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鄭宅。
滿臉陰霾的鄭永德正在听兩個痞子模樣的男子匯報。
「鄭老爺,我看到你說的那個夏小娘子了,她們就在不久前進城,和她同行的是四個少年,看上去都挺高興的。」
「你確認?她們沒有受傷或者衣衫不整?」鄭永德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
「確認絕對確認」痞子賭天咒地的保證。
「好了,我知道了,去帳房每人領一貫錢。」鄭永德揮揮手,兩個痞子立即千恩萬謝的退了出去。
等那兩個痞子離開後不久,一個黑衣人從書架後面轉了出來,他向鄭永德微微一禮道︰「鄭老爺,你不必擔心,縱使她們逃過這一劫,我也另有辦法對付」
「不」
鄭永德搖搖頭,他畢竟是當過族長的人,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這次所做的手腳,不太容易找到把柄,但連續出手,就必然有跡可察,就讓她們多活一段時間,我雖老,還有時間等」
※※※※※※※※※※※※※※※※※※※※※※※※※※※※※※※※※※※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武者七年的正月。
中國人喜歡過節,哪怕是下個雨、下個雪的,也可以安個名目,就是為了熱鬧一番。在早些時候,類似于元旦、春節……這些節日中國人都是不注重的,倒是上元節,早在西漢的時候,就已經是比較正式的節日了,而到了隋唐,春節也漸漸成為民間的節日,但在官面上,最注重的卻是上元節,這也是張家搬到長安後所過的第一個節日,也是眾多文人墨客競相展露才華的時候。
千門開鎖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地京;
三百內人連袖舞,一進天上著詞聲。
就是唐朝詩人張祜的一道《正月十五夜燈》,雖然詩詞用句不算得華麗,卻道出了上元節的繁華與熱鬧。山陽縣雖然也有上元節,但比起這天子腳下,又是一種不同的繁華。
中國人是最會享受生活的民族,漫步在大街上,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節日的喜慶。
舉目四顧,一片燈火輝煌,各種式樣、五色斑斕的采燈高高懸掛,將節日的夜晚裝點分外燦爛。躲在書房里溫書的張陵,被不婉等人硬是拽了出來,用小婉的話說,‘在這個萬民同慶的夜晚,連皇上都要出來與民同樂,你一個小小的士子有什麼譜可可擺?’
張楊氏的身體在經過調養之後也好了許多,看到張陵這幾個月溫書都瘦了一圈,也自心疼,對于小婉的建議大力支持,但她和囡囡卻不想去了,主要是考慮到當天人太多,說是怕擠著她,連張麒、張麟都給禁在家里……小婉清楚,這是張楊氏給她和張陵創造機會,想一想也是,兩個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實在是太少,按照古時候的習俗,再過一年,張陵就十六歲了,也是可以結婚的,而小婉的年齡比他大三歲,也屬于‘老’姑娘了,看得出來,張楊氏已經有些著急了。
張陵也是好熱鬧的,剛放下書本時還有些不情願,但匯入人流之後,看著那些流光溢彩的花燈,听著那些叢樓館高閣中傳出來的絲竹之間,也很快沉浸在這節日的喜慶中。
上元節最好看的當然是那些花燈,最有趣的卻是燈迷,二人隨著人流走了幾條街,發現前面有一群人正在猜燈謎,二人覺得好玩,也湊了過去。
「婉姐,你看這里,好幾個人都在想呢」張陵招呼道。
小婉過去一看,那謎面卻是‘王司徒巧使連環計’,謎底要求的兩個三國人名(卷簾格),她掩嘴而笑,這《三國演義》一書卻是她正月的時候剛剛背出來的,雖然與原著頗有一些錯失,但做為趣味性讀物,倒也在長安掀起了一陣‘三國熱’,這燈謎大概也是應景而生。
「阿陵,《三國演義》你也看了,難道想不出這兩個人是誰?」小婉笑問。
「難道你這麼快就想到了?」張陵頗不服氣。
小婉點點頭,剛要說出來,張陵連忙止住︰「等一等,我也想到了,咱們不妨客寫一份答案,交給主人。」
「好啊」小婉欣然同意。二人討了紙筆,同時寫下答案,交給主人。
那位身體稍微有些發福的主人接過答案後,立時笑了,將兩份答案放在二人面前,「請二位自己看。」
董卓、呂蒙……兩個答案完全一樣,二人相視而笑。
「二位,雖然你們都猜中了,可彩頭只有一個,這該如何是好?」主人有些為難地道。
「沒關系,給她就行了」張陵很有風度地說道。小婉瞪了他一眼,露出個‘算你小子還識相’的表情。
「嗨,陵弟,婉妹,這麼巧,你們也在這里?」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二人回頭看去,卻是張行書帶著幾個人剛剛擠過來。
自從那張若離帶了老夫人來過張府一次之外,他們已經有數次過來邀約小婉、張陵他們作客,只是小婉和張陵都是不理,只派人送了一些鹿鳴春的點心給老夫人,連張楊氏都不願意過去。只是這張行書總是隔三差五的過來湊近乎,在國子監中也擺出‘張陵他哥’的模樣,嘴臉惡心之極。最為討厭的是,這家伙經常藉故來找小婉,而且還屢次‘提醒’小婉,自家的生意還是有自己人打理比較妥當之類的……說一千道一萬,就是為了個‘錢’字,小婉只作不理,到了後來,張行書再來府上,小婉干脆見都不見了,也免得耳邊聒噪。
見到這個厭物像塊膏藥似的貼了過來,小婉和張陵頓時覺得意興闌珊,絲毫逛街的興趣也沒有了……看看天色,已經將近午夜時分,張陵斜睨了張行書一眼,向小婉道︰「婉姐,剛才你不是說有些累了嗎?。」
我啥時說了?
