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得到了他的首肯,值班員也將值班室的辦公桌騰了出來,還從別的地方搬過來幾張椅子,那幾個警察卻沒有開始工作。直到程衛國的背影消失在辦公樓的入口處,那個帶頭的警察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伸手在額頭抹了一把,嘴里含糊不清的嘀咕了一句。
老江看到他的樣子,淡然一笑,邁步走進了值班室,搖著頭嘆息了一聲︰「這就是氣場。」
這句話的聲音說得不大不小,正好能讓那幾個警察听得到,那幾個警察老臉一紅,沒有做聲。他們自己也承認,在剛見到老江的時候,心里還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可是當程衛國出現的時候,情況就完全變了。肩上只扛了一顆金星的程衛國,站在那里,即使是不說話,給他們帶來的壓力也遠遠超過了肩上三顆銀星的老江。
這就是氣場,除了程衛國自身散發出來的領導氣質之外,還有普通人對權勢的敬畏。那幾個警察雖然也穿著制服,而且在相當多的時候,是屬于讓別人敬畏的角色,可他們也是普通人,見到比自己更有權更有勢的,也會情不自禁的心生敬畏。
有了程衛國的驚艷亮相,那警察看程志超和趙濟勇的眼神也不一樣了。在剛接手調查的時候,他們只知道鄭懷柱的身份了不得,只是沒想到,從這個大院里出來的,哪個背景都不弱。程衛國已經亮了相,雖然趙東進的辦公地點不在大院,一時半會趕不過來,只能讓程衛國全權代表一下,可是那幾個警察也不敢小瞧了趙濟勇。
進了值班室之後,程志超和趙濟勇心態也很輕松。他們兩個都不是第一次和警察打交道,再加上主場作戰,心理上有著先天的優勢。值班室里的值班員大部分都是警衛連的官兵,看到他們坐好之後,向老江敬了一個禮,很識趣的退到了門外,屋里只留下老江和張宇兩個無關人員。
那警察咳嗽了一聲,看了看老江,說道︰「這個……上校同志,按照程序,我們在做筆錄的時候,是不允許有與案情無關人員在場的,您是不是……」
老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們兩個也要出去?」
「這是程序。」
「程序啊?」老江爽朗的哈哈大笑︰「既然是程序,那我也就不搞特殊了,我就站在門外,你們如果有什麼要求的話,直接喊一聲就行。」
說完,拉著張宇的手,也走出了值班室,順手將門帶上。
張宇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看,向老江問道︰「江叔,超哥和勇哥在里面不會有什麼事吧?」
老江差點被她氣樂了,伸出手在她頭上輕輕模了一下,說道︰「這里是咱們的地盤,吹個哨子就能出來一百多人,他們兩個能出什麼事?再說,剛才我臨出門之前說的話,明著是和那幾個警察說的,可是暗地里也是給他們兩個打氣,告訴他們我就在外面,什麼事都不用怕。」
「哦」張宇一想也是實情,不好意思的低頭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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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室只有一個,被那幾個警察佔用了,老江只好在不遠處避人的地方,讓人搬過來兩個椅子坐了下來,時不時的向值班室的大門看兩眼。他在大院里是個異類,但並不代表可以毫無顧忌的為所欲為,該避的還是要避的。比如說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和一個地方上的小姑娘聊天的鏡頭,就不能讓司令員和政委看到,更不能讓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看到。
除此之外,倒還真就沒有什麼大事,有他們在,諒那幾個小警察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只不過這幾個膽大妄為的家伙,居然跑到司令部來執行公務了,看到自己的時候,還意圖闖哨,簡直是無法無天。即使是程志超和趙濟勇老實,安安份份的配合他們做完了筆錄,自己也得給他們出點難題,否則這幫家伙回去添油加醋的一通吹,東北軍區司令部的顏面何存?
