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雪人終究是沒堆成,一家三口剛將雪人的身子滾好,便有人送來一封京城的書信——信是裴夫人寄來的,先是謝了小婉送去的響水稻,說是程知節和秦瓊兩個人都很喜歡,比南方的粳米好吃,又扯了一些家長里短的閑嗑,然後提到淮陽王上表要調他到帳下的事情,最後隱約的提了一下李世民的意思和程知節的猜測。
在程知節看來,皇上的想法是要將張陵大用,而且想培養個多面手,其中當然也有借小婉之力的意思,而小婉現在還是公主府的女官,皇上一直沒有免去,恐怕將來也是別有深意,恐怕近期就會有旨意下去。
在信的最後,程知節指出了張陵的劣勢所在,雖然李世民有心栽培他、重用他,但他的資歷和年齡都還遠遠不足,所以當前最重要的是積累民政、軍事等方面的經驗。
「阿陵,看義父的意思……皇上要重用你,而且還不是讓你回京,難不成還會讓你當刺史不成?」小婉一付躍躍欲試的模樣。
「不可能吧?。」
張陵疑惑道,雖然上進是每個做官者的願望,但有一樣也是很明顯的,站在風頭浪尖,根基不穩就會跌倒,而且一跌就是個狠的。他年紀輕輕已經是一州的別駕,在許多人眼里就是個另類,如果再成為刺史,那連他自己都會覺得晉升太快了。
「有什麼不可能的?」
小婉卻不以為然,「做官需要閱歷和經驗不假,可那也要有能力才行,並不是年齡大就可以上全的,千年王八萬年龜,那些畜生倒是高壽的,可也沒見到哪位皇上拜它們為相。」
「婉姐,什麼時候事到你這里,似乎都有理。」
張陵被她這個比喻弄得哭笑不得。
「哎,這是啥話?」
小婉可不願听了︰「這理到了什麼地方都是‘理’,我說得有什麼不對?」
「口誤口誤」張陵連忙豎白旗,他嘴上功夫可斗不過小婉,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被通殺的。
小婉是得勝得慣的,倒也不介意,見他服輸,便道︰「阿陵,無論做什麼事,皇上讓你做,就說明他相信你有能力做好,有這份惶恐的心就好,揣在那兒經常檢討自己有無失誤的地方。但也別妄自菲薄,年輕怎麼了?正因為年輕,才有更充沛的精力和勇氣,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可不一定非要像公公那要提槍上馬才算是保家衛國」
「至于其他人的攻訐,你根本無須在意,簡在帝心,只要有聖眷,你錯也是無錯,失去聖眷,你縱然有功也是白勞。」
無論官場還是職場,從來就是以上司的喜好來判斷一個人的職業生涯的,尤其是大唐,在小婉看來,這就是一個超大規模的私營企業,大老板就是李世民,有老總看顧,讓大老板覺得滿意了,其他人的意思基本上可以無視,若是跟錯了老板,或者讓大老板不高興了,那就是大錯,禍事不遠了。
張陵頻頻點頭,換個地方也好,無論是高遷還是平調,目前看來都是比呆在滄州好,他也是個重情義的人,目前跟王守拙的關系弄得不太融洽,也很讓他不開心。而且到了新的地方,就會有新的問題,也算是一種學習和鍛煉,想到這里,張陵的心思也平靜下來,他已經有了兩任地方官的經歷,再到一個新地方,相信很快便會上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知道是要去什麼地方,是不是要先準備一下?」張陵又琢磨起另一個問題。
小婉撇撇嘴︰「不用猜也是八九不離十,不是最窮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
「為什麼?」張陵有些不解。
「你想啊,想升遷你,又想讓那些言官說不出什麼,當然是要將你放在既窮且危險的地方,這兩種地方雖然不便,卻也最容易出成績,而堵住那些言官的嘴,當然是要用政績來說話了。」小婉說道。
張陵思忖了一番,覺得小婉所說的這個可能性非常大,而且現在所說的最窮最危險的地方,毫無疑問的是關內道那幾個地方。
「看來要早做準備了?」他和小婉對視一眼,幾乎同時說道。
如果是去那種地方,別的暫且不論,安全就是首要問題,兩個人商量了一晚上,最後決定將訓練護院的事務提到日程上來。
錢是不成問題的,主要是哪些人會跟著走,這件事情要提前統計,如果有些人不願意跟隨,那就放其走人,反正這種人的忠誠度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然後……小婉的頭也是相當的大。
河北這一攤子事務,她已經準備交給張南打理,船隊就由海貓子和岑天負責,好在張氏所有的產業,小婉已經定下了規矩,只要按制度辦事,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差錯。
安排事情不過是幾句話的時間,但行動起來卻全不是那麼回事,兩個人都是行動派的人,張陵在公事上愈發的注意,小婉則指揮著家人們準備好箱籠,可以提前裝起來的就裝起來……裴夫人的來信既然說是‘很快’,恐怕年前就會有消息傳來,提前準備著總比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好。
不過,讓小婉有些發愁的是,寶兒怎麼辦?
