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始發車,站是終點站。濱海市雖然和省城同屬一個省,但是如果坐火車的話,至少也有四五個小時的車程,這也從側面充分的印證了「我國地大特博」這句話的正確性。至少要比和我們隔了一條江,兩句話就能把全國的天氣預報都報道了,國名卻帶著一個「大」字的國家要大了許多。
沒有擠過火車的人是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那種打仗的感覺的,雖然現在不是春運高峰期,但是卻趕上學生放暑假。平時待人接物,大學生的素質和在工地上碼磚的民工相比,素質方面可能要高一些,但是在回家擠火車的時候,這兩者之間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火車剛一停穩,所有人心中有關于君子淑女的定義全部都被拋到了腦後,恨不得將自己變成一個鑽頭,所向披靡的從窄窄的車門里鑽進去。
令程志超意外的是,宣芷含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一個小姑娘,擠起火車來竟頗有心得。火車還沒有停穩,該女就已經卡住了一個絕佳的位置,等車停下的時候,車門正好在她眼前打開,沒等別人反應過來,她已經左沖右突,三下五除二就擠了上去,臨了還沒有忘了幫拎著那個大提包的程志超搭了一把手,讓他也幾乎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擠了上來。
程志超坐火車的次數不少,但是從來沒有這麼順利上過車,多少讓他對眼前這位班座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口中嘖嘖稱奇︰「沒看出來,班座在這方面居然也是一個行家里手,失敬失敬。」
宣芷含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哼」了一聲︰「現在早就變了天了,你們男人在一些傳統的優勢項目上的優勢已經越來越小了。」
「承教了。」程志超將手中的提箱向上提了提︰「我在六號車箱,你在幾號?送佛送到西,索性幫班座把這東西送到位,顯得我更有風度一些。」
「也是六號,和你挨著。」
「和我挨著?買票的時候又不是一起買的,怎麼會和我挨著?」
「這就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了,你現在要關心的是,能不能把這個提箱舉到行李架上去?我看你的體格好像……」畢竟宣芷含在學校里也是一個領導階層的人,說起話來非常有水平,下面的話被一個很淑女的微笑代替了。淑女到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程志超永遠也不會不相信這微笑居然會出現在剛才擠火車的時候大呼小叫,看起來比楊排風還要彪悍的丫頭臉上。
程志超哈哈哈大笑三聲︰「咱們打個賭,如果我一只手能把這東西舉到行李架上,你就在這里親我一下怎麼樣?」
宣芷含臉上的微笑馬上消失了,兩只眼楮仿佛要射出兩枚毒釘,死死的盯住程志超,語氣也冷了不少︰「你們男生是不是都這麼無聊?」
「欣賞角度不一樣,很多事情,你們女生覺得很無聊,但是對我們而言,卻是人生之樂,你賭不賭?」
「不賭!」扔下了這兩個冷冰冰的字之後,宣芷含一甩身走在前面去尋找座位去了,再也不理會程志超。
看著她的背影,程志超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只不過是親一下而已,火車上雖然這麼多人,但是誰也不認識誰,下了車之後,人群一散,誰也不認識誰了,最多回到家里會議論一下現在的大學生怎麼怎麼地,對你一點影響也沒有,你怕什麼?」
他的聲音不太大,但是宣芷含的耳朵極靈,還是听了一個大概,呼的一聲轉過了身,帶著一絲狐狸一般的壞笑︰「你在那里嘀咕什麼呢?你就不怕我親了你一下之後,小莫打折你的腿?」
程志超臉上的笑容也馬上消失了。
宣芷含口中的小莫是何許人也他當然知道,雖然北方人的身體素質比南方人普遍要好一些,但是好到像小莫這種程度的,也實在是少見。別的不用說,單以一米九幾的身高,二百多斤的體重,往程志超面前一站,不用說話,就給他一種鐵塔般的感覺。這麼一位偉丈夫放眼整個北方也是出類拔粹的,只是讓人意外的是,滿身腱子肉的小莫偏偏對這位女敕得一捏就好像要出水一樣的宣芷含情有獨鐘,據說已經追了大半年了,雖然現在還沒有追到手,不過單憑這廝獅子般的體格以及看起來犀牛般的爆發力,以前圍在宣芷含身邊的痴男大部分都變成了怨男。
