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隱 第一零九章 誰該正心

作者 ︰ 貝戎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無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故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為而弗爭。」五千余字,八十一章的《道德經》,既繞嘴,又難懂。兩遍讀下來,程志超和趙濟勇都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第二遍讀完之後,像扔一塊燒紅的鐵塊一般忙不迭的將那本小冊子扔在了桌上,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喘著氣。

他們在讀經的時候,老江坐在辦公桌前,雙目微閉,手指隨著他們的節奏,不住的敲打著桌面,看起來極其享受。兩遍讀完,冊子已經被扔到了桌上,這位仁兄才睜開了眼楮,意猶未盡︰「完了?」

「完了,兩遍,大聲,完了。」趙濟勇已經被那東西弄得連話都說不明白了,一個字一個字的費了驢大勁才把要說的八字從嘴里蹦出來。

他和程志超已經累成這副德行了,偏偏老江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嗯,既然讀完了,那就談談感想吧。程志超,你一向自認為智商比趙濟勇要高,你先說。」

程志超也是累得臉色發黑,嘴唇發白,有氣無力的說︰「說實話?」

「廢話,當然要說實話。」

「實話就是,一句沒讀懂,累,太累。讀這兩遍經,比我們練了一天武還累,看來我們和古代的秀才們相比,還是差了許多啊。人家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不說,還能抽出時間吟吟詩、喝喝酒、對對聯。江叔,我們不行,我們退化了,退化的相當厲害。」

「熊種。」老江鼻孔里哼了一聲,轉過頭問趙濟勇︰「你呢?你有什麼感想?」

趙濟勇也不知道是真累,還是被這些文言文弄得頭暈眼花,調息了幾下,還是沒有效果,硬擠出了兩個字︰「同上。」

雖然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不過這兩個小家伙倒是真沒有對自己說謊。老江似乎對他們兩個的答案很滿意,微笑著點了點頭︰「沒讀懂,讀的累,這就說明,你們自身的修為差得太多。看來還得天天讀不可,什麼時候,你們能憑借自己的領悟,把這東西讀懂了,什麼時候就真正的到火候了。那個時候,我才能吃上一口安樂飯。」

程志超和趙濟勇各自長嘆一聲,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身修為和讀經有什麼必然的聯系,為什麼學了他的拳,就一定要順著他的意,讀這篇莫明其妙,和自己八桿子也貼不上邊的東西。

正如老江所言,中國古代傳下來很多哲學思想,都是只能意會,而不能言傳的。就算是老江對這東西理解得透徹無比,可是要讓他把自己的領悟,完完整整的傳給這兩個徒弟,他也辦不到,只能把握一下大方向而已,具體的東西,還得靠他們自己。所以他也不著急,將那本小冊子收到抽屜里,和顏悅色的說道︰「讀了半天經,也累的夠嗆了,休息十分鐘,我教你們第二招。」

要是換了沒讀經之前,听說老江要教第二招,程志超和趙濟勇這對難兄難弟肯定會興奮得蹦起來。但是老江的這一番正心行動,明顯的將二人所有的精力抽得一干二淨,听到老江要教第二招,兩兄弟只是眼楮亮了一下,繼續坐在那里悶不做聲。

這種做派,讓老江的臉又沉了下來,指著他們的鼻子斥道︰「你瞧你們兩個那熊樣,讀兩遍經就把你們弄成這樣,你們還是不是中國人?老祖宗傳下來點好東西,都讓你們這副德性的熊包給丟了。垂頭喪氣的,是得雞瘟了還是遭殃打了?」

听起來,他倒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中國人,繼承了許許多多的優秀傳統一般。最後一句話,就是為了向程志超和趙濟勇證明自己的博學。很多人都把受到災難稱之為「遭殃」,但是卻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說,但是程志超和趙濟勇從小就和老江混,這個詞在他嘴里听到過無數次,對它的來歷還是知道的。