老江打定了主意,不由得嘿嘿笑了起來,張宇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奇道︰「江叔,你笑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在笑老程平時一個勁的說自己觀察入微,在大門口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咱們家小巧這麼一個漂亮的大活人站在身邊,哪天我非得好好的損損他不可。」
剛才程衛國和那幾個警察談完事之後,張宇本來想上去打個招呼的,但是剛走兩步,就見程衛國看也沒看她,匆匆的又走向辦公樓,把小丫頭氣得索性不打招呼了。本來心里就郁悶,現在老江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小丫頭心里的氣更盛,嘟著嘴說道︰「就是,我這麼一個大活人站在那里,程叔叔竟然沒看到,真是豈有此理,江叔,你一定要好好的批評批評他。」
「哈哈哈哈,一定,一定。」看到她這副小兒女的形態,老江心懷大暢,笑起來聲音也大了不少。笑完了之後,又向值班室的大門看了一眼,雙目微閉,貌似輕松,心里盤算著怎麼給那幾個警察出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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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輕松是裝出來做樣子給張宇看的,程志超和趙濟勇的輕松卻是實打實的輕松。正如那警察所言,這次只不過是簡單的例行公事,做一個筆錄,將程序上的漏洞補上而已。程志超和趙濟勇心里都清楚,在停車場那場大架,即使是責任不在自己,事情也不會輕松的就完結。之所以那幾個警察說只是簡單補一下程序,完完全全是鄭懷柱活動的結果。
如果不是鄭懷柱出事之後多方奔走的話,就憑他們幾個渾身鮮血的從停車場出來,跑到關兆宇那里鬧事這一件事,程志超和趙濟勇就月兌不了干系,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剛出手術室,就得有警察找上門來,在病床上給他們做筆錄了。
記得小時候,每當他們兩個合起伙來氣老江的時候,老江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人,要懂得感恩!」借此來提醒他們不要搞什麼小動作。今天老江的這句話,又被他們兩個貫徹了一回。既然警察放了自己一馬了,要是自己不懂得感恩,還在那里胡攪蠻纏。不但對不起這幾個大熱天不躲在空調房里休息,還是跑到司令部來找他們做筆錄的警察,更對不起暗地里做了許多工作的鄭懷柱。
基于這個原因,這兩位仁兄倒是相當的配合,就連那幾個警察連問了兩遍自己的姓名這種廢話也是有問必答。賓主在一片親切友好的氣氛中一絲不苟的做著月兌褲子放屁的事,詭異到了那些警察都覺得從警多年,還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荒唐的詢問。
雖然事實清楚,可是這份筆錄也足足做了兩個來小時,倒並不是因為事情有多復雜,主要是那幾個警察問得太細了,尤其是在關兆宇那里發生的事,就差沒問當時房間里一共有幾個啤酒瓶子了。趙濟勇無意中提到好像在房間里看到兩個紅酒瓶子,那幾個警察馬上像打了雞血一樣精神一振,追問趙濟勇那紅酒是什麼牌子的。可惜趙濟勇只喝啤酒,對紅酒沒有什麼研究,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那幾個警察沒有得到答案,也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繼續不緊不慢的問著別的問題。程志超和趙濟勇心里都很奇怪,為什麼那幾個警察會如此古怪,對停車場的事基本上一筆帶過,而對關兆宇那里發生的事會如此關心?
