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又過了四十多分鐘,才有一輛出租車到小區里面送人,出來的時候被幾個人攔住了。三個清醒的人扶著依然有些迷糊的老江打車開門,迅速上車。
之所以要迅速上車,僅僅是出于一個考慮,原因在上車之後馬上就見分曉了張宇家住的地方比較偏,平時打車的人很少,本來那出租車司機以為在拐上主干道之前的這段路恐怕要放空車了,沒想到在小區門口就撿了四個人,心里自然是興高采烈,「吱」的一聲,一腳剎車就定住了,而且親手將右側副駕的車門打開,給幾位上帝提供方便。
可是這幾位上了車之後,司機心里就有點後悔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四個人之中唯一一個身著軍裝,夜色之中看起來相當挺拔的老江,居然是個醉燻燻的上帝。本來真正的上帝喝不喝酒他是不知道的,不過他所見過像老江這樣一表人材的軍官,在街上喝醉的還真就不多。也就是張宇所居小區外面的道上路燈不明顯,若是換了主干道,以這司機眼光之毒辣,一眼就能看出老江是個醉鬼,就算對方手招得再歡,也會毫不猶豫的一踩油門,開著車絕塵而去。
程志超在這方面沒有經驗,趙濟勇在濱海上學的時候,卻踫到過類似的經歷,一見司機將車停下,急忙拖著老江坐到了後座上。沒等司機反應過來,四個人已經先後上了車,隨口報出了目的地,那司機心里就算是再不願意,也已經遲了,只好悶哼一聲,踩下油門向前駛去。一路之上,不住的在後視鏡里觀察老江的狀態,免得這哥們一個忍不住,將自己的愛車當成了馬桶。
幸好老江折騰了一陣,在外面又吹了一陣冷風,酒已醒了一小半,迷糊是迷糊,卻沒有了嘔吐的**,只是閉著眼楮打著盹,而那司機開車又小心翼翼,盡量躲著坑坑窪窪的地方,這一路上,老江睡的倒是相當的踏實。直到到了司令部大門範圍內,那司機才長出了一口氣,收了錢,將幾個人放了下去。
他們下午出來的,現在已是晚上,兩個小時一班崗,門口的哨兵已不知換了幾茬,這一次站崗的是兩個剛剛授餃不到半年的新兵蛋子,平時和程志超等人也是相熟,看到幾人進來之後,對老江敬了一個禮之後,還是按規矩看了一眼程志超和趙濟勇的證件,又中規中矩的給張宇做了登記之後,才放幾人進去。
一進司令部大院,老江突然變得精神起來,伸手推開扶著自己的程志超和趙濟勇,整了整衣衫,吸了一口長氣,腳步虛浮的自己向前行走。程志超和趙濟勇相對苦笑,心中均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明明想要一個派頭,卻管不住自己的嘴,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他的樣子,自己走路是沒有問題,但是如果踫上一個石頭瓦塊之類的東西,這位老兄很可能會很不雅的摔一跤。程志超和趙濟勇心里戰戰兢兢,不敢離他太遠,護送著回到了家屬院,直到敲開了老江的家門,江夫人一邊埋怨著老江,一邊將他接到屋里之後,才告辭回家。臨走之前,又交待了一下張宇的事。
江夫人對自己女兒的英語成績也是相當的不滿意,听說老江給女兒找了一個免費家教,頓時喜笑顏開,笑吟吟的將張宇迎到了屋里,親熱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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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志超回到家中的時候,單葦清和程衛國早已吃完了晚飯,正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看到他進門,程衛國臉上表情不變,單葦清倒是臉現嗔怪,責備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今天才出院回家,就一整天不見人影,跑到哪去了?」
程志超心里對程衛國頗有懼意,對單葦清就好得多了。笑了兩聲,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小聲說︰「沒去哪,今天在江叔那里,踫到了張福來張叔叔,他說家里有一瓶茅台酒,江叔就饞了,領著我和濟勇到他們家撮了一頓。」
