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大家都以為這一次團座大人肯定會不失時機的抓住這次機會,再過一把報告癮,很多人等況鵬被團座罵坐下之後,都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就等著團座繼續做報告。首發但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團座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竟然對桂永軍說道︰「旅長,這一次團里出了這麼大的事,我覺得我們訓練團的全體成員都有責任,沒有將上級的指示落實到實處,還請旅首長本著懲前毖後的精神,對我們的工作提出指正。」
他本來也的確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做一個報告的,可是剛剛有個思路,就被況鵬弄的沒了靈感,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好將這個皮球踢給了桂永軍。可是其他同志听在耳中,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況鵬更是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
——旅領導在這里,連團長都得靠邊站,他一個小連長搶著發什麼言?那不是在搶領導的風頭麼?
桂永軍的臉色也很難看,卻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這件事是在你們訓練團發生的,理應由你們訓練來處理,我今天只帶了一對耳朵,不打算發言。」
訓練團的政委叫田廣金,是一個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的老政工干部,看到在桂永軍說完這番話之後,訓練團長的臉漲得像紫茄子一樣,急忙站出來打圓場︰「旅長,訓練團也是咱們旅的單位,您是旅長,訓練團出了事,你現在又在場,您看是不是……」
一句話,又將桂永軍架了起來,這一次桂永軍不好再把訓練團的政委的面子也駁了,沉吟了一下,說道︰「要說指示沒有,只有兩點建議︰一、這件事,影響極其惡劣,必須要做為一個反面教材,下發到全旅各單位。同時,訓練團要做出深刻檢查。二、迅速查清事情的真相,對于牽頭鬧事的要嚴肅處理,絕對不能姑息。至于其他方面,還得等旅黨委研究之後才能決定。」
旅長說得很客氣,不是指示而是建議,但是任何一個人都能听得出來,桂永軍這兩點建議,其實已經是最高指示,只是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就此壓住,不必驚動集團軍。如果這件事被捅到集團軍,集團軍方面肯定會下重手嚴肅處理,說不定訓練團團長和政委都會因為此事而倒霉。團座和政委讓桂永軍先講話的意思,就是想听听桂永軍的口風,可是沒想到桂永軍竟然一點口風也沒有透露,不聲不響的又將皮球推了回來。
這樣一來,團長和政委都沒有了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開會。一邊開著會,還得一邊不住的觀察桂永軍的反應,總之在部隊干了這麼多年,大會小會也開過無數次,像這麼累的會還是第一次參加。
在最初的時候,會議的內容很簡單,主要是政委同志在那里安排各連長回到連隊之後,暫時停止訓練團的訓練任務,用三天的時間,狠抓思想政治學習,同時各連指導員要挨個與新戰士談心,號準每個新戰士的脈搏,杜絕不和諧音符的出現。
這些事說起來簡單,但要想落實,還是有一定的困難。尤其現在年關將至,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新戰士思想波動得最厲害的時候。而且這種由想家而帶來的負面影響像瘟疫一樣會傳染,一個連隊不用多,只要有五六個想家想得比較厲害,情緒波動較大的新戰士,整個連隊就會被迅速的傳染,其結果就是,別的地方過年都是喜氣洋洋,新兵連過年卻悲悲戚戚的。
往年這個時候,各連指導員都是最忙的時候,不過勉強也能捱過去,現在卻又加上了這麼重的一項任務,真不知道指導員的日子怎麼過。
會上有人將這點困難提了出來,剛說到一半,就被團座打斷︰「你們說的這些困難,根本就不能成為困難。如果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要他這個指導員干什麼?這個決定是團黨委經過研究,正式決定的,如果哪個指導員覺得任務重,完成不了的話,讓他直接到團部來,我給他派個輕巧活,然後他們連的工作,我和政委親自去做。」
團座發火,底下那些小連長哪敢再多說,一個個全都低下了頭,即使有困難,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提出來了。
