到這個倒是不難。只是偶爾我們要做得逼真一點哦,不然何以取信于人?」

「你若敢踫他身上的半寸皮膚,我一定把你碎成萬片喂魚!」陳妍惱怒的又拔出了劍來,劍尖一動不動的直指著妖歇夫人的眉心。

「相信我,妍。」秦慕白輕輕拍了拍陳妍手,勸她放下劍來,又對妖歇夫人微笑道,「那就有勞你了,花娘子。從今天起三天之內,你哪里也不必去了,就留在小樓之中。因為我們是情人了嘛,情人,當然要朝夕相守耳鬢廝磨。」

「一樓棲雙鳳?」花娘子妖冶的一笑,「你好福氣啊,秦大將軍!」

「沒你的份,妖婦!」陳妍羞惱交加,卻又不好逆了秦慕白的意思壞他正事。她惡狠狠的瞪了花娘子一眼,又將秦慕白胳膊肘兒緊緊抱住,帶幾分挑釁的冷笑道,「你也就只配在旁邊看看!」

「看活也不錯啊!」花娘子撇了撇嘴,一扭身在旁邊坐了下來,哼哼唧唧的道,「怕只怕,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說不定什麼時候你男人自己想換個口味,與我假戲真做了呢?」

秦慕白說道︰「妍,我好像記得這個女人渾身都是毒,尤其多藥!」

陳妍冷笑一聲︰「這還不簡單?現在將她剝光了讓我全身檢查,再扔到溪水里泡上幾個時辰,我看她還能怎麼用毒?她那點肖小伎倆,尚逃不過我的眼楮!」

「好啊!我都不介意現在就寬衣解帶,反正我全身上下他都看過了。」花娘子說罷就站起身來,作勢要月兌衣。

陳妍臉上一紅︰「上樓!不準在這里月兌,賤婦!」

「月兌就月兌,你別這麼凶嘛,只見男人逼女人月兌衣服時用強,沒見過女人也這樣的。」花娘子悻悻撇嘴,依舊扭擺腰肢賣弄風騷,被陳妍用劍比著朝樓上走去。

秦慕白泰然的在一邊坐了下來,心中笑道︰閑來無聊欣賞這兩個女子斗嘴斗法,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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