程衛國將眼楮從電視上移到了程志超的臉上︰「張福來啊?我今天也看到他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搞什麼名堂。听說是給鄭副司令送禮來了?」
「不是送禮,是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個藥方,听說對柱子哥他老媽的病有幫助,人家特意送過來的。」
「那還不是送禮麼?在我看來,花錢買東西是送禮,不花錢淘弄來的東西,也一樣是送禮。」
「爸,您這話我就不愛听,人家那是對老首長的關心,怎麼到您這里,就變成不正之風了?要是那個藥方真管用的話,也算是盡了一份心,這不是好事嗎?難道非得眼睜睜的看著病人在那里病人,別人手里有治病的藥方,卻因為不能搞不正之風,所以藏起來,才對您的胃口?」
兒子說的話貌似也有點道理。程衛國哼了一聲,沉下臉,繼續轉過頭去看電視。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年輕的時候,夫妻兩地分居,聚到一起之後,自己又身居要職,沒有辦法抽出太多的時間陪老婆,只能在晚上下班之後,陪著單葦清看一會電視,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單葦清看他們父子二人又有些話不投機,一人瞪了一眼,嗔道︰「我說你們兩個怎麼像上輩子有仇一樣?見了面就不能好好說一會話?非得弄得急頭酸臉的。」
程衛國笑了一下,伸手模了模腦袋︰「養一個好兒子,那是上輩子報恩來了,養一個孬兒子,就是這輩子尋仇來了。到現在,我看不出來我養的這個兒子是怎麼報答我的。」
「哪有你這麼說兒子的?」單葦清看了一眼程志超,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又慈眉善目的問程志超︰「張福來的愛人以前在咱們院里住的時候,可是有名的不會做飯。你江叔去了之後有酒喝,你吃飽了沒有?」
「還成,今天我嘗了一下,張嬸的手藝比在咱們院的時候強多了,媽,你們吃飯了麼?」
雖然兒子問了一句廢話,但是單葦清听見兒子關心自己,還是相當的開心,眼神中的慈愛更濃,握住了程志超的手,柔聲說道︰「媽吃過了。」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這幾天你一直在住院,我也沒好好問你,今天下班回家,本想吃飯的時候和你好好嘮嘮,你卻又不在家,我和你爸一直等著你回來呢。」
程志超心里一緊,不知道她所言何意,嘿嘿笑了兩聲,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心虛,問道︰「媽,我這些天的一舉一動,您基本上都了解了,還有什麼可問的?」
單葦清假意瞪了他一眼︰「想問的多了。」
「那就揀不重要的先問唄。」
「不行,怪不得你爸現在看你越來越不順眼,你這孩子的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什麼叫揀不重要的先問?」
程志超嘿嘿一笑,將頭埋在了單葦清的懷里,愜意的閉上了眼楮︰「那……好吧,那就揀重要的問,這總行了吧。」
「這還像話。」單葦清將兒子的頭摟在胸口,一邊輕輕的撫模他後腦上的頭發,一邊柔聲問道︰「我听說,前兩天你住院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子到總院去看你去了?那女孩子據說還挺漂亮的,有沒有這事啊?」
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程衛國的眼楮雖然還停留在電視上,可是耳朵卻豎了起來,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程志超身子一震,從她懷里坐了起來︰「小紀大夫告訴你的吧?」
「你老媽就在總院工作,什麼人來看自己的兒子,我能不知道?什麼小紀大夫不小紀大夫的?人家比你大了幾歲,對你又好,你就不能有點禮貌?」
