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記辦公室里,徐保山也在忙碌的準備著上午責任工分會的資料,晚稻插秧的工作已經全面結束,後面就是抽灌水和打藥的問題。
種水稻是農村工作中最復雜的環節,首先要保證水的供應。
旗山公社這麼些年別的工作沒有大進展,水渠建設是真的要遠好于一般農村地區,從一溝渠建設到十二溝渠,橫六縱六的十二條大水渠加上數百條小水渠,源頭是琵琶湖、旗山水庫,供水條件非常好。
一旦撤社建鄉,和其他大多數的農村地區一樣,這些水渠就會采取有償使用,農民放水、抽水都要交錢。
種地的成本絕對不止農業稅、管理費、種苗、農藥化肥四大樣,抽水、放水、收割、運、烘、插秧、補秧……都是好大一筆錢。
撤社建鄉以後,就算2006以後的農業稅取消了,管理費要交吧,田埂溝渠的維護費、農機專用的道路費、曬場費、水利費、防洪費、防風林建設費、村級公路建設費、農用機維護費和上牌費……攤派啊,不攤派的話,鄉鎮政府怎麼維持運轉?
中國農村……難啊!
除非你能將各地鄉鎮政府的機關人員和開支裁撤掉80%,除非你能將中國的人均耕地面積提高到30畝,否則就不能指望種地來實現老百姓的共同富裕之夢!!!
徐保山這段時間的主要工作是上繳公糧,部分未能種上水稻和晚稻的地區要補種秋玉米,忙的根本沒有精力過問旗山肉聯廠和楊少宗的事。
見楊少宗已經來了,徐保山還是很匆忙的招呼一聲讓楊少宗先坐下來,他這才重新翻出一份材料拿給楊少宗,道︰「少宗,地委的彭書記對你的映像是非常好的,他特別給你爭取了一個省委組織部後備干部的選調生名額。按道理來說,你現在應該去省里報道參加這一屆選調生的崗前集中培訓,考慮你現在正忙著旗山肉聯廠的事情,彭書記也和省委組織部申報了一個特批,允許你先調到咱們旗山搞工作,等一段時間再將你送到黨校重新補課。」
「啊?」
楊少宗真是驚訝到了無以附加的地步,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鑽上了選調生的空子和名額,這真是太出乎意料了,難怪會折騰這麼久都沒有消息。
他想不透自己是何德何能,竟然要勞煩地委的彭書記如此積極的為他爭取了一個選調生的名額,還是特批的不用去省委集中培訓……這倒未必全是好事,因為同一屆的選調生在一起要培訓幾個月,大家也就是在這個期間內相互熟悉結識,形成一個特殊的關系網,分派到各地之後也會相互通報消息。
總之是異常的喜出望外呢!
見楊少宗很驚訝,徐保山就將手頭忙碌著的各種事情都放一放,他稍加思量才和楊少宗強調道︰「小楊啊,地委的彭書記對你確實是非常重視的,你給他留下了兩次非常好的映像,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開端和起步,你要抓住彭書記和黨組織對你的信任,扎扎實實的搞工作。我準備將你安排在工交科當辦事員,兼任旗山肉聯廠的副廠長主抓生產,這也是彭書記的意思,要好好的鍛煉你,多給你一些機會!」
楊少宗挺高興的點著頭,這又追問道︰「書記,那您打算讓誰來當旗山肉聯廠的廠長?」
楊少宗畢竟還是太年輕了,剛大學畢業就當廠長,這似乎不太符合規矩,何況他現在是選調生,他在地方的一些安排就得由上面說了算,徐保山已經沒有第一的話語權。
徐保山想了想,和楊少宗回答道︰「我是想讓供銷社的站長楊建林來做這個廠長,他是我們淮海化工學院的正規大學生畢業,如果不是家庭背景有點問題,那時候也不回分配回旗山工作。他管理經驗豐富,能力突出,對縣市的物資部門比較熟悉,應該說是比較合適的人選。」
听說是「楊建林」來擔任廠長,楊少宗就沒有太多的異議。
他當然想做廠長,可他對于楊建林這個人還是很了解的,那確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在旗山公社撤社建鄉後,楊建林就離開旗山公社去南方特區在大學同學的公司做事,自己也代理了幾個國外的陶瓷衛浴品牌,97年以後,他在佛山建了自己的陶瓷廠。
楊少宗是在2005年才遇到楊建林,那也是他們第一次正式相識,後來也一起在淮海市的濱海新區投資興建新的瓷磚廠。
旗山後期發家致富的人基本都是靠著旗山的地區礦產資源,楊建林則是一個例外。
對于徐保山的任命,楊少宗只是微微點頭,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多的話語權,何況這個安排已經是徐保山在權力之內所能做出的最佳選擇。