再窮也不能窮到孩子,吃穿的都不成問題,小婉最擔心的就是,一旦真的不幸言中,去了那毗鄰突厥的地方,大人無所謂,寶兒豈不是危險?
「你想得太遠了,現在已經是冬季,突厥人不會在這個時候出來的,就算是打草谷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所以冬天反倒最為安全。真的要去別處調任,我們可在過完正月之後,天氣轉暖時,讓人將寶兒和囡囡一起送回長安。」張陵說道。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小婉雖然覺得他說得有理,可認輸那是不可能的,對此,張陵向來是一笑置之。
「小婉,我恐怕等不得跟你一起過年了。」
在知道小婉等人的籌備之後,公孫婷遺憾地跟她說道。
「怎麼?要回長安?」小婉訝然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準備先將張楠送回家,畢竟婆婆那里現在只有兩個兒子在家,女兒這麼長時間不在家,恐怕老太太心里早就想個不停了。
「不是回長安,我已經聯系了一艘商船,準備去波斯那邊,然後再順路回來,希望再次看到大草原的時候,戰火已經平息了。」公孫婷有幾分悵然地說道。
小婉沒有阻止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她甚至覺得,有追求的人,是最幸福的人。最初知道自己穿越到大唐的時候,她只希望自己能夠擺月兌貧困、擺月兌那種‘我命由天不由人’的無奈。但是,隨著家境的漸漸豐實,她又有些茫然了。家中有了余財,而且還是很大的一筆,而且也有了權力,張陵年紀輕輕的就已經是從四品的別駕,按照歷史上的發展,李世民還有不少年頭的壽命,再加上與太子李承乾的關系,可以預見,在大唐的權力架構中,張陵的上升空間一定很大,而且也很穩定。
難道自己已經沒有追求了?
不,小婉覺得自己不是那種有了一點兒成就就能夠心滿意足的人。她一直在搜刮腦子里那些曾經學過的知識。既然來到了這個時代,她總想留下一些屬于自己的印記。她無意改變什麼,只希望自己的第二次人生有些意義。
公孫婷走了,帶著薩日娜和跟她一起來的四名回紇少年,同行的還有張府的四名護衛和羅小薇母女……羅小薇在歌舞方面有不錯的天賦,而且本人也喜歡,小婉便成人之美,讓她跟著公孫婷。因為公孫婷也只帶著蜻蜓一個貼身小丫頭,薩日娜和羅小薇也都不大,她索性讓羅氏也跟去,又取了一筆金銀讓她們路上花銷。
公孫婷是個干脆人,臨上船時,听了小婉的主意又帶了一批酒,而且這次出航,張家也有兩艘船同去,由海貓子帶隊,路上的安全基本無虞,只是去了波斯之後,人地兩生,往回走才是一件真正艱難的事情。
時間不禁數,一晃眼已經是十二月的中旬,北風一場冷似一場,寶兒也不叫嚷著堆雪人了。
「大夫人,剛才我去大棚里摘了個西瓜,您瞅瞅,比豬頭還要大呢」小月將西瓜放在桌上,小臉眉凍得通紅,往雙手上呵著熱氣。
「這丫頭,有這什麼形容西瓜的嗎?。」小婉失笑道。
「紫鵑,去廚房拿幾個盤子過來,再拿把宰瓜的刀,別弄得湯湯水水的到處都是。」看小丫頭凍得厲害,小婉對旁邊的紫鵑吩咐道。
‘啪’的一聲響,刀剛插下去,瓜就迸開,露出鮮紅的瓜瓤和黑黑的瓜籽,這是從西域帶過來的種籽,還沒等吃呢,就覺得滿口的甘甜。
「給老爺送幾塊,剩下的你們分著吃罷。」小婉取了兩塊放進碟子里。
「可惜蜻蜓走了,種瓜的時候還是我們一起種的呢,原說好了要一起吃。」小月遺憾地道。
「你將這瓜籽留著,炒熟了放起來等她回來再吃。」紫鵑出主意道。
「對啊。」小月又高興起來。
小婉搖頭,這西域到大唐天曉得有多遠,唐僧取經還走了好幾年,公孫婷這是去搞民間音樂交流了,沒個幾年的時候恐怕回不來,這瓜籽能放到那時候?
就在眾人吃這入冬的第一顆西瓜的時候,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張有在門外稟報道︰「啟稟夫人,刺史大人陪同天使過來傳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