大方向已經敲定,接下來的問題就簡單了,這一次團長和政委充分發揚了民主精神,任由各連長自由發揮,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想出一個最穩妥的辦法,力保軍心的穩定。除了況鵬之外,每個人都要發言。之所以況鵬沒有發言,並不是團長不讓他說,而是打架的是他們連,其他連長可以夸夸其談,他卻沒有這個臉,主動放棄了自己發言的機會。
好容易每個連長都輪了一遍之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一陣悠長的熄燈號聲響過,從各宿舍窗戶口傳出來的燈光相繼熄滅。團座看了看手表,說道︰「有關于下一階段的工作安排,暫時就先討論到這里,從明天開始,新訓團各連以及教導隊各單位,要以最快的速度落實。現在,除了況鵬之外,其他人都可以回去休息了。」
今天團長沒有做報告,可是政委做報告的時間超過了以往團長的歷次報告時間,由于旅長在場,各位連長不得不一直保持洗耳恭听的狀態,兩三個小時下來,全都疲憊不堪。一听到團長散會的命令之後,各位連長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對況鵬投以無限同情的一眼,紛紛散去。
沒過多久,整個會議室里就剩下桂永軍,訓練團的團長、政委以及教導隊的參謀長,外帶況鵬和徐雲福、成晏明,屋子里顯得冷清了不少。
剛才人多,況鵬心里還不那麼緊張,但是此時屋里只剩了自己和團里、旅里的幾位BOSS,饒是況大連長是全旅數一數二的優秀連長,心里也難免打鼓,不知道團座將自己留下來是何目的。
正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時候,就听得團座嘆了一口氣,說道︰「已經開了兩三個小時的會了,本來有些問題可以放到明天再研究,可是今天趁旅長在這里,我覺得還是先提出來,大伙研究一下比較好。」
看得出來,桂永軍對訓練團的應急處理結果還算是比較滿意,臉色也稍稍緩和了一些︰「我已經說過了,今天只帶耳朵,你們討論你們的,我听著就成。」
「剛才研究的事,旅長可以听著,但是接下來要說的,旅長一定得給一個明確的指示。反正這件事遲早也要上報旅部的,旅長在這里,權當我們提前和您通個氣了。」
桂永軍呵呵一笑︰「你個田廣金,葫蘆里面究竟賣的什麼藥?」
「旅長,剛才在開會的時候,我已經派人去況連了解情況了,事情基本上已經查清,和趙濟勇所說的大致相同。」
桂永軍「哦」了一聲︰「這麼快就查清了?」
「本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也不怎麼太復雜,主要還是老鄉觀念在做怪,一個幫一個,最後才帶出來一串。不過據調查,趙濟勇和那個兩個唐山兵一向不怎麼對付,這件事,看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林海濤這個指導員當的就不合格。」桂永軍拍了一下桌子,沉聲道︰「連里的戰士,相互之間敵視了這麼久,他這個指導員是干什麼吃的?為什麼不能早些發現問題,及時處理?如果他及時處理了,這件事完全有可能避免。」
桂永軍的矛頭指向了林海濤,況鵬心里頓時一驚。如果桂永軍將矛頭對準他的話,他一聲不吭的就扛下來了,但是林海濤和他是多年的老搭檔,也是整個新兵連里唯一一對在正式單位的搭檔,如果因為這件事再把老伙計給搭進來,那可就要了親命了。
當下也顧不上團長和旅長現在是不是在氣頭上,腦袋一熱,挺身而出︰「旅長,這件事,我覺得不能全怪林指導員。林指導員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新兵想家等會影響整個連隊士氣這些問題方面,對于趙濟勇和那兩個唐山兵之間的矛盾,只能說一時失察。事實上,他們雙方之間的矛盾,就連帶班班長都沒怎麼察覺,林指導員就更不可能察覺得到。」
桂永軍冷笑兩聲︰「就算是一時失察,他這個指導員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請旅長放心,我和林指導員一定會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桂永軍目光閃動了幾下,剛想繼續說什麼,旁邊的徐雲福捅了他一下,微微晃了幾下頭。桂永軍鼻子里哼了兩聲,將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況鵬這句話說得大有名堂,他只是說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那麼言下之意,就是暗指桂永軍推給他們的責任是強加上的,不屬于他們應該承擔的。說起來,部隊的干部也是官,桂永軍也屬于混跡于官場的人。在官場上混了這麼長時間,他如何听不出來?
