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飛問秦慕白想知道什麼,秦慕白劈頭就問出一句——
「有吳王的確切消息嗎?」
「沒有。**()」龐飛為難的搖頭,他的回答讓秦慕白有點失望。
秦慕白擰了擰眉頭,說道︰「難道吳王,當真遇刺身亡了?」
龐飛答道︰「听聞此事後,我馬上派心月復之人秘密前往涇州案之地調查。結果,涇州官府將消息封鎖得十分嚴密。我只查知,朝廷派了褚遂良來親查此案。此外,吳王隨行有一個幸存者,那就是吳王府典軍校尉,殷揚!」
「殷揚?」這個消息讓秦慕白有點意外的驚喜,他道︰「我倒是跟他很熟。起初,我與他還的宇文洪泰,一同在吳王府共事,也算是兄弟一場交情不錯。那他現在人在哪里?」
「不知道。」龐飛搖頭,「有可能仍然留在涇州,也有可能隨褚遂良回了長安。我派出的人在涇州費盡心力的打探,卻很難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更無法與殷揚那幾個知悉案情的人接觸。」
秦慕白模著下巴陷入了沉思,良久後,他說道︰「長安派人去了沒有?」
「去了,還沒回來。」龐飛面露難色,壓低了一點聲音道,「吳王一案案後,關西通往關內的所有通道上,都加強了警戒,嚴密盤查過往行人。尤其是蘭州大都督府治下的所有官員將軍,要去關內十分困難,要受到層層盤查,如同監管犯人一般。因此我猜測,我派往長安打探消息的人沒那麼快回來。」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秦慕白不禁有點惱火,「把我關西軍、蘭州大都督府當賊防了嗎?」
龐飛嘆息了一聲,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若是告訴恩師,恩師听了肯定會更加生氣……」
「說!」
「我有幾位一同出身于百騎的同僚,恩師也認識,他們分別在西疆一帶的隴州、涇州、岐州軍府效力。我們時常有信往來,交情極好。」龐飛說道,「就在吳王案後不久,他們有人密信告訴我說,朝廷已經下達了旨令,召集關中大部分軍府的府兵,前往長安加強駐防。此外……西疆一帶明增崗哨暗加盤查,隱約就有防範我們關西軍的意思!」
听到龐飛這幾句話,秦慕白的心里都寒了半截去。
不過,龐飛也說了這一切不過是「隱約」,尚不足為證。秦慕白一向沉得住氣並沒有作,只是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們人正不怕影斜,隨他們去!——不過,朝廷既然做出了這樣的反應,我就更加感覺吳王的現狀恐怕不容樂觀。要麼是已經遇刺身亡了,朝廷卻嚴密封鎖消息秘而不;要麼,是朝廷上本身出了大問題,為防止京都動亂才做出了這樣的應急反應!」
「京都動亂?」龐飛眨了眨眼楮在尋思,說道,「其實謠言止于智者,只要朝廷上還有皇帝陛下這位主心骨在,就亂不了。還有,就算吳王真有了什麼意外,只要查明真相捉到凶徒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再對各方施以安撫,也不會生出什麼大的亂子。現在雖然我們還沒有長安的確切消息,但看西疆到關內一帶如此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我有一個不祥的預感……」
「莫非你以為,皇帝出事了?」秦慕白眼中綻出一抹精光。
「正事如此!」龐飛驚詫的低聲道,「除非是皇帝陛下出了什麼意外,朝廷失主,才會顯得如此緊張紛亂!」
秦慕白雙眉一擰,臉上的神色更加冷肅,點了點頭沉聲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大唐的江山,可就真要亂了!」
看到秦慕白這樣的臉色,龐飛都深吸了一口涼氣!——看他這情形,可不就是準備針對朝廷的這些舉動,也做出一點應急自救的「反應」了!
