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新訂制的地封火爐。」陸青隨口解釋了一句。
原來如此,余慈表示理解。既然陸青是個煉器高手,工作時也少不了好的火源。在離塵宗,便是高蹈天際,魯德也用符陣收集太陽真火,以為煉器之用。在北荒地層深處,自然是用地火為最佳。
余慈也不在意,開始和陸青就旗幡符紋細細討論。
說了半晌,又覺得單只是圖示不夠直觀,干脆手指虛畫,將符分形列出,就著凝聚的靈光線條,逐一解說。
陸青也是有趣,听到中途,就變戲法一般拿出一團尋常的蠶絲,也不用針,十根細長的手指便似有著吸力,交疊穿梭之際,就將絲線串聯勾勒,漸有輪廓。
看她令人咋舌的嫻熟技藝,余慈心中暗贊,對自家旗幡的成型,更多幾分信心。
不過這時候,他也發現了自己統籌上出現了小小的失誤︰「應該先把法壇主體造出來,中樞功能完備,再打造其他法器,才能有據可循。可是建壇的‘玄水曜岩’,又該向哪兒找去……」
小小的分心不影響兩人研討交流,余慈手口不停,看著陸青手中漸有旗幡雛形,也是十分喜悅。
可在此時,又是一聲響,依然是來自隔壁,略顯沉悶,但感覺中比上一回的力量還要大些。
陸青停下手中活計,眉頭皺起。作為她煉器之地,此處各個房間的隔音效果都是很好的,連續響起這樣的聲響,委實不正常。
她想了想,終究不放心,向余慈告一聲罪,中斷了交談,出門去察看。
余慈並不在意,剛剛說了那麼多,他也有些渴了,就喝了一杯茶水,稍歇片刻,同時拿起陸青織就的半成品,檢驗下效果。哪知陸青出去還沒多久,石門打開,萬全急匆匆撞進來︰
「前輩,這邊有些危險,咱們先離開吧!」
「嗯?」
「是這樣,隔壁出了些狀況……」
萬全又是尷尬,又是煩惱,卻還要仔細為余慈解釋。原來確實是隔壁出了問題。紅牙坊剛從隨心閣那里買來一個上乘的地封火爐,可以打通地肺火眼,有效控制地火強度,便于煉器。
爐子今日送到,還不知道怎樣,前來換爐的修士水平卻實在是差勁,在安裝過程中,竟然沒有封好地火,使得地肺毒火溢出,要不是防御法陣及時發動,這一下地火噴發,紅牙坊大概要直接給炸到天上去!
便是以余慈的膽色,听到其中變故,也出了把冷汗,更是不自覺地磨牙。現在他就等于是坐在火山口上,稍有變故,可就要被滾滾岩漿化得連灰也不剩。要是這麼個下場,他絕對死不瞑目。
他惱火,萬全更惱。要說今天這事兒,起因還在他這邊。上回在三家坊,他見沈婉現身,以為隨心閣近期要有大動作,就傳訊讓坊中與之聯系,後來明白了局面也沒有斷掉,新的地封火爐就是在這個背景下購進的,價錢自然優惠不少,可哪想到過來安裝的修士,會那麼業余?
現在的萬全,恨不能上去咬那廝一塊肉下來。
余慈想了想,起身道︰「不急著走,方便的話,先去看看吧。」
如今他也算是有求于人,幫不上忙,做個姿態也是好的。
出門左拐就是出事的地方,此時已經在外面封了七八層防御陣,且還有人緊張忙碌,若真是地火噴發,擋不擋得住另說,至少現在能給人一點兒安慰。
推開石室外門,撲面而來的就是奪目的紅光。
受第一波地火沖擊,石室里面一片狼籍,原來的陳設東倒西歪,最醒目的還是石室中央,巨大的石台傾倒,露出下方一個半月形的縫隙,妖艷的地火就從這里透出來,火煙呈藍灰色,含蘊著地肺中的毒氣,還好這些都被周圍防御陣鎖在一定範圍內,才沒有釀成更大的禍端。
讓余慈有些奇怪的是,作為主事者,陸青並沒有發怒的樣子。
本來,任是誰在家中踫到這種無妄之災,也難說淡定,可是陸青做到了,相比之下,在她身前,本是長身玉立的沈良則是一臉尷尬,他自靠奮勇前來監工,哪想到會出這種紕漏?但更倒霉的還不是他,剛剛安裝「地封火爐」修士,則是被地火撲了一記,去了大半條命,此時還在地上申吟。
莫看這廝可憐,沈護衛現今恨不能加把力掐死他!他知道自家的族姐現在面臨著怎樣的難處,當初他既然腦子發熱,不遠萬里跟來。自然要幫上忙,可哪想到,因為這廝,出門第一樁生意,就是添亂來了?