宣芷含一直觀察他的表情,在以下幾秒鐘之內程志超臉上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都沒有逃過她的眼楮,這位大小姐似乎很喜歡看著眼前的程某人因她而出糗,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最後丟下一句話︰「你們男生也就是這樣了,沒事的時候,吹吹牛敗敗火,一到較真的時候,十個有九個全都拉稀了。」
這話說得粗鄙不堪,偏偏說完最後幾個字之後,臉容又變成了冷笑,還重重的哼了兩聲,加重了語氣中的鄙視意味。
程志超咬了咬牙︰「為了向班座證明我程某人是一個堂堂的偉丈夫,我就拼了這條老命了,只要班座敢賭,我就不怕小莫把我的腿打折。」
說完,狠狠的盯了幾眼宣芷含的胸口,舌忝舌忝了嘴唇,又自言自語的說︰「身為一個老爺們,可以讓任何人看扁,唯一獨不能讓女人看扁了。」
宣芷含也注意到他的眼神盯著的位置,俏臉微紅,伸手拍了他的腦袋一下︰「你還是一只手把這幾十斤的箱子舉到行李架上再說吧。」話氣倒很平緩,看起來居然好像沒有生氣。
程志超沉著臉沒有說話,跟在她後面找到了座位,出乎他的意料,不知道宣芷含用的什麼方法弄到的車票,兩個人的座位果然挨著。準確的說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挨著,而是面對面。
宣芷含回頭看了一眼正盯著座位發呆的程志超,嫣然一笑,非常優雅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取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擦了擦額頭細細的汗水︰「大力士,現在就看你的了。」
程志超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的說︰「我舉不上去,認輸。」
宣芷含噗嗤一笑︰「忘了告訴你了,剛才我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這箱子幾十斤,讓你單手舉到行李架上去,似乎有點難為你了,所以你舉不上去的話,我也不會難為你,但是你如果主動認輸的話,咱們可得新賬舊賬一起算了。」
「什麼新賬舊賬一起算?」
宣芷含神色一冷,幽幽的說︰「候車室里你那色眼是舊賬,剛才你那幾眼是新賬,千萬別以為我是那位給你寫情書的化學系女生,想死想活,你自己可要想好了。」
程志超臉上的冷汗冒了出來,活動了一下肩膀,喃喃的說︰「班座,你有沒有發現,現在火車的條件越來越好了,普通客車上居然也安上了空調。剛才在候車室差點沒把我熱死,現在上了車,空調一開,氣溫馬上降下來了。」
宣芷含格格一笑,用一只貓看著自己爪下的老鼠一樣的眼神玩味著程志超的表情︰「放心,我這個人這麼善良,不會對你施暴的,你不用拐著彎向我投降。總之是你先撩撥我在先,我接招了,你就得玩下去,嘿嘿,我看你怎麼玩下去。」
從出生到現在,足足過了二十年。出生二十年之後,現在的程志超終于完完全全理解了小時候在武俠小說上看到的一個道理︰寧可和一百條狗搶肉骨頭,也不要得罪一個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越漂亮的女人越可怕。
眼前的宣芷含笑靨如花,但是無論怎麼看這花都是罌粟花芳香、燦爛、眩麗,但卻是有毒的。
在宣芷含銀鈴般的笑聲中,程志超閉上了嘴,將手中的箱子平放在座位上,左手扶著箱子,右手伸到了箱子底部,輕哼了一聲,右臂猛的一發力,那只裝滿了書的箱子居然真的被他用一只手托了起來。
宣芷含的眼楮頓時瞪得溜圓,小嘴微張,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就在她不可思議的眼神之下,程志超一語不發,完成了一只手將那箱子托到行李架上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揉了揉肩膀,程志超看著呆若木雞的宣芷含,一臉嚴肅的說︰「班座,咱們認識一年了,我不得不鄭重的提醒你,像我這種低調的男人,沒有十足的把握,根本不會把自己往絕路上推,這一次,你輸得心服口服,也算是成長之中的一個教訓。」
宣芷含撇了撇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眨了眨眼楮,突然湊了過來,眾目睽睽之下,竟然真的大大方方的抱住了程志超,沒等他反應過來,嘴唇已經輕輕的在他的左臉上點了一下。
雖然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卻讓程志程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腦中熱血上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念頭︰「瘋了,瘋了,這年頭,不論男的還是女的,全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