「就如你所說,不管吳王生死如何,謠言怎麼盛傳,只要皇帝陛下仍在主持朝堂,那就有驚無險萬事無憂。」秦慕白神色嚴肅的道,「但如果皇帝陛下倒下了不理政事,那朝廷大權必定落入魏王與長孫無忌等人手中!……這樣的局面,將對我們十分的不利!」
龐飛的神色也緊了一緊,接話道︰「再加上現在盛傳關于恩師的謠言,我很擔心朝廷上有人會因此借題揮,遲早就要對我們下手!因為,如果吳王不在了,將來的太子與皇帝必是魏王無疑。那麼,頭一個要鏟除的絆腳石,就是恩師、就是我們關西軍的這些人!」
「但——如果吳王沒死呢?」秦慕白反問一句。
龐飛一時愕然不知如何作答,遲疑道︰「那可就是另一番局面了。但看現在這情形,吳王就算沒死,也一定是躲起來了沒在長安,或者是被綁架而失去了自由!否則,長安何必如此劍拔弩張防範我關西?」
「聰明!」秦慕白點頭而贊,「龐飛,你現在是越來越長勁了,分析得十分有道理。沒錯,如果吳王雖然遇伏但並未身亡,那麼,涇州那邊也就犯不著將消息封鎖得如此嚴密。從而,長安也不至于現在這一片風聲鶴唳的景象。之所以這樣,無非兩種可能。其一,吳王已死;其二,吳王就算未死,也是失蹤了!就連朝廷上的人包括皇帝,也不知道吳王身在何處!」
「沒錯,這樣一解釋,就合理了。」龐飛說道,「吳王要是有了什麼三長兩短,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恩師會做出什麼反應,于是朝廷對我關西軍嚴加防範!」
秦慕白的眼楮,都眯了起來。眼縫之中,一抹殺氣隱隱溢射。
「嚴加防範?」秦慕白一字一頓的道,「我秦某人是忠心于大唐的功臣,何時就成了亂臣賊子?!」
「哎……」龐飛無奈的嘆息,說道,「恩師,我關西軍上下數十萬將士,包括蘭州所有的仕民百姓,無不是忠于大唐。這些年來,我們在蘭州這里出生入死,多少兄弟血染黃沙埋骨疆場;又有多少百姓為了支持我軍奮戰,獻夫獻子傾盡所有?當我們歷經苦難戰勝強敵,為大唐平定四方開疆拓土完畢之後,朝廷卻像對待賊寇一樣的防著我們……這真的是很讓人寒心哪!」
秦慕白閉上眼楮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算了……這就是政治!」
「恩師,那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龐飛問道。
「兩件事情,我交給你去辦。」秦慕白說道,「第一,繼續派譴得力之人,前往關內調查吳王下落,打探朝廷風向;第二,張榜示民,告知蘭州大都督府治下所有軍民百姓,說我秦慕白已經征服西域凱旋歸來!然後籌備,在蘭州大都府舉行慶功大會,邀請都督府轄下所有的七品以上官員,與仕紳百姓代表參加。余下的事情,容我思量再說。」
「好,學生馬上著手去辦。」龐飛應了諾,心中雖然焦急,但既然秦慕白已經回來了那麼蘭州就有了主心骨,他這心中也算是有了底,不再那麼彷徨。他知道,秦慕白一向不喜歡張揚炫耀,這次之所以特意舉行「慶功會」,就是為了向蘭州上下的各界人仕,表明自己對朝廷的忠心,粉碎市井間的謠言從而穩定民心軍心。
只要蘭州內部不亂,外界的事情,龐飛相信秦慕白都可以解決。
從龐飛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些情況並吩咐下幾項事件後,秦慕白準備離開軍營。走的時候,他特意在軍營四處看了看,感覺還不錯。自己離開蘭州多時將軍政大權交予龐飛代理,這小子看來十分努力。留在蘭州的十萬大軍有七成是新軍,經過這段時間的操練已經有了幾成火候,精氣神也十分充足,很好的繼承了關西軍的奮激情與彪勇血性。
看著眼前的大軍屯,秦慕白不自禁的暗自思忖,蘭州這里有十萬大軍,加上後方薛仁貴與宇文洪泰正揮師而回的三十萬,蘭州不久就將擁有四十萬大軍,而且是歷經百戰的精銳之師!