「媽,她那幾天管我管得死死的,這也叫對我好?我看她對我不怎麼地。不過,看在你老人家的面子上,在她面前,我還是一個口一個紀姐叫得相當親熱的。」
對于自己這個兒子,單葦清當然是相當了解,無可奈何的白了他一眼,說︰「你這孩子哪點都好,就是沒有一點穩當勁,一天到晚沒個正形,也不知道我和你爸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東西?你說說,我和你爸身上的穩當勁,你怎麼就一點沒遺傳過來?」
「媽,我也懷疑這個問題呢,您老實告訴我,我是不是你們兩個從垃圾堆揀來的?怎麼就那麼不像你們呢?」
「少沒正經的。」單葦清佯怒斥了他一句,「快點說,那個女孩子是誰?」
「媽,你是不是以為那個女孩子是方曉晨?」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了。」
單葦清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楮,前天听到紀詠紅無意中提起有一個女孩子來看望過程志超。以紀詠紅的自負,尚且對劉欣的容貌稱贊不已,甚至有些羨慕。當時單葦清心中就是一動,第一個反應就是方曉晨知道消息之後,來醫院探望情郎來了。
她也想見見自己未來的兒媳婦是否真的像程志超形容得那麼出色,能把自己的兒子迷得神魂顛倒,第二天,特地在紀詠紅的辦公室里呆了一天,就是為了親自看一眼。可是這個「兒媳婦」不知何故,露了一面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這讓她感到大為奇怪。正常來講,方曉晨和程志超正處在熱戀之中,知道情郎住院,應該晝夜不停的陪在程志超的身邊才是。但是方曉晨卻只露了一面,就再無消息,有些不太對勁。
程志超在醫院的時候,自己這個當媽的當然不好太過細問,好不容易等到程志超出院回家了,這位好事的母親當然要在第一時間詳細過問。可是沒想到,來醫院里探望程志超的居然不是方曉晨,而是另一個女孩子,按照紀詠紅的說法,那女孩子對程志超的態度親暖昧,如果不是方曉晨,又是何人?
吃飯的時候,她和程衛國簡單提了一下,程衛國也以為是方曉晨,雖然從小到大他對程志超就沒笑過幾次,但是並不代表不關心兒子。方曉晨的事關乎到兒子一生的幸福,他也是緊張萬分,此時听到程志超說探病,而且又和他關系親密的女孩子另有其人,他心中的震撼遠非單葦清能及。
剎那之間,自己以前所見過無數因為作風問題而不得不轉業的優秀干部在眼前一一浮現,那些干部里面,有很多甚至可以用天才來形容,軍事素養甚至比自己還要高上許多,卻都倒在了這個問題上。程衛國生怕兒子走了那些人的老路,不敢再假裝看電視,將目光轉了過來。
單葦清也是眼皮一跳,急切的問道︰「超超,你告訴媽媽,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媽媽和你講,咱們可是正經人家。再加上你爸爸的社會地位,無數雙眼楮都在看著你呢,無論如何,你也不能像別人家的孩子那樣,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程志超眼前一陣發黑︰「媽,你說到哪去了?我和劉欣沒有你們想的那麼復雜,就是朋友關系。」
「那個女孩子叫劉欣?你是怎麼認識她的?」
「她和曉晨是朋友,就像我和濟勇一樣,都是發小,我住院了,曉晨離不開,正好她要在省城開個店,所以就替她過來看看我。這丫頭一天到晚神龍見首不見尾,去了一趟醫院之後,就忙著去開店了。」
「哦!這麼一回事啊。」單葦清點了點頭,「這我就放心了。我就說嘛,我這臭兒子長得不帥,又沒有多少錢,更不像你老爸一樣是個高干,怎麼可能會犯這種作風問題呢?我和你爸今天吃晚飯時候還核計呢,那孩子要真是方曉晨的話,露了一面就不出現了,是不是知道我在那醫院工作,害怕讓我看見,不敢再去看你。」
程志超苦苦一笑,今天還是第一天發現,嚴重低估了自己老爹老媽的想像力,不管什麼事,只要是個女人,就能聯系到方曉晨身上去,看來他們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啊,級別再高的干部,也只不過是普通人,也有各自的家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