余慈視線在人們臉上一掃而過,又轉向中央半月形的裂隙處,仔細觀察。
陸青也看見他進來,略一沉吟,上前道︰「這里不太安全,道友不如到上面去……」
「既然踫到了,搭把手總是可以的。」
陸青倒不矯情,聞言點了點頭︰「道友符法造詣深厚,正可用力,這邊先行謝過。」
余慈微微一笑,心中卻有些想法。
自見面以來,這位紅牙坊的主事接人待物或許冷淡,但也算得體,本身又是個美人兒,可不知道為什麼,總沒有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閉上眼楮,最多憶起那一對與整體氣質不太合拍的嫵媚長眸,還有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線活」,其余的,便都模糊不清,簡單點兒說,就是判斷不出此人的性格、喜好等。
真是個怪人!
拋開這邊的念頭,余慈用足目力,觀察地火噴發的情況。僅以目見,裂隙周邊結構還是比較穩定的,防御陣也運轉正常,那麼問題就應該出在地火肆虐的裂隙內部……
此時,陸青對萬全說話︰「去找當年的禁陣全圖,主要是火眼甬道,距離裂隙四十丈左右的位置……」
說對了!余慈訝然回眸,
要知道裂隙中高溫火焰形成了強烈的干擾,尋常神識過去,也要被扭曲,且生靈全無,連照神圖都用不上。余慈能夠探知其中細節,是因為「內景外成」之術,便是沒有照神圖的支持,也可以投射心象,對方圓三里範圍產生明確的影響,探索詳情不在話下。
可陸青也不過就是還丹修為,又是怎麼辦到的?是冒險出了陰神?沒感應啊,而且在讓陰神穿越地火肆虐的區域,那可是玩命的活計。
萬全就沒這麼些心思,他應了一聲,跑出去拿當年的紀錄。
「是封禁符破損?」
余慈試探著問了一句,陸青點點頭,又道︰「坊里沒有精擅符法的人,一會兒還要請道友幫忙,分析詳情。」
余慈自然答應,事實上他早通過心象,將那里的詳細情況反饋回來,論細節的詳實,遠比當年的禁陣圖要來得直觀。
但既然陸青安排妥當,他也樂得藏拙,不一刻萬全便將禁陣圖拿來,後面的事情就很簡單了,在陸青指出問題所在的區域時,余慈便輕松地將具體細節講出來,配合很是默契。
修復什麼的,也是由陸青負責,這個則是快不起來的。
余慈目光一掃,見地面上還躺著那個負責安裝的倒霉蛋,此時真的快要完蛋了,也沒人去管。放他死在這里,也不是個事兒,他搖搖頭,順手一個天河祈禳咒和追復生魂定星咒過去。
這完全是近段時間大量練習的習慣使然。「諸天飛星」三十六符,無一不是上清宗歷經數劫,留存的精品,兩符一下,正是立竿見影。
地面上那人一聲申吟,慢慢睜開了眼楮。
這時候,余慈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抬頭一看,卻是沈良。這個看上去比他還要年輕的還丹修士,顯得很是吃驚,視線在他和剛蘇醒的那人身上來回移動,看起來還不怎麼理解那兩個符的效力。
余慈心中暗笑,當年在絕壁城,也見識了沈婉的精明厲害之處,怎麼幾年下來,在隨心閣地位下降不說,帶的護衛也這麼不靠譜的?
一念未絕,他忽地有所感應,扭頭看向門口,地火光芒漸弱,但還是將來人面容映照清楚。
沈婉!
余慈看到了,縱然只有一剎那的功夫,沈婉確實有些失神。
他輕撫已經頗有規模的胡須,微微一笑,向女修點頭示意。隨後向陸青招呼一聲,徑直出門,和沈婉擦肩而過。
在陸青看來,這是緩解隨心閣尷尬的舉動,但想來,沈婉應該能解讀出其他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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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紅牙坊回來已經半個多月了,期間大部分時間,余慈都深居簡出,維持著相對簡單的生活節奏。
中間倒還做了一單生意,就是關于招魂方面的,也僅此一單而已。據萬全講,這還是陰窟城消息流動太快的緣故,他和大椎堂不睦的消息已經傳得頗廣。甚至是洪爺指認他為「靈犀散人」的事情,也漏了風聲,成為了圈子里的笑談。但與之同時,人們也不會自找麻煩,將把柄送到大椎堂那邊去,所以委托劇減,也是正常。
在余慈看來,流播的消息、謠言對他沒有直接影響,要說有,那個‘靈犀散人’之事,反而是個絕佳的掩護,相當奇妙;另外,就是少掙了幾筆佣金而已……
而已!
過了半個時辰,在余慈收到了三家坊寄來的信後,再品味前面的態度,怎麼看怎麼諷刺。
信上的訊息很是簡單直白︰「妙洞真香已到貨,貨主開價︰四萬龍宮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