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素雖然出身大草原,但相貌卻並不粗豪,而且自幼受漢家文化燻陶,頗帶幾分儒雅之氣,若不是他的口音稍有怪異,幾乎听不出他非是中原人氏。張孝雖然和他不是很熟悉,但第一次見到客素的時候,他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但如今再見到他的時候,卻發現他一臉的風霜之色,兩鬢也顯得有些斑白,看上去竟似老了十余歲一般。
听到張孝的話,客素苦笑著拱手道︰「二管家,許久不見,一向可好?」
雖然客素與張孝只有一面之緣,但客素的記性頗強,而且他知道張府的這些管家都是極受信任之人,得罪不得。所有對張孝執禮甚恭,不因為他的僕人身份而稍有怠慢。
「客素少掌櫃,您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遇到了強盜?」張孝剛開始時還怕自己認錯人了,直到客素答話,他才確認……客素這個樣子,十有八九是遇到了強盜。
「雖不中,亦不遠,二管家,此時說起話長了……」客素長長地嘆息一聲,心中又涌上來無限地悲苦,他平靜了一下情緒,才緩緩開口道︰「二管家,客素此來,主要是向貴主人求助的,還望管家在貴主人面前多多美言。」
張孝對這番話不置可否……別說他沒這個權力,便是有這個權力,他也不能輕輕易易地就答應對方的條件,那未免太兒戲了些。
「客素少掌櫃的,你先別急,將事情說清楚,我自會稟報家主,若是有什麼能夠幫忙的,我也會盡全力。」
雖然這話听著全是推托之意,客素卻也明白,對方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情況下,自然不肯輕易作出允諾。如果想得到對方的信任,那就要坦城相待。
听說客素的家族在上京城所遭遇的慘變,以及客素九死一生從重重追殺中逃出的事情之後,張孝也是十分同情,他是軍人出身,對于客素的家族所遭遇的情況深有體會。在亂世中,財富和美女同樣引人覬覦,在沒有足夠的勢力自我保護時,財富反倒成了催命的閻王貼子。
感嘆一番之後,張孝問道︰「客素少掌櫃的,不知道你需要什麼幫助?」
客素猶豫了一下,道︰「二管家,實不相瞞,這次我逃回中原之後,雖然那幾個店面還在,但貨源緊缺,而且有兩個店的掌櫃在知道我家遭逢變故之後,竟然卷款而逃,我的意思是……」
客素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這麼為難過,他咬了咬牙道︰「二管家,我想先從糖坊賒點貨,你看可行?」
張孝愣了一下……賒貨?
這個先例可從來沒有開過,張氏糖坊一向是現錢交易,從來沒有過賒欠貨款的事情,這個他委實做不了主。
張孝在心里盤算了一下之後,道︰「客素掌櫃,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還請見到我家婉小姐後再說。」
「如此,勞煩二管家幫助引薦一下。」客氣拱手道。
小婉已經在堂屋等著了,客素知道她才是張府主事之人,因此毫不奇怪,雙方見過之後,小婉請他落下,然後命人上茶。
「客素掌櫃,不知道先生此來,有什麼事情?」小婉問道。張孝雖然已經跟她說了個大概,但她還是想听听客素自己是怎麼說的,然後才能夠做出判斷。
「說來慚愧……」
客素嘆息一聲,將家里所發生的變故說了一遍,然後說起自己的要求,「夏小娘子,雖然在下家里迭遭劇變,但根基尚在,只要用心打點,倒也不難挽回,只是資金方面缺口頗大,如果貴府能夠賒欠一批貨物交給在下打理……」
說到這里,客素臉上甚為羞愧,咬咬牙道︰「如承貴府信重,在下一定知恩圖報,來日必當以十倍償之。」
小婉在客素講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他,見他神情、語氣均不似作偽,便已經信了幾分,然後點點頭道︰「客素掌櫃,話既然已經說到這里。那我也明擺著告訴你,張府出貨,從來就沒有賒欠這一說。但是,特殊的事情就要用特殊的方法區別對待……在此之前,我想問你一句,你想賒多少糖?」
「各種糖果,我想賒四千兩白銀的貨物。」客素咬咬牙說道。
「那你還有多少資金缺口?」小婉問道。
「大約一萬來兩,但我自己應該可能解決三千來兩。」客素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小婉為什麼要問這個。
「客素掌櫃,我只問你一句,我璺什麼要信任你?」小婉淡淡地問道。
她的意思沒明顯,大家都是非親非故,又不是很熟的那種,憑什麼將那麼多的貨交給你?有沒有保證啊?
