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服務員的問題,鄭懷柱的回答簡潔而又明快︰「上菜,當然要上菜了。」
服務員應了一聲,丟給眾人一個禮貌得有些公式化的笑容,款款離去。在服務員上菜的過程中,袁八爺向鄭懷柱提了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懷少,這一次去濱海,發了多少財啊?」
程志超和趙濟勇心中都是一動,隔著鄭懷柱對視一眼,均想︰「柱子哥去濱海了?他去濱海干什麼?」
事實上,濱海又不是龍潭虎穴,鄭懷柱當然可以去濱海,當然有去濱海的理由。只不過濱海市對于現在的程志超和趙濟勇而言,有著非凡的意義,一听到濱海這個詞,第一個反應就是心中一陣緊張。
鄭懷柱卻只知道趙濟勇在濱海上大學,並不知道程志超和濱海錯綜復雜的關系,嘆了一口氣,說道︰「發個屁財,一分錢沒鬧到不說,還差點惹了一身騷。」
袁八爺愣了一下︰「不對啊,那個馬二以前踫到事情處理不了,讓懷少出馬,哪一次都沒有讓懷少空手而歸,怎麼這一次懷少一點便宜也沒有佔到?」
鄭懷柱臉色鐵青,抓起服務員剛剛端上來的五糧液,給自己倒了一杯,也沒理會別人,一仰脖子,將那杯酒一飲而盡。由于喝得太急,放下酒杯的同時,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程志超急忙在他後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又遞過一張紙巾,讓他擦嘴。
眾人嘖嘖稱奇,一齊豎起了大拇指︰「懷少,你這個小弟挺會來事啊,嘿嘿,現在像他這樣身價的年輕小伙,這麼會來事的可越來越少了。」
鄭懷柱從程志超手里接過紙巾,傲然說道︰「我們大院里的孩子,雖然每一個出來都能獨擋一面,但是從小該受的教育是一點也沒少,而且還都是相當的系統,和你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
「一個是受教育的內容不一樣,你們受到的是什麼教育我不知道,反正我們從小就是軍事化管理,一天到晚被灌輸什麼忠于祖國那一套東西。還有一個就是環境不同了,你們所處的環境,大部分都是公寓樓,不像我們,十幾戶集中到一個家屬院里,雖然都是獨門獨戶,但是說白了,和農村的自然村沒啥兩樣,在鄰里關系上,要比你們有優勢。」
眾人紛紛點頭,深以為然。城市和農村最大的不同,就是鄰里關系沒有農村那麼近,下班回家之後,各自把門一鎖,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對門十幾年,不知道對方姓什麼的事並非罕見,所謂的高樓文明病,就是指的這方面。
由于服務員正在不停的往桌上端菜,眾人說話也小心了許多,更多的時候只是在那里瞎扯蛋,並沒有再度涉及鄭懷柱去濱海的問題。十幾分鐘之後,十幾樣菜總算是都上齊了,程志超和趙濟勇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之後,不由得嚇了一跳。他們兩個在吃的方面也算是見多識廣了,但是桌上十幾樣菜,竟然有一大半叫不上名字,看著這些色、香、味俱全,擺得卻又偏偏像個藝術品一樣的東西,在大開眼界的同時,忍不住又都思考一個問題︰「這一桌菜,得花多少錢?」
鄭懷柱看出他們的心思,哈哈一笑,拍著他們的肩膀說道︰「今天這一桌,是柱子哥請你們的,多少錢無所謂,關鍵是咱們哥幾個半年沒見面了,你們兩個可別和我客氣。」
程志超怎麼听這話怎麼感覺不對味,微微皺眉︰「柱子哥,您這一桌,可就是我老爸一個月的工資。」
小周听了他的話之後,終于又找回點自信了,在一旁嘿嘿一笑,說道︰「小兄弟,你還不知道吧?你這位柱子哥可是咱們這幾個人里面腕最大的,只不過是一桌酒席而已,小意思。」
言下之意,還是把程志超和趙濟勇當成了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事實上,程志超和趙濟勇也真就沒見過多少大場面,雖然家里面時不時的能弄到一些稀罕貨,但是一張桌子大部分自己都不認識的酒席,還真就沒見過幾次。