徐保山則道︰「最近一段時間是大農忙,確實是非常忙,我暫時也不管不了肉聯廠的事情。等幾天忙過了這個階段,我再找時間將你和楊建林一起找過來談談,楊建林現在也忙的抽不開身,肉聯廠的事情就繼續由你來負責……!」
楊少宗忽然道︰「書記,現在差不多可以招人了,過一段時間就得建冷庫,我們得提前派人去冰箱總廠學習冷庫的操作規程,還得聯系幾家國營大廠,允許咱們派人過去參觀實習。」
徐保山想了想,道︰「肉聯廠的事情肯定是很重要的,這樣,這個事情就由你和辦公室的唐主任一起負責,你先招三十個人,等插完秧了,就是要招三百個勞力也沒有問題!」
楊少宗點著頭,道︰「行,那書記您先忙吧,其他就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了,我先去找唐主任!」
徐保山微微頷首的目送楊少宗離開,等楊少宗走了,他則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默默的想著什麼,雖然他並沒有表露出哪怕一絲的高興勁兒,可他心底深處確實是很高興的,可又感到莫名的愧疚和擔憂。
他在旗山已經干了很多年,他知道旗山的工作不好搞,窮山惡水刁民多,他真的很擔心因為旗山而拖累了楊少宗這個年輕人。
未來在哪里,答案在哪里,他一點也不說清楚。
楊少宗從書記辦公室里走出來就想去找唐孚,出門卻看見趙敬山和趙瑛父女二人正在守著他,見到他,趙敬山就很有些焦急的詢問道︰「少宗啊,書記到底是怎麼說的,你不會是真要留在咱們公社吧?」
楊少宗笑道︰「還真是留在公社了呢!」
「哎呦!」
趙敬山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埋怨道︰「少宗啊,我說你責罵這麼傻啊,原先不是說要分配到淮海機械廠嗎?那可是多好的單位,你要是真分配過去可不就是城里戶口了嗎?」
楊少宗呵呵笑著,拉著趙敬山先離開書記辦公室的門前,走出了十幾步才道︰「二叔,不急嘛,我是選調生分配回公社工交科做辦事員,順道在旗山肉聯廠兼任副廠長,這不是挺好嗎?‘寧**頭,勿做鳳尾’不就是這個道理嘛!」
「哎呀,哪是這麼個說法啊!」
趙敬山還是挺著急,道︰「就算是選調生也不如在國營大廠里當技術員好啊!再說了,你要是分到旗河鄉做辦事員也就算了,分到咱們旗山公社算個什麼事嗎?不行,我這就去找書記重新說道說道,難道你爸媽都算是白犧牲了?」
「別!」
楊少宗一把拉住了趙敬山,道︰「二叔,這里面的事情多著呢,您要相信我,我自己也希望是這樣!」
趙敬山不由得感嘆一聲,想起楊少宗父親楊振業剛回到公社和自己一起在機耕隊稱兄道弟的日子,心里愈發有些難過,他本以為能將楊少宗拉扯大,送楊少宗去讀大學,畢業之後再分配回城里的國營大廠,他這輩子就算是對得起楊振業了,可沒有想到結果居然是這樣。
一個公社的辦事員能算什麼?
哪里能和市里國營大廠的技術員相提並論?
這就是這個時期的普遍想法,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無論是待遇、福利,各個方面都有著很大的差別呢!至少每個月的工資就能差出幾十塊。
趙瑛只是藏在趙敬山的身後和楊少宗機靈的眨著眼,偷偷的笑著,她倒覺得楊少宗要是能回到公社就再好不過了。
楊少宗也悄悄的和她笑著,可他心里卻在琢磨著另外一件事人。
他和趙敬山續道︰「二叔,這個事情就這樣了呢,您應該高興啊,反正我是很高興的。我今天晚上想在家里操辦兩桌菜,邀請一些同學過來聚一聚!」
他哪里有家,他的家不就是趙敬山的家嗎?
趙敬山此時也只能盡量是想開一點,他想,少宗好歹是一個選調生,只要能在公社干出成績,過幾年就能調出去擔任正副科級的干部,那時候要是重新調回城里工作也算不錯。
他感嘆一聲,和楊少宗道︰「行啊,該慶祝還是要慶祝的,二叔等下去菜市場買點菜,你騎著家里的自行車去喊人吧!」
見他勉強也算是接受了,楊少宗就呵呵的笑出聲。
公社窮啊,趙敬山家里也就那麼一輛鳳凰牌自行車,楊少宗騎了自行車,趙敬山就得走回去,好在徐家集到楊莊的路也不算遠。
楊少宗嗯了一聲,從趙敬山那里接過了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