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還丹修士交手的沖擊,足以毀掉範圍內一切有形之物,余慈看得清楚,便是那咒劍法螺,此時也有一些細微的傷損,可是余慈看到了,在龐霽身下,方圓五尺範圍內,除了雷火焦痕外,竟然沒有那蕭浮雲強烈的服食建議的作用痕跡,與外圍相比,扎眼得很。
余慈走到龐霽跟前,仔細打量片刻,忽然伸手,從他焦黑破爛的衣服下面扯下一根項鏈,下端綴著一塊不規則的鐵片,那形狀像是有人隨意裁剪下來,上面卻密布著頗為細致的紋路。余慈在手中稍稍掂量兩下,覺得它出奇的輕巧。
在離塵宗山門這數月,余慈也听了不少類似這樣特殊物件兒的關鍵處,他隨即就運化神意,將神識在上面一掃,按照山門秘傳,把上面支離破碎的信息以各種方式迅速組合了幾遍,找到了一種意思最通順的破譯格式,隨後便是恍然。
在接連踫到重器門修士和蕭浮雲之後,余慈已經見識到了能夠進入劍園的修士水準,也正為如此,他心中便存了一個疑惑,龐霽一伙蟊賊的修為雖然也在通神上階,可是據交手的情況看,里面算是個「人物」的,一個也無。他們又是怎麼通過劍園外圍的劍意封禁的?
現在真相大白了。
這鐵片還真是一件有意思的寶貝。按照上面的解釋,有此鐵片傍身,一日之間,可以三次自發護體,消融致命的劍氣,尤其是在此劍園中,更有淨化空氣,純化先天庚金之氣的功用。
說起來,也虧得余慈那九曜龍淵劍符形為劍,實為符,遙空斬殺方竟全功,否則龐霽有此寶在手,余慈想斬得那麼干脆利落,也不容易。
將鐵片在手中拋了拋,余慈又是搖頭。關鍵的問題不在這里,更重要的是,這鐵片其實是一個身隕在此地的前輩劍修,在大限到來之前,送出劍園的信物,憑借這個,有緣法的修士便能安全渡過外圍封禁,到那位前輩墓前接過衣缽傳承。此物輾轉多年,不知怎地落在了龐霽手中,
當然,余慈用膝蓋想也知道,現在這劍修墓葬中怕是已經空空如也。若非如此,余慈不相信龐霽等人還會「好整以暇」地做這些殺人越貨的勾當。而且看他們輕車熟路的樣子,明顯不是第一回了。
這塊鐵片就像是通行證,幫著他們進入劍園這個既危險又充滿機會的地方,然後……
余慈又是搖頭,其實這種情況下,那位前輩劍修的墓葬中,有沒有那些寶藏都沒什麼,關鍵在于,余慈發現,他有地方去了。
暫時月兌離了重器門和蕭浮雲的視線,余慈卻不敢說能夠完全擺月兌他們。尤其是那蕭浮雲,對東侯墓念念不忘,恐怕不會輕易善罷干休。他最好是緩過這幾天,免得暴露了東侯墓的位置,給宗門帶去麻煩。
那前輩劍修的墓葬距此不過兩百里左右,做個暫時的藏身地應該不成問題。
劍園中黑夜白天的分際非常模糊,天光的明暗變化並不明朗,只有時刻留心的人方能把握到時間的流速,但若是在此期間,入定一回,那也一切休提。
余慈便是如此,不久前在劇毒沼澤中深層入定,早不知今夕何夕。
時間不好測,但對劍園中的修士來說,又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劍園向外界開啟的時間,也只有一個月左右,過則封禁變化,若不及時退出,便要給困鎖在里面,等到下一年,才有機會出去。
雖說在來此之前,山門為每一個弟子都準備了大量的闢谷丹和凝水丸,可供萬一之用,余慈還是不願給困在這里,所以,他開足腦筋,努力估計著自家極限,終于在到達前輩劍修的墓葬前,算出時間大概是進入了劍園約十個時辰左右,但這也是個大概數字,做不得準。
「按照計劃,宗門修士入園後,會在外游蕩五到七天,惑人耳目之後,再分批進入東侯墓。這樣,我這邊時間還算寬裕?」
余慈手持一個小巧的羅盤,細細思量。羅盤結構簡單至乎簡陋,不過就是八卦方位而已,並無其他層數,余慈以神意驅動,羅盤鮮紅的指針便一直指向坤位,也就是西南方。
這玩意兒作用也就是如此了,劍園內空間扭曲,能測出大概方向,已經很了不起,至于朝這個方向走一百里、一千里還是一萬里,就要看人的運氣。
余慈將羅盤收起,知道大概方向就成,近幾日,他不會朝那邊去的。此時在他眼前,已經有一個前輩劍修的墓葬了,那就是他未來幾日的落腳點。
