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鴻門宴也一定要去,怎麼可能不去?
楊少宗這就去開車,听說旗山公社有車,董新民和梁敬業廠長當時還怔了一下,可等楊少宗從車庫里開出那輛BJ212,兩個人就會心領神的相視一笑而過,不經意間又顯露出那高人一等的輕蔑。
他們確實有資格傲慢,旗河鄉的面積只是旗山公社的一半,人口1.4萬人,非農業人口0.57萬人,去年的工農業總產值是6724萬元,正好是旗山公社的3倍,其中旗河酒廠就貢獻了4107萬元的產值,這也是旗河酒廠歷來以來的最高值。
在鴻遠公司的幫助下,旗山公社也有了幾輛車可以用,旗山肉聯廠、煤礦廠和公社管委會都有一輛,管委會這輛已經換了淮西縣的車牌,車子是軍隊淘汰的,可車況還很不錯,開起來也挺順。
楊少宗做司機,宋長明和羅孚就坐在後面,看著梁敬業廠長開著那輛尼桑鐵公爵在前面耀武揚威,兩個人也都有點唏噓感嘆。
旗河摩托車廠就在旗河酒廠的街對面,佔地面積約有一千余畝地,面積很大,可以一大半的地皮都還荒廢著呢。
從佔地規模上來看,旗河鄉這邊也是有長遠打算的,很想將摩托車廠做大做強。
廠區中央的停車場上早已裝扮一新,彩旗招展,張燈結彩,還鋪上了鮮艷艷的紅地毯,設了一個非常耀眼的紅色大展台,一輛嶄新的旗河牌摩托車就停在展台上用絲綢布罩住,正嬌羞可人的等著領導來揭開大投產的序幕。
展台下設了十幾個桌位,周邊各個鄉鎮都有人被請過來參加慶禮,縣里來的領導也不少,縣長郭右賓更是親自過來助威。
郭右賓早就到了,正坐在最前排桌位的主位上,身邊是副縣長曹大川和其他的一些縣里的領導干部。
楊少宗和宋長明、羅孚被安排在第二排的桌位上,正好在郭右賓的身後,和他們在一個桌子上的就是董新民和梁敬業,這樣的安排頗有心意,楊少宗和宋長明都是一眼便能看穿。
負責主持儀式的人是旗河摩托車廠的薛廠長,董新民穩坐釣魚台一般的就坐在宋長明的旁邊,這一坐下來,他就和宋長明笑道︰「宋書記,老徐書記退休了,您是不是也該換一個工作思路啊,光守著以前的那一套不行啊,你看咱們旗河鄉這幾年的發展勢頭就是真不錯啊。其實,我一直覺得如果咱們旗河鄉和旗山公社合並,你們撤社建鄉,咱們合鄉並鎮,那以後的旗山鎮就不是關山鎮能比的啦,說不定連淮西鎮都不能和咱們比呢!」
宋長明笑呵呵的不說話。
羅孚卻忽然笑道︰「董書記,這個事情可不是我們能說了算的,得看縣委領導的意思。如果縣委領導在大局上確實有這種想法,我們當然是服從縣里的安排,可如果縣委領導不是這樣想的,那您說了也是白說啊!」
董新民是個笑面虎,他心里明白羅孚是有倚仗的,這一點,郭右賓已經和他提醒過。
他嘿嘿的笑一聲,道︰「縣委那邊大部分領導都是支持的,宋書記,您看啊……咱們旗河和旗山在解放前就是一個鄉,後來才分成兩個鄉的……!」
宋長明打斷了他的話,擺著手道︰「真要擱在以前,咱們旗山還屬于長治縣呢,56年才劃歸淮西縣,那個時候,淮西縣也只是雲台縣的一個鎮嘛。過去的事就過去了,現在談起來也沒有什麼意思!」
董新民一時無語的訕訕笑了兩聲,稍加思量才道︰「那咱們不談以前,就談現在,從咱們整個縣的經濟建設來考慮,從大局出發,如果旗山、旗河和黃集三個鄉合並成一個大鎮,咱們就能充分發揮寧海祁淮四市交通中心的優勢。老徐書記不搞經濟工作,他不明白這里面的道理,您是肯定明白的呀!」
宋長明笑道︰「我也不是很明白啊,董書記,這種大問題不是我能考慮的啊,我這再過兩年就要退休了,確實考慮不了那麼遠的事情。如果我能在這兩年任期內好好培養年輕干部,為公社打下一個扎實的基礎,將社員們的人均年收入提高到五百塊,我就很滿足了!」
雖然只是婉言拒絕合並,可董新民也算是看出來了,宋長明和徐保山其實並沒有任何的區別,根本就是地方保護主義的帶頭人。
他下意識的看了背對著他們的郭右賓一眼,可郭右賓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繼續和其他的縣領導干部閑談。
這時候,他又看到了楊少宗,便和楊少宗問道︰「小楊同志,你是公社經濟辦的主任,都說你在搞經濟工作方面有專長,那你是怎麼看待縣里關于大鎮建設,特別是咱們旗山和旗河鄉的合鄉並鎮問題啊?」