換個角度來想,假如自己是皇帝是朝臣,在李恪出事之後的確不可能對關西四十萬大軍視而不見。眾所皆知,近年來大唐周邊多戰事,內地兵馬多數調往邊疆戰場,現在關內空虛,所有兵馬加起來,頂多只有關西軍數量的一半!
而且,除了一些皇城御衛的募兵精銳,其他的閑散府兵就算數量龐大,又怎麼能和關西軍這種經歷過血戰粹煉的虎狼之師相提並論?
假如關西真要造反,長安還真是未必就招架得住!
恰是想到這里,秦慕白眉頭一擰心中生出疑竇,暗道︰以李世民的睿智,既然明知道長安與關西的兵力戰力都如此懸殊,為何還要擺出一副「防賊」的架式來刺激我?這不是更容易傷我之心將我逼反嗎?雖然我不會天真的以為,李世民就是個聖人絕對不會忌憚手下的臣子功高震主,但,以他一向的手腕與作風,在這時候先聲奪人的對我加官進爵的進行安撫褒獎,然後召我這個大功臣進京「勤王保駕」,才是上上之策。
可為什麼,皇帝在這關鍵的時候,下了這樣一著其昏無比的臭棋呢?
「這太不合理了!」秦慕白的心中,斗然升起這樣的驚問,繼續尋思道,「這實在不像皇帝一貫的手腕。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局面,我猜有兩種可能。一是李世民突然病倒甚至駕崩了,朝廷大權落在了長孫無忌與李泰等人手中。他們肯定是害怕我興師問罪為李恪報仇的,于是先下手為強擺下了防守陣勢嚴陣以待。照這麼一分析,李恪倒是極有可能真的已經死了,而且就是死于這二人之手;第二種可能,那就是……皇帝這是在用一種極為危險與刻薄的方式,在試探我!」
想到此處,秦慕白的心中就像一道閃電掠過,既驚且亮,眉宇一抬自語道︰「如果是第一種可能,沒得說,大唐天下可就真要亂了。就算我秦某人不興兵問罪,那長孫無忌與李泰也壓不住其他各地的封疆大吏與將軍元帥們,天下必將大亂,甚至落得像隋末一樣遍地反王四處烽火。要是這樣,我反而不怕。關西四十萬虎狼之師在握,西域萬里疆土做後盾,另有漠北李勣、遼東李道宗都與我關系匪淺,誰能動我?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那麼!!」
「那麼李恪就沒有死!」
「李世民,是在考驗我對大唐帝國的忠誠與為人的胸襟與底線!他是想要趁亂剪除一些阻力然後立李恪為儲,並在將來讓我成為李恪的輔弼與大唐軍界的砥柱領袖!」
秦慕白閉上了酸痛的眼楮,仰起頭,深深的呼吸,喃喃自語道,「就如同歷史上的李世民對待李勣一樣。在立了李治這個懦弱的兒子當太子之後,李世民找了個莫須有的小罪名就把當時的軍界腦李勣,給貶了官罷了兵權。然後等太子上位後再給李勣官復原職委以重任,從而讓新君對李勣施以恩德,以便駕馭。同時,那也是在考驗李勣的忠誠與底線。在那緊要關口,如果蒙冤被貶的李勣沉不住氣叫屈報怨,或是做出什麼別的出格舉動,那就意味著將來新君肯定也管不住他,那李勣就是死路一條!李世民必定會除之而後快,為未來的新君剪除後患!」
「這就是所謂的,天降降大任于斯人嗎?」秦慕白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喃喃道,「莫非這一切,都只是帝王心術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