這里是緊挨著荒原的山脈根腳處,遠遠望去,霧靄中莽莽山體矯然如龍,巍然聳立,如此方有點兒斷界山脈的模樣,像之前那荒原似的地域,應該是空間扭曲的副產品,很少會有前輩劍修將墓室安置在那里。對此,山門中早有「寶山荒原」的說法,余慈一腳踏入山中,便說明他找對了方向,進入劍園比較核心的區域。
也不知道這位劍修前輩有沒有找到衣缽傳人,但就余慈來看,便是找到了,也強得有限。
前輩劍修的墓室深藏在山月復中。分內外兩層,內層自是安葬之所,外層三間九室,則是為繼承衣缽的弟子準備,都有劍陣守護,安排不可謂不周詳。然而余慈到來時,劍陣早給徹底破壞,布陣的寶劍,除了幾只傷損嚴重的,都被人洗劫一空。
外層石室還好些,內層墓室則是一片狼籍,前輩劍修的骸骨早扒了出來,拆得七零八落,散失了大半。要知已證長生的劍修,必是形神雙修,其周身骨胳已是真形級數,以為之材料,可以制成相當不俗的法器,洗劫墓室的家伙顯然是想到這一點。
什麼劍修衣缽想都不用想了……是龐霽那伙兒干的?就算是他們,應該也是前幾回劍園開啟的時候了。
墓室中殘存的痕跡均較為陳舊,余慈故有此論。當年縱橫天下的劍修強者,死後如此,不免讓人感嘆。看著這些前輩骸骨,余慈想了想,還是沒有動,只是拱了拱手。
「現在還有些難處,等我離開時,再為前輩另尋他處安葬。」
做完這些,余慈微瞑雙目,感應著魚龍的位置。說起來他到劍園來這半天時間,還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本地活物,神意星芒也只有魚龍這一個寄生對象,使小家伙的重要性飛速飆升。
以魚龍的神速,飛遍五十里方圓,也花不了太長時間,余慈對周邊環境大概有了個譜,也放下心來。像這種一看便知早被嚴重破壞的墓葬,很少有人會再花費心思,像蕭浮雲那等人更不可能。
當然,即便如此,余慈也是絕不可能住在墓葬中的,這里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掩護,他真正的居所,是在墓葬不遠處一個天然岩隙中,只要稍稍開闢,便可容一人坐臥。或許有人會因為好奇到墓穴中走一遭,卻絕不會有人對它旁邊的環境感興趣。余慈沒有安葬墓穴中的骸骨,便是避免打草驚蛇之故。
坐在狹小的空間中,余慈倒是安然處之,不久前在劇毒沼澤之中,心內虛空收納的異氣太多,「澄靜虛空」的功夫做得不夠,他還要細細做幾遍功課才好。
駕輕就熟進入心內虛空,將那些毒氣和先天庚金之氣的殘余驅散,與之同時,作為心象的魚龍也在大口地吞噬那些有益的元氣。這是非常有意思的情形,魚龍心象似乎真的有了生命,而周邊虛空也頗有外界天地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去揣想「若是真的如此」,又會如何?
搖搖頭,余慈把這個想法拋掉,因為朱老先生的話音正響在心中,那是二人偶爾論起玄元根本氣法時,老先生的論見,不知為何,余慈突地回想起來︰
「玄元根本氣法,既雲氣法,就不要去想太玄虛的東西。它首先是一門氣法,是讓你體內元氣轉化先天的工具。等到這種效果達成了,再論其他。你說‘其他’是什麼……那不就是符嗎?」
便是在入定中,余慈也想笑,朱老先生果然是三句之中離不開本行,不過他的說法,也大有深意在,余慈這段時間細細思考,漸有所得。
「嗤」地一聲長音,卻是外界元氣突然動蕩,源頭在兩里之外,已經非常近了。余慈被打斷了思路,眉頭一皺,魚龍與他心意相通,便往那邊去,卻是看到一幕奇景。
一個又一個的人影自虛空中現身,那不是飛過來的,而是憑空出現,一圈圈的波紋在他們周邊來回蕩漾,元氣亦為之震蕩,同時還有話音浮動︰
「羅剎妖孽便是在這兒消失不見。」
「可要細查?」
「再等等……誰?」
伴著話音,凌厲如劍的眸子直刺過來。
余慈郁悶了,怎麼以前無往不利的魚龍偵察,這兩天總是萬事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