小婉轉念便明白他的意思,很配合地點點頭道︰「沒錯,是有些乏了。張公子,再會了」說完,一拉張陵的袖子,二人施施然地便走了。
「哎,等一下。」張行書這好幾次上門都沒有見到小婉,這次便不肯錯過。但他沒想到二人說走便走,直到二人走出去數米才反應過來。
只是人流太密,加上二人有意甩月兌他,眨眼間便找不到二人的蹤影,張行書氣得跺腳,再回頭時,這一會兒功夫,周圍到處都是歡樂喧囂的人流,不要說那些家人何在了,就連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被人流推移到其它地方。
張若離是張家下一任的族長,這在家族中並不是什麼秘聞,甚至連家族中的一些大事小情,這兩年也都由他處理,族長張煥只負責在一旁指點,畢竟他的年齡也逐漸大了,不太適應繁瑣的家族事務了。
只是這位未來的族長大人在上元節這天非常的熱鬧……原因是在外面受了一些嘲諷,而家里還有位母老虎差點兒在將醋壇子打翻。
誒這是惹著誰了?
張若離嘆了口氣。
物離鄉貴,人離鄉賤,這話說得絲毫不錯。張家在長安城也頗有幾樁生意,但比起在河東老家那時的風光,就遠遠的不如了。最為可氣的是,在席間有不少人都頻頻提起長安城新崛起的張家,都在議論張家了得、運氣,有小婉幕後打理張家的產業,張陵來年參加考試之後,大有可能步入仕途。
席間的贊嘆聲在他听來,就像是有人用刀子剜他的肉……如果小婉肯將家具廠、香皂廠、茶苑以及新近搞的什麼養雞場都交給家族打理,河東張氏必將在長安大放光彩,哪里會是如今這種窘迫的模樣。
最為可氣的,他只不過是心里郁悶,多喝了幾杯回來,家里那位就大發雷霆,盡管他再三解釋不過是多喝了幾杯酒,並沒有去秦樓楚館那等地方,可那醋壇子是死活不信,大過節的,竟然將他趕到了書房里。
「不行,要真的這樣下去,恐怕是再也沒機會了。」張若離努力將家里那位醋壇子的事情放到一邊,如果張陵真的有了功名,那些產業可真的沒有染指的可能了,必須趁著現在動手腳……他現在有些後悔,當初自己沖得太前了,導致事情有些無法挽回。
這段時間,他也在打听張府的情況,日子一久,他還真的打探出不少︰小婉是張家的童養媳,只是後來裴夫人收她為義女,這個童養媳的身份便取消了,而且當年也沒有辦什麼婚禮。
張氏曾經說過,那些產業大半是小婉的嫁妝,他本來是希望兒子能夠將小婉娶到手的,那些產業作為嫁妝也會入了自己家。只是張行書就會玩嘴皮子上的功夫,這幾個月過去了,不但沒拉近關系,反倒是變得更加疏遠了,想到這里,他不僅有些要跳腳感覺。
想到這里,他便想將張行書喚到書房,準備親自教訓開導他一番,但誰知道張行書早就帶著幾個家人出門賞燈去了,他憤異地地罵了幾句,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