鄭懷柱在自己兩個小兄弟面前著實威風了一把,更是春風得意,伸手從盤子里夾起了一塊東西放到了程志超面前的小碟里︰「來,嘗嘗這個,這東西你別說吃過了,恐怕見都沒見過。」
程志超看了半天那東西,也沒有認出來,不禁有些遲疑︰「這是什麼東西?」
「鹿鞭,吃吧,吃了之後,對你好處可大得很。」鄭懷柱一臉壞笑。
「啊?」程志超腦門見汗,急忙將那東西又夾還給了鄭懷柱,閉著嘴連連搖頭。
眾人看了他的窘樣,又是一陣大笑。那位袁八爺在這些人之中和鄭懷柱走得最近,說起話來也就隨意了許多,伸手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捂著肚子說︰「懷少,你這可就有點不像話了,這位小兄弟年紀這麼輕,正是生龍活虎的年紀,你給他吃這東西干什麼?」
鄭懷柱還是一臉的壞笑,老實不客氣的將那塊鹿鞭夾起來放在嘴里,含含糊糊的說道︰「越是年輕人,越是應該進補,要不然年輕人沒有什麼經驗,三下五除二就清潔溜溜了,還不得把人家姑娘給折磨死?」
這個柱子哥也不知道怎麼學的,說話越來越沒邊了。程志超和趙濟勇看了他的表現才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鄭懷柱說要帶他們兩個出來玩一玩的時候,程衛國和單葦清的表情會那麼古怪了,敢情這位柱子哥果然已經變質了。
旁邊有一人看到程志超的臉紅得幾乎能用來烤羊肉串,心中頗為不忍,笑眯眯的說道︰「懷少,看到沒有,你這位小弟臉還挺女敕的。喂,小兄弟,臉怎麼紅成那樣?該不會還是個童子*?有沒有對象?沒有的話,哪天你去找哥哥,哥哥幫你介紹兩個,絕對的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樣有模樣。」
程志超還沒等說話,袁八爺就接口說道︰「拉倒吧,整個省城都知道你賈老蔫介紹的都是什麼貨色,介紹倒是沒問題,別再給咱這位小兄弟弄出一身病來,到時候你給治啊?人家可是大學生。」
眾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程志超和趙濟勇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得不承認,這種場合他們兩個適應起來的確有些難度,不用說別的,就是這幾位老兄說的話,就夠讓他們好好適應適應的了。
好在有鄭懷柱關照著,那些人隨口開了幾句玩笑之後,也並沒有太深說什麼,程志超和趙濟勇總算喘過了這口氣,悶聲不響的在一旁听著他們說著一些葷段子。至于酒,大伙都是男人,喝兩杯倒是無所謂,鄭懷柱知道他們不能喝白酒,讓服務員拎了一打啤酒上來給他們兩位解悶。
酒過三巡之後,眾人的話匣子才算是完全打開,那個叫賈老蔫的酒量最淺,幾杯五糧液下肚之後,臉紅得像豬肝一樣,說起話來舌頭也不怎麼太靈活了︰「懷少,你還沒和我們說一說,這次急急忙忙的去濱海,到底做什麼去了,是不是馬二又有什麼事要找你罩罩場子了?」
一提到這事,鄭懷柱臉上的笑容立馬不見了,哼了一聲,掏出煙一人發了一支之後,低聲罵道︰「媽的,別提了,本來和這兩個小弟約好了,要出來好好玩一玩的,沒想到大中午的,馬二給我打電話,說那邊有點不對勁,讓我無論如何也要抽時間過去一趟救命。」
「這麼嚴重?」
「嚴重個屁,純屬他自己閑著沒事自己瞎折騰。你也知道,咱們的買賣,有不少都是走馬二那條線,雖然這個老犢子有時候不怎麼爭氣,但是沒打開別的線之前,怎麼也不能看著他讓人給弄倒不是?老子急的把手頭的活放下了,大中午的開車就殺到濱海了。」
