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越元身為濱海市數一數二的強勢人物,閱人無數,眼光何等銳利?程志超心念一轉,他就已經看出一個大概,臉露微笑,靜候程志超的下文。
程志超的下文很簡單︰「方叔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方越元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句話,愣了一下,旋即笑了出來︰「好大的膽子,就連曉晨和劉欣,也不敢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敢強迫我方越元接受對方想法的,你還是第一個。」
雖然听起來像是責備程志超,但是語氣卻十分的歡暢,並無半點不悅的意思。
程志超表現的自然不能太過放肆,正色道︰「借我兩個膽子,我也不敢強迫方叔接受我的想法,揣測,純粹的揣測。」
方越元不動聲色︰「你很聰明,揣測的也很準,我的意思很明確,要麼你馬上停止和曉晨的來往,要麼你將來畢業之後,搬到濱海市來住。至于工作、房子以及將來結婚等方面的花費,不用你家人費心。」
程志超心里思量再三,還是將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我本人倒是無所謂,只要能和曉晨在一起,省城也好,濱海也好,在哪里發展都可以。可是方叔剛才也說了,工作問題不用我家人費心,不知道方叔有沒有想過,將來我搬到濱海,您打算讓我在什麼行業發展?」
程志超的話問的很直接,以方越元在濱海市的地位,給自己安排一份工作簡直是輕而易舉。事實上,此類人群都有一個共同的通病,那就是早早的就為自己的下一代安排好了人生之路,以他的個性,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自謀出路,必須要按照他所設計好的路線來發展。
方越元贊賞的打量著程志超︰「說你聰明,你就越來越聰明了,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也不妨坦白和你說,我只有曉晨一個女兒,將來我的生意,就是想傳給別人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你想和曉晨在一起,就得做好把我交給的這副擔子挑起來的準備。」
程志超心中一動,這老爺子終于說到正題上了。繞了這麼大一個彎,無非就是感覺到方曉晨的態度比較堅決,僵得太長了,影響父女感情。再加上看自己勉強也算得上一個人才,所謂堵不如疏,起了招安之意。把自己收到麾下,不但解決了方曉晨的問題,方越元自己也得到了一個左膀右臂,真是一舉兩得。
這是一個極大的誘惑,方越元在濱海的地位和財富非同小可,只要自己點一點頭,這些財富的地位將來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有一種說法是娶到了一個好媳婦,至少可以少奮斗十年。方越元目前如日中天,自己若是答應了,豈止是少奮斗十年?
程志超也清楚,能提出這個要求,對于方越元而言,已經是所能做的極致了。若不是看在方曉晨的份上,就憑程志超在站前打傷了肖楊等人的事,自己至少已經死了十次了。
他在這里思緒亂飛,方越元也沒有逼他,很有耐心的等著。他和程志超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憑他的閱歷,一眼就能看出眼前這個年輕人和別的年輕人不一樣,畢竟是從部隊大院里出來的,雖然不是軍人,可是潛移默化之中,已經被他父親按照一個標準的職業軍人標準塑造成型意志堅韌、頭腦冷靜,雖然還有一些小小的瑕疵,但是假以時日,此子必成大器。這種人,也只能疏,而不能堵,否則將他潛意識的判逆心理激發出來,反而會收到相反的效果。
他心里很有把握,在自己提出的這個巨大的誘惑面前,沒有幾個人能夠真真正正的不為所動。
良久,程志超的喉結動了一動︰「如果我答應了,是不是就意味著將來我也可以和方叔您一樣,在濱海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方越元露出了笑容,緩緩的說︰「我老了,打不動了。你比我年輕,學歷比我高,還學過十幾年的功夫,據你所說,是一個前輩的家傳功夫,沒猜錯的話,應該屬于古武術的範疇,自然要比現在所謂的散打、柔道什麼的要強得多。這些得天獨厚的優勢加在一起,比我強了許多。只要你想要,別說一個小小的濱海市,就是在省城,又何償不能闖出一片天來?」
他顯然已經將程志超當成了自己未來的乘龍快婿,語氣也隨和了許多︰「開始的時候是會難一些,不過有我站在你的背後給你撐腰,你只管放手去干,用不了幾年,你的成就就會遠在我之上。到時候,我也可以放心的退休。小伙子,放心大膽的干吧,這個世界,是屬于你們的。」