簡單的說,在「傳統文化」中,「殃」這個東西,是與死亡和迷信掛上鉤的。所謂「殃」,指的是「殃氣」,也就是人死之前吐出來的最後一口氣,這口氣落在不同的地方,會給自己的家人朋友帶來不同的禍福。但落在哪里都好,唯獨不能落在人的身上,據說這口氣要是落在人的身上的話,那麼承受到「殃氣」的這個人就會大禍臨頭,輕則無精打采,諸事不順;重則大病一場,病因又怪不可言,無處可查。

以往每當程志超和趙濟勇練武累得精疲力盡之際,老江都會這麼說他們,這個習慣,直到現在也沒有改過來。而且每次這麼罵程志超和趙濟勇的時候,老江都得意洋洋,顯出一副很有文化的莫測高深模樣。

趙濟勇苦苦一笑︰「江叔,我現在倒真的想找個人吐我一口殃氣,讓我大病一場,雖然學不到拳,但是也不用讀這個經。坦白來講,我們兩個上中學的時候,文言文就不好,看到課本里的文言文,腦袋都大三圈,您讓我們讀這東西,簡直就是要了我們的親命了。」

「沒出息的東西,枉費了我一番苦心。我就不信了,二十幾歲的大小伙子,讀兩遍文言文就要了命了?」

「平時的話,讀讀這東西也可以,但是現在事太多,剛才吃飯的時候,還讓柱子哥給叫到訓練場審問了一番,這個假放的,真他母親的累。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學校再放假,我就找個地方勤工儉學去,不過年不回來,躲個清靜。」

老江皺起了眉︰「鄭懷柱找你們了?」

「嗯。」程志超拉過了話茬,「剛出門就踫到他了,怒氣沖沖的找我們興師問罪。」

「這個兔崽子,膽子倒是不小,肯定是讓他老子訓了一頓,跑到你們這里撒氣來了,他沒把你們怎麼樣吧?」

「能把我們怎麼樣?打又打不過我們,說又說不過我們,就是問了一下情況,主要是我和曉晨是怎麼認識的,另外拐彎抹角的套了一下,看看我和方越元有沒有關系。」

老江冷笑道︰「你最後一句話是說到點子上了,他找你們,恐怕不是興師問罪,而是擔心你們和方越元勾搭到一起。對他有影響。」

程志超不禁對老江超人的判斷力大為贊賞,連連點頭。鄭懷柱在外面所做所為,整個大院目前只有程衛國一家三口和趙濟勇這四個外人知道,至于鄭副司令和他是一家,當然不算外人。老江本來對此事也就是一知半解,可是僅僅憑借程志超的一句話,就能對事態把握得如此精確,的確是能人所不能。

正在那里贊嘆著,只听得老江問︰「那你是怎麼說的?」

「我還能怎麼說?當然是實話實說了,本來我也方越元也沒有太大的交集,方曉晨對他父親的生意也沒有興趣,對他能有什麼威脅?」

老江冷冷一笑︰「看來這小子是賊心不死,非要一條道跑到黑了。要不然,也不會就連鄭副司令出馬,也鎮不住他。你們兩個可得小心點,這個社會太復雜,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鄭懷柱就是一個例子。別看他現在春風得意,我敢打賭,咱們都能看得到,遲早有一天,這小子得倒大霉,到時候連鄭副司令都保不住他。」

程志超和趙濟勇听他說得鄭重,急忙點頭應承。

老江嘿嘿一笑︰「現在你們兩個答應得挺痛快,可是連你們自己心里都沒底,不知道這個保證究竟有多少含金量。算了,一步一步走著來吧,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好。這局面我已經替你們打開了,你小子什麼時候和你媳婦通個電話,讓她過來把張福來家的事辦了?」

看來老江還不知道程志超在昨天就已經和劉欣溝通過了,也不知道程志超已經和程衛國親切友好的談了半個晚上,面對著這麼一位可親可敬的長者,程志超自然也不好意思瞞他,撿重要的和他交了底。