鄭懷柱一想到大中午的頂著太陽跑到濱海去幫那個馬二辦事,高速公路反射的太陽光差點把自己眼楮晃瞎了,就憋了一肚子氣,恨不得將馬二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罵完了之後,恨恨的又將面前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程志超和趙濟勇心中有鬼,只要濱海那邊有一點事,都會往自己身上想。听鄭懷柱的意思,好像是有一個叫馬二的人在濱海有事,要找鄭懷柱幫忙擺平,但是馬二又是誰?兩個人心里卻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同趙濟勇相比,程志超想得要更遠一些︰「柱子哥說他們的買賣有不少都和濱海的馬二有來往,那柱子哥又是做什麼買賣的?沒听說他做什麼買賣啊。」
聯想到程衛國和單葦清的表情,隱隱覺得這里面有不對的地方,可是他畢竟還沒有完全的走上社會,有些事只能靠臆測,卻沒有絲毫的社會經驗,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究竟哪點不對。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個機會向方曉晨或者劉欣打听一下馬二這個人是什麼來頭。
袁八爺看見鄭懷柱這般表情,神情也是一緊,湊到了鄭懷柱的身邊,問道︰「懷少,那你到了濱海之後,馬二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搞清楚了沒有?」
鄭懷柱點了點頭︰「這事說起來還真就有點詭異,好像濱海軍分區的人都驚動了,這次在濱海,我並沒有打算和軍分區的人聯系。可是不管怎麼說,就算是看在我們家老爺子的面上,軍分區里也有不少人和我是老朋友,在一起吃個飯還是要的,就在和他們吃飯的時候,我听到了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這四個字並非一個人問的,除了袁八爺之外,還有程志超和趙濟勇。袁八爺問鄭懷柱,是在情理之中。他和鄭懷柱來往甚密,鄭懷柱口中的買賣,他也佔了相當大的股份,自然要上心一些。可是除了他之外,另外那兩位也關心這個問題,就讓鄭懷柱有點意外了。
這兩個人當然就是程志超和趙濟勇。
他們兩個在醫院打完架之後,是由濱海軍分區派人接出來的,一听到「濱海軍分區」這五個字,情不自禁的心里一緊,這個問題就月兌口而出。
鄭懷柱疑惑的看了看他們兩個,問道︰「超兒,你怎麼也關心起這個來了?」
程志超和趙濟勇急忙轉過頭不看他的眼楮,舉起了酒杯掩飾了一番,嘿嘿笑道︰「這個……畢竟驚動了軍方,咱們大院里的人不都有這個毛病麼,什麼事,一旦驚動了軍方,就情不自禁的關心。對,情不自禁的關心。」
鄭懷柱眼楮轉了幾轉,微笑道︰「這有什麼可關心的,我看你們兩個真的是被你們老爺子管出毛病了。」說完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具體的情況,我知道的也不太詳細,只是听軍分區的朋友說,上頭正在讓他們調查濱海這邊的黑道勢力,尤其是重點調查方越元他們。」
對于袁八爺等人,這個消息絕對又是一個意外,紛紛停了下酒杯︰「方越元?就是基本上把市中心控制的那個方越元?」
「嗯,除了他之外,濱海還有幾個方越元?」
「終于來了。」听到方越元這三個字之後,程志超和趙濟勇偷偷交換了一個眼神,在心里面終于捋出了一條模模糊糊的概念,隱隱約約的覺得像是要抓到些什麼了。
「看來老爺子果然沒有沒有放棄在背後搞動作,表面上裝得若無其事的,其實暗中派濱海軍分區的人調查方越元。」程志超嘆了一口氣,姜還是老的辣的啊,自己竟然天真的以為這事就此揭過了呢。
袁八爺側頭想了一會,還是想不出軍分區調查方越元的理由,皺著眉頭自言自語的說︰「這可真是奇怪了,軍方和黑道,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這一次為什麼上頭要軍分區調查方越元呢?難道方越元得罪了軍方的人,要倒大霉了?」
鄭懷柱搖了搖頭,說道︰「我看不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