說完又掏出了一支煙沒等他拿起火機,程志超已經搶先一步抄起了打火機,打著了火,湊到了方越元的面前。
方越元哈哈大笑,這個年輕人果然會來事,自己僅僅透了一個口風,馬上就知道替自己辦事了,看來孺子可教。向程志超又遞過一個贊賞的眼光之後,心安理得的接受了程志超的奉承。
程志超將火熄滅,又輕輕的將打火機放在了方越元面前的茶幾上,說道︰「很多人都說,年輕人應該自己創業,不要當什麼啃老族。可是像我們這樣的年輕人,從小到大都是在家長的羽翼保護之下,自力的能力越來越差,想要自主創業,談何容易?我們學校每年畢業那麼多學生,百分之四五十都是畢業就失業,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找了一份或者是喜歡,或是不喜歡的工作先干著。自主創業並且成功的,一百個人里恐怕沒有一個。」
方越元點了點頭,現在的大學再也不是以前的精英教育,大學生找工作難也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大學畢業,國家包分配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只听得程志超又說︰「所以說,讓我們大學畢業之後自主創業的口號喊得雖然響,但是我們沒有經濟基礎,沒有社會關系,再響亮的口號,最後也會變成一句空話,所以,咱們暫且不討論這個問題。」
方越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又變得好似刀鋒。他不是傻子,當然听出來程志超的話有點不對勁。
程志超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表現變化,遲疑了一下,不知道下面的話該不該再說。他和方越元談了一會,本來緊張情緒已經大大減輕,說起話來也隨意許多。但是方越元臉色一變,又讓他緊張起來。
方越元重重的吸了一口煙,沉聲道︰「說下去。」
「我說了,方叔可別生氣。」
「那要看你說的是什麼話了。」
「……」
這老爺子沒有答應听完不生氣,那就是還保留了生氣的權利,這是一個可大可小的問題,萬一自己說錯了話,惹得龍顏大怒,恐怕又要平生波瀾。更何況程志超心里清楚,下面他要說的話,對于方越元而言,絕對是犯忌的言論。
他有心想把接下來的話咽回肚子里,方越元卻不肯就此放過他,陰森森的說︰「我剛才就已經說過,我喜歡年輕人坦誠一些,有什麼話你不妨說出來,我听听你那里又有什麼道理。」
程志超雙手握拳,鼓足了勇氣,大聲道︰「別的且不論,就論方叔您。您也曾經是一名軍人,而且是一名打過仗的軍人,想必應該知道,像我父親這種在我小時候級別還不太高的職業軍人教育子女的方式。」
他越說越激動,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堅毅起來︰「別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從我記事的時候起,看的課外讀物就是戰斗英雄的故事,听的故事也和看的書差不多。後來稍大一些,我老爸就天天在我耳邊念叨忠于祖國、忠于黨那一套。我只不過是一個大學生,這些東西離我很遠,可是已經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我不知道我能為我的祖國做什麼,也不知道我的祖國會給我什麼,但是我敢肯定的就是,方叔的生意類型,和我從小所受的教育相抵觸。要是讓我父親知道我答應了您的條件,他寧可把我斃了,也不會讓我和曉晨在一起。」
程志超一鼓作氣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心里敞亮了許多。該說的他都已經說完了,至于方越元是什麼反應,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方越元冷笑道︰「說來說去,原來你還是看不起我的生意。」
如果一個人面對著一條毒蛇,最恐懼的不是被咬過,而是毒蛇擺好姿勢,將咬未咬的時候。程志超就是心種心態,在沒把話說出來的時候,心里面瞻前顧後,擔心方越元的反應會過于激烈,但是話已出口,已經無法挽回,心里的大石反而落了地,態度也不卑不亢起來︰「方叔言重了,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向方叔說出了讓我答應這個要求的難度而已。不是我不答應,而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讓我不能答應方叔的這個條件。」
方越元臉上表情變幻,良久,一字一頓的說︰「很好,你的口才很不錯,而且也很有種。你就不怕把我的火頭勾起來,讓你所謂的教育通通去見閻王?」
「怕,很怕。」程志超遲疑了一下,又說出了一句心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