老江听了之後,兩只眼楮爍爍放光,重重的在程志超和肩頭拍了一下︰「看不出來,你小子可以啊,打蛇隨桿上,趁著程參謀長心情好,居然要把媳婦領到家里來,有種,有前途。」

程志超被他夸得相當不好意思,紅著臉低頭說道︰「就算是走走過場,早晚也得讓我們老爺子和曉晨見一面。這一次正好借著老爺子高興,把話茬提起來了,也免得曉晨帶人來省城辦事,讓老爺子感到突兀。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對老爺子交底的時候,有所保留,他只知道,曉晨來省城,一方面是劉欣的店要開張,一方面是要見見家長,可不知道她過來還要辦事。江叔,你可得把消息捂嚴了,要是我們老爺子知道我動用**上的勢力辦事,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不用你說,我心里有數,你就負責辦事就行了。」老江也深知此事影響極壞,他這個始作俑者之一,當然有義務保守秘密。

趙濟勇在一旁卻是不以為然,大刺刺的說︰「我就想不明白,那小子橫看豎看,都是一個雛,像只呆頭鵝一樣,咱們有必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嚇唬他?」

「越是呆的人,越是腦袋一根筋,那小子我只不過看了兩眼,就知道不好對付,屬于那種滾刀肉類型的。小說電視看多了,閑著沒事,就想學著里面的人來一把。他已經走火入魔了,用正常途徑已經沒有辦法解決,下點猛藥吧。你要是覺得你夠猛,那就你來辦。」老江顯然對馮起帆沒有什麼好感,堅決支持對馮起帆采用強勁的暴力手段,借此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

趙濟勇連連搖頭︰「我可不猛,這事我辦不了,還是讓程夫人來辦吧。本來在小巧家樓底下,我和超兒嚇唬他一下,結果一點效果沒有,還真就是一個滾刀肉。」

「滾刀肉最害怕的就是快刀,再哏的肉,快刀一剁,也是一刀兩半,方曉晨可是咱們手里的那把快刀啊。」老江像只狐狸一樣的笑著說,「這麼長時間了,還真就沒見到程參謀長對哪個小姑娘這麼感興趣呢,能讓他感興趣的小姑娘,絕對不是個善茬子。」

他在程志超和趙濟勇面前,一直處于強勢地位,說出來的話,不管對錯,都不容置否,這次也不例外。老江同志說得眉飛色舞,程志超卻是一肚子怨氣︰「這個老不正經的,簡直就是拿我們家曉晨當槍使喚。看來他老人家抄了那麼多遍《道德經》,還是沒把心里面那個頭上長角的家伙給趕出去,正心,正心,給我們正心,哼,我看他自己就應該好好正正心。」

他一臉的平靜,連眼神都沒有異常變化,老江自然不知道這小子在月復誹自己,親切的對程志超說道︰「老實說,我對你那個小情人也是頗為想往。」

「啊?您也喜歡她?」

「嗯,不知道為什麼,听了你的描述之後,就是覺得這姑娘辦事果斷,干淨利落,不是一般人,說不定將來還真就是一把好手,肯定能對你有幫助。」

這麼高的評價,當真是令程志超有點汗顏了,搓著手,謙虛的說道︰「江叔,您太抬舉她了,她那叫什麼辦事果斷?我想了一下,充其量就是任性,家里面沒有人管他,方越元的勢力又大,結果就給她弄出一身大小姐脾氣,吃不得虧。」

「你知道個屁,要是不敢想敢做,再任性,也只能在家里面作個天翻地覆而已。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任過性沒有?作過你沒有?」

程志超側頭想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您還別說,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真就挺明理的,看不出有絲毫的大小姐脾氣。」

「這就是關鍵了。」老江一拍桌子,「在外面熊得像只病貓,在家里作的像只老虎,那才叫任性;在家里面是個賢妻良母,出去一點虧不吃,這就叫作風潑辣,有辦事能力,絕對是個人物。小子,你是真了狗屎運了,好好珍惜人家吧。」

「我一直都挺珍惜的。」

「從今以後,要更珍惜。」

「是,從今以後,更珍惜。」

老江滿意的點了點頭,像小學課本里形容的那樣「看著听話懂事的程志超,不由得欣慰的笑了」,「這件事辦得是好是壞,就能看出她的辦事能力了,也算是對她的一個考驗。算了,先不提這個了,你們兩個休息得差不多了吧?就別像老太爺一樣坐在那里等著人伺候了,起來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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