楊少宗挺平淡的答道︰「經濟基礎不一樣,沒有合並的可能!」
董新民不死心的笑道︰「唉,年輕人說話不要這麼絕對嘛,考慮黨政和經濟問題都要著眼于長遠。你們旗山死抱著公社體制也沒有孵出金蛋嘛,反而讓周圍的鄉鎮笑話,都什麼年代了嗎?小楊,我是這麼認為的,只要你們旗山撤社建鄉,再和咱們合鄉並鎮,大家一起搞經濟建設,那就更有輝煌的前景可言。我在這里放個話,大鎮合並成功後,咱們新的旗山鎮的年產值至少要超過一個億,三年之後爭取破兩億!」
听到這話,楊少宗不由得和宋長明又是會心的相視一笑而過。
看著這些人的不屑神色,董新民心里忍不住的暗暗叫罵,心想,你們這幫窮瘋子居然以為我在放炮騙人,還說是會搞經濟工作,我看這個楊少宗也就是矮個子里面拔高的,其實不過如此,對外面的發展形勢是一點都不了解。
在展台上做領導賀詞的時候,郭右賓僅僅是就事論事,沒有借機提及任何和合鄉並鎮有關的話語。
一直到這場鴻門宴結束了,郭右賓眼看就要上車離開,這才忽然讓人來找楊少宗,讓楊少宗到他車里談兩句。
楊少宗只能走過去,進了車里和郭右賓問道︰「郭縣長,您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嗎?」
郭右賓有些冷漠的吩咐道︰「小楊,你先將車門關上,我有幾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听著這話,楊少宗順手將車門關上,自己也坐下來問道︰「郭縣長,您有什麼事要問?」
郭右賓微微有些惱怒,但又很抑制的沉聲問道︰「我听說是你將魏大中給弄出旗山公社的?」
楊少宗早有準備的感嘆一聲道︰「或許有點關系!我在省里公干的時候遇到了鴻遠公司的陸達強陸總,正好前幾天剛被魏大中副書記訓斥了兩句,我就發了一些牢騷,他卻說一個副科級的干部能算什麼,不過是他一個電話的事……結果,還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
「這樣?」
郭右賓不由得有點吃驚,他當然知道鴻遠公司陸達強的名頭,那個人可真不是好惹的。
頓了頓,他又狐疑的問道︰「真的就是這樣?」
楊少宗道︰「確實就是這樣!」
郭右賓忍不住又問道︰「或許對陸達強來說,搞走一個副科級的干部確實只是一個電話的問題,可他強為什麼要幫你啊?」
楊少宗想了片刻才道︰「前段時間,老徐書記讓我給軍區的蕭司令送山貨,蕭司令說我爺爺那時候是他手下的得力愛將,當時就讓陸總過來,讓陸總以後多注意關照我。其實就是這麼個事情,我們旗山肉聯廠還和鴻遠公司借了一大筆錢,也是陸總拍板決定的,吃了一頓飯而已,他大筆一揮就給了我們幾百萬!」
「真的?」
郭右賓愈發有些吃驚,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地委書記彭耀南為什麼會關照楊少宗,原來這里面還有這一層關系,那這麼說來……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疏忽了!
郭右賓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小的錯誤,確切的說,他還是小看了楊少宗的能力和關系,他原先以為楊少宗在旗山公社內部的斗爭中一旦吃了虧,必然就會真正的投靠自己,所以才故意放手讓魏大中的任命通過。
結果……他沒有想到。
楊少宗有蕭司令這個靠山,和彭耀南就必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就算是他也動不得。
在旗山,楊少宗是一個可以自立門戶的人,他是地方人,有親戚朋友,有自己的關系網,在上面有蕭司令、彭書記這樣的人關照著,在外面有陸達強這樣的朋友……!
不經意間,郭右賓忽然發現自己在整個旗山地區下的這盤棋中,最大的對手和障礙居然是楊少宗,這個毫不起眼的一個小小的股級干部,一個剛參加工作的選調生!
這樣的發現更是讓郭右賓背脊一陣微涼,他這才發現旗山公社剛走了一個徐保山,結果又來一個更年輕的徐保山,還是一模一樣的想法,一模一樣的背景。
這他媽的真是活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