終于趙濟勇忍不住了,在警察問到當時有多少個店員圍著他們的時候,插嘴問了一句︰「警察叔叔,我說一句話,您可別怪我。」
那些警察大熱天的忙活了半天,連口水也沒有喝到,早就覺得有些累了,正好借著趙濟勇的提問休息一下。領頭的那個警察示意做記錄的停下筆,從兜里掏出煙點上,吸了一口之後問道︰「你要說什麼?」
趙濟勇很體貼的等他又吸了一口煙之後才說︰「要是按照事情的嚴重程度,停車場應該比在歌廳里要嚴重得多,再加上,停車場才是你們的管片,歌廳應該不是了吧?你們怎麼把歌廳里的事問得那麼詳細,對停車場的事好像並不怎麼關心呢?」
那警察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沒有回答。趙濟勇又將目光轉向了其余的警察,那幾個警察就像沒有見到他的話一般,都是苦笑了一下,再無其他表示。
趙濟勇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答案,知道再問也沒有什麼結果,換了一個姿勢坐好之後,低聲說︰「我沒有問題了。」
「我們問得也差不多了。」領頭的警察拿過筆錄,簡單翻看了一遍,遞到程志超和趙濟勇面前︰「你們兩個看看,有沒有不對的地方?」
兩個多小時的詢問,記錄下來的筆錄密密麻麻的寫了好幾頁,負責記錄的那警察寫的還是草書,雖然字體的間架結構和字與字之間的排序看起來很書法、很藝術,兩個人卻還是一陣頭大。裝模做樣的看了幾眼之後,將筆錄又交還給了那警察。
「看仔細了,沒有不對的地方?」
「嗯,沒有不對的地方。」
「那就好。」那警察一邊說話,一邊從旁邊的警察手里接過一盒印泥,連同筆錄又一起推到了程志超和趙濟勇面前︰「如果沒有不對的地方,你們兩個在筆錄上按個手印,一頁按一個,隨便按哪里都行。」
「按手印?」程志超睜大了眼楮,腦海中突然閃過了楊白勞的形象,看了自己面前那盒鮮紅的印泥一眼,舌忝了一下嘴唇︰「這一按手印,我就想起了楊白勞,警察同志,可不可以不按?」
「筆錄按上了你們的手印,才算是符合程序,你現在要是不按的話,說不定哪天我們還會回來,再找你們兩個做一份相同的筆錄,然後還得要求你按上自己的指紋,你選哪一樣?」馬上就干完活了,那警察也輕松了不少,一枝煙抽了一小半,更是起到了提神的作用,身上剛才被程衛國壓得無限接近于零的氣場總算是又回來了一些,說起話來也帶了些許的威嚴。
程志超和趙濟勇對這套程序也不怎麼太明白,听那警察的話,好像容不得自己不按,只好耷拉著腦袋,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按了一下,然後在每頁稿紙上都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那警察等他們按完了之後,將印泥收起,又核對了一下,確認每一頁筆錄,以及最後兩人的簽名上都按上了手印之後,將筆錄收在了公文包里,站起身形,對程志超和趙濟勇說道︰「那今天就到這里,你們兩個最近不要出門,以後如果有問題的話,我們可能還會再找你們了解情況。」
「連門都不讓我們出?那可不行。」趙濟勇馬上搖頭,「不讓出門可不行,這也就是放暑假,我們才在家里的。過些日子學校就要開學了,您不讓我們出門,我們怎麼上學?況且,就算是放假在家,我們也有很多事要做。」
那警察一樂︰「看不出來,還是一個上進的好學生。放心,不讓你們出門,是不讓你們出遠門,只要能讓我們找得到你們就行。」
「筆錄都做完了,還能有什麼事要找我們?」
「那可不一定,要是有了新情況,還得找你們,要是沒有新情況,這事就算是徹底完結了。」
那警察說完之後,也不再和他們廢話,夾著公文包,領著其他人推門而出。
老江就坐在不遠處一邊陪著張宇說話,一邊關注著他們。看見他們推門出來,馬上站起來迎了上去,面帶笑容的問道︰「忙完了?」
那警察點點頭︰「這兩個小家伙還挺配合的,做的很順利,謝謝你們的配合,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回所里了,有問題的話,咱們以後再聯系。」
「沒問題。」老江回答的相當痛快,「你們也是為了工作嘛,我們保家衛國,你們除暴安良,都不容易啊。」
來到這里好兩三個小時,總算是听到一句像樣的話了,那警察也換上了一副笑容,伸出手和老江握了一下,笑吟吟的說︰「理解萬歲,理解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