一個小連長,竟然和自己這樣說話,桂永軍氣得差點炸了肺,直到徐雲福捅了他一下之後,才發覺現在這個場合不是發火的時候,只好隱忍下來。
田廣金察言觀色,發現旅座的苗頭不對,急忙呵呵一笑︰「林指導員的事,以後慢慢再議也不遲,眼下,最要緊的是,參與斗毆的戰士怎麼處理?」
此言一出,在座的諸位都靜了下來。部隊是一個獎懲分明的所在,像這種規模的群毆,可以說是影響極壞,那麼參與打架人的,勢必要一查到底,狠狠的征戒一番。這一點與地方打完架之後,只要沒造成太大的傷害,且能在警察到來之前逃到,就有機會成為漏網之魚稍有不同。
「根據收集上來的調查結果,整件事,帶頭鬧事的一共有四個人,分別是東北籍的趙濟勇、林兆誠,以及唐山籍的安建業、師忠奎。其中趙濟勇和安建業、師忠奎三人在水房先行毆斗,林兆誠出于狹隘的老鄉心理,出手幫助趙濟勇,同時說話不注意分寸,引起了圍觀唐山籍新兵的不滿,使事態進一步擴大。除了他們幾個之外,還有一個東北籍的程志超,在明知道部隊領導在場的情況下,還不听勸阻,參與斗毆,我建議此人也一並處理。」
桂永軍點了一下頭,意味深長的說道︰「這四個人,的確要好好的研究一下怎麼處理。」他這話表面上是對訓練團的人說的,可是說話的時候,兩只眼楮卻望向了徐雲福。
徐雲福淡然一笑,沉默不語。
眾人都不是傻子,心里都清楚為什麼他會這樣說。如果僅僅是四個普通的新兵,鬧出這麼大的事,肯定想也不想,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可問題是,這四人之中,有兩位東北軍區大佬的公子爺,不折不扣的太子黨,如果處理得輕了,勢必後患無窮,以後的工作不好展開,但如果處理得過重的話,卻又于程衛國和趙東進的面子有損。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怎麼處理,而在于如何處理才算是得當。
所謂的得當,就是既不損了程衛國和趙東進的面子,又能讓其他戰士說不出話來,上頭要是追問下來,也能交待過去。而且眾人心里都有數,這四個人所犯的錯誤大致相同,那麼處理結果也必須要遵守公平合理的原則,四個人的處理結果必須相同。
「況連長,他們四個都是你的兵,你先說說,應該怎麼處理這四人?」田廣金的手指頭在桌子上敲了兩下之後,冷不丁對況鵬來了這麼一句。
況鵬冷汗都要冒出來了,肚子里暗罵政委不講究,得罪人的話,讓自己先說。輕咳兩聲,眼珠子狂轉一通,最後說道︰「旅領導和團領導都在,我哪有什麼可說的?總之團黨委做出什麼決定,我們堅決執行就是了。」
「你這個人,很不老實。」團座被他的熊樣逗得臉上居然閃了一下笑容,隨即瞪了他一眼︰「那你說說,按照條令,像他們這樣的,應該怎麼處理?」
「這個……」況鵬坐出針氈,偷偷瞄了一下桂永軍和團領導,露出一副深思的表情,「我覺得,條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具體情況,還要具體對待,我听領導的。」
「哦?」團座的眼楮眯了起來。
況鵬不敢和他對視,又說道︰「至于其他參與斗毆的戰士,也就是我們連的其他戰士,他們只是從犯,如果處罰過重的話,恐怕有些不太合適,我個人認為,應該抓幾個典型,給予嚴重警告處分,其他人,則給予口頭警告就完全可以。畢竟他們還要在部隊里生活幾年的時間,如果存檔的話,是不是……」
「哼,你倒是護犢子。」團長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聲,「既然這樣,那麼抓典型的工作,就由你來辦,明天上報給團黨委。還有,牽頭這幾位,都是哪個班的?」
「先頭打架的趙濟勇等三人是六班的,後來幫忙的林兆誠是三班的。」
「這四個人搞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的班長責任也不小,你回去之後和林海濤研究一下怎麼處理,明天一並報到團部。」
「是。
「至于你和林海濤,團里沒有處分權,只能上報到旅里,由旅里研究了,你有沒有意見?」
「沒有。」
「諒你也不敢有。」團長又哼了一聲,突然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了一大通,只是簡簡單單的將其他人員的處理結果擺了出來,可是對于四個主犯,卻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想了又想,覺得還是向旅長請示一下比較好︰「旅長,您看那四個人……」
桂永軍馬上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們的處理方案很好,繼續。」
「……」
團長和政委,以及況鵬臉上都不約而同的現出幾道黑絲。本來想把這個皮球踢給旅座,沒想到旅座竟然不上當,干淨利索的又給推了回來。擺明了就是想置身事外,不想趟這趟混水。
他們幾個在那里打著啞謎,旁邊的團參謀長卻坐不住了。新訓團只有在訓練新兵這幾個月才稱得上是新訓團。新兵訓練結束之後,又轉變為旅直屬教導隊。在訓練新兵的時候,團長和政委都以新訓任務為主,教導隊的主要工作就暫時交給副團長、副政委以及參謀長這幾個人主持,所以對于新兵連的一些情況參謀長並不是十分清楚。再加上他是臨時被拉來參加這個會議的,直到快進會場的時候,才由田廣金簡單的交待了一下事情的起因和結果,但是程志超和趙濟勇兩個人的特殊身份,卻沒有來得及交待。
現在會議基本開得差不多少,就等著大伙討論出一個處理結果就可以結束會議,卻偏偏每個人在這個時候都突然想起由于程志超和趙濟勇這兩個人的存在,這個處理尺度很不好把握。誰都知道如果嚴格按照條令處理的話,會是什麼結果,如果那樣的話,可就徹底的得罪了東北軍區的兩位大佬,天知道這兩位大佬會不會有機會調到西南軍區當官,成為自己的頂頭上司。如果程衛國真跑到西南軍區,萬一翻起小帳來,那還有自己好日子過?
可是,如果有意放水,處罰得輕一些,傳出去的話,對自己的名聲又會有一定的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由別人提出來,自己再說上幾句,那就完美了。
問題是,團參謀長對此事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