客素听得明白,他連忙道︰「夏小娘子,我這里雖然缺資金,但中原的一些房產還在我手里,我可以將地契押在貴府。」說著,他取出幾張文書,放在小婉面前。
小婉翻看了一遍,確認無虞之後,將地契放在桌上,道︰「客素掌櫃,我可以先將糖果賒欠給你,也可以補上資金的缺口。但有一點,我要收一些利息,你覺得怎麼樣?」
利息?
客素有些猶豫,他也清楚,這是免不了的,權衡之後,他點點頭道︰「沒問題,夏小娘子,你說利息幾何?」
「我給你一萬兩銀子,利息是百分之三,不過,既然你在大草原上還有人脈可以動用,些利息和本金,都可以用上等的牛、羊皮代替。」
「噢,沒問題,沒問題」客素一听,頓時輕松不少,連連答應……在這個時候,小婉的行為就是雪中送炭,至于收取利息,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別看那個時候沒有銀行,可私人之間的借貸也是有利息的……據說放高利貸者就是現代銀行的雛形。(^=^)
「那好,我們商量一下具體的細節。」
小婉還是迷信白紙黑字寫下的保證,二人又商討了若干的細節問題後,開始動手寫下契約,並雙雙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契約簽完之後,客素向小婉做了個長揖以示感謝,從上京一路奔逃,又感受了一番世態炎涼,雖然小婉是以正常的商業行為對待這次合作,但對于客素來說,不啻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客素掌櫃,我已經命人去準備午飯,請留下吃飯。」小婉發出邀請道。
「這個……在下就不打擾了。」客素推辭道。
「客素掌櫃,這個你就別客氣了,準備銀子還需要一些時間。」小婉笑道。
沒奈何,客素只好答應……須臾之間,飯菜準備完畢,有張陵和張孝作陪,這頓飯倒也吃得歡暢,客素喝了幾杯酒,便有些醺醺然。
待小婉命令張孝帶人護送著銀箱去了客素居住的住所,他給了張孝和張家僕人賞錢,三人也未辭,拿了之後告辭離開。
那卜爾赤見他整夜未回,原本等得心焦,現在見他不但安然返回,而且還有人送來這麼多錢,驚得目瞪口呆合不攏嘴。
「那夏小娘子的氣魄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對于卜爾赤,他現在是十分的信任,敬之如父,什麼事情都跟他商量。
他將此行經過說了一遍後道︰「我見張府上下肅穆內外有序,顯是規矩極嚴的,方才我給那幾個管家賞錢給得重,他們也不覺驚異,想來府里給他們的錢米也是極優厚,這位夏小娘子,能賺錢倒是其次,知曉花錢,才是讓人欽佩。」
卜爾哧早就听得嘖嘖稱奇,此時更是不住地點頭,「掌櫃所言極是,這個張府確實是不簡單,我們如果跟他們合作,將有力于我們未來的發展。」
「不過,掌櫃,有句話,小的不知當不當講?」卜爾赤問道。
「什麼事?大叔?」客素問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卜爾赤道︰「我們雖然和張府有過合作,但交情並不深,對方此舉雖然是雪中送炭,但是不是另有所圖?」
客素失笑道︰「大叔,你過慮了。我現在雖然稱不上一無所有,但身上也實在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你說他們能夠圖什麼?」
他頓了一頓之後,又嘆了口氣道︰「家逢大變,我現在是想開了,只要是有助于我報仇,做什麼都可以」
說圖謀,小婉當然有圖謀,現在張家已經在長安落戶,一些產業也要逐漸轉移過來,別的不說,印刷長是第一要轉移過來的。然後便是箱包廠,現在箱包廠的產品還比較單一,但只要有足夠的皮革供應,完全可以擴大經營,嘗試生產一些其它種類的皮制品。
而說起皮革,最好的當然是從草原上流出來的產品,客素在草原上有人脈,小婉借錢給他,能夠讓他迅速的形成一條供應穩定的供貨渠道。
「掌櫃的,那你下一步想怎麼做?」卜爾赤想了下,也實在想不出張家有什麼不良用意,便換了話題,「現在有了足夠的本錢,咱們便可將生意做得更大些。」
「是的」客素信心百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