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隱 第三五一章 授餃

作者 ︰ 貝戎

第三五一章授餃

按照魏煥東的想法,既然方越元人在省城,怎麼也得抽個時間見見女兒一趟。這個話茬他已經和方越元提了不下十次,主要是他晚來得女,而且又是方曉晨和劉欣這兩個古靈精怪的丫頭,新鮮得不得了,時間長了見不到面,還真就想得厲害。

可是讓他郁悶的是,他提了十來次,每一次方越元都是嘴上答應,過後就沒有信。送走了柳健等人之後,魏煥東生怕剛才方越元答應自己的事又後悔,不等那些人走遠,就迫不及待的讓方越元給方曉晨和劉欣打電話,告訴她們後天干爹要請她們吃飯。

屋里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外帶鄭懷柱,一共三個人,沒有其他的外人,方越元才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說老魏啊,那兩個是你的干女兒不假,可是其中有一個卻是我的親生女兒。她媽媽長年在北京不怎麼回來,家里就我們爺倆相依為命,我比你還要想她們,可現在見不得啊。」

魏煥東怔住了︰「現在你老方老板的大名不止在濱海令人談虎色變,就是在省城也如日中天,怎麼反而連女兒都不敢見了?」

一絲難以察覺的痛苦在方越元的眸底一閃而過,這位威震濱海的江湖大哥剎那之間像是老了十歲,長長嘆息道︰「女大不中留,現在她的眼里,只有程志超一個人是寶貝疙瘩,我這個老爹反而遠了不少。用道上的話說,現在她們兩個在拼命的洗白呢,由得她們去。」

「……」魏煥東沉默了下來,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吸著煙。

鄭懷柱看他們兩個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不禁呵呵一笑︰「兩位老板何必煩心?現在超兒人不在,曉晨為了討程家老爺子的歡心,的確不怎麼適合和兩位過多接觸。等過兩年,超兒回來了,倆人結了婚,生米煮成熟飯了,就用不著這麼顧忌了,到時候還不是想怎麼見就怎麼見?」

方越元听了他的話之後,只是微微一笑。而魏煥東則是精神一振︰「這話倒也不錯,過兩年結了婚,小兩口搬出去分家另過,程家老爺子總不能再管著了?哈哈哈哈,好主意,那就這樣,這兩年盡量少和她們見面,等曉晨和程志超結婚了之後再說。」

「不過,有一件事不可不防。」鄭懷柱臉現憂色的說道,「我估計,用不了多久,曉晨和劉欣的身份就會在省城道上傳揚開來。今天咱們已經把話放出去了,要和省城的那些大哥們真刀實槍的拼上一家伙。如果真有一些下三濫的家伙,明著斗不過咱們,轉過頭來找她們兩個的麻煩,那可就不太好辦了。」

「他們敢?自古以來,江湖規則就是禍不及家人。咱們和他們斗,憑的是本事。如果他們本事比咱們大,把咱們滅了,老子二話不說,直接認栽。但是他們要是斗不過咱們,轉過頭來找她們兩個的麻煩,不管對方是什麼來頭,老子也敢提刀把他剁成肉餡包包子。」魏煥東的眼楮馬上瞪了起來。

鄭懷柱道︰「禍不及家人固然是江湖規矩,可是魏老也應該清楚,那都是老規矩,以前出來的混的還能遵守。但現在出來混的,有幾個把江湖規矩放在眼里的?一個個都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不可不防啊。」

魏煥東臉色一變,不說話了。正如鄭懷柱所說的那樣,這些老規矩也只有他這種老混子才能遵守,近些年冒出頭的那些混子們基本上都已經將這些老規矩扔得一干二淨了。他和方曉晨等人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袁八爺派人去找方曉晨和劉欣,惹惱了程志超,結果打上門來。還有張誠倒台的時候,一些張誠的死黨也曾經去找過兩個丫頭,幸好程衛國早有防範,提前作了部署,兩個丫頭才又逃過一劫。

程衛國如果動用軍方的勢力,兩個丫頭的確可以得到很好的保護,但是這個想法顯然不太現實,程衛國權力再大,也只能一次兩次的動用小股士兵來幫方曉晨和劉欣擋災,不可能調動軍隊長年的替兒媳婦站崗。如果程志超沒有去當兵,他倒是一個很好的保鏢,不但身手好、膽大心細,而且一旦處理不了的話,隨時可以聯系程衛國支援。可現在程志超不在省城,這件事還真就得好好的研究研究。

只听得方越元道︰「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過了,卻一直想不出什麼太好的辦法。人家在暗,兩個丫頭在明,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上一次搞張誠的時候,如果不是程叔叔事先安排了人手在她們的店外埋伏,又把她們兩個接到司令部保護起來,恐怕張誠的人真就得手了。」

「實在不行,就派幾個人到她們店里當保安。」魏煥東想了一下,說道︰「我倒是能找到幾個人,干大事干不了,當個保安總應該能勝任。」

方越元和鄭懷柱對視一眼,臉上都現出笑意︰「老魏啊,你不是一向獨來獨往,從來不拉幫結伙的麼?怎麼?一听說干女兒可能會有危險,把老底都抖出來了?」

魏煥東白了兩人一眼︰「我哪有什麼老底,俗話說得好,乞丐還有三個朋友呢,我能拿出來的這幾個人,都是以前正兒八經的在我開的那個洗浴中心里干過保安的,有幾個孩子看著還不錯,就記下來了。要是有這個必要的話,我可以聯系一下他們,大不了工資給高一些。」

「這樣啊?」方越元皺了皺眉︰「老魏啊,我說一句話你可別不愛听。你那個場子是什麼情況,你我心里都有數。兩個孩子開的是個女子會館,來往的都是女人,找男保安本身就已經有點不太合拍了,如果你找的那幾個保安不太準成,到了那個環境再招貓逗狗的,你那兩個寶貝女兒恐怕得恨死你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辦?」顯然方越元的擔心是相當有道理的,正好說中了魏煥東的痛處,這老哥們臉漲得通紅,又急又氣。

「看看,看看我說他找的人不行。」方越元嘿嘿一笑。

魏煥東瞪了他一眼︰「我找的人的確不行,那你找人哪。其中可有一個是你親閨女,你這個當親爹的都不著急,我這個當干爹的著什麼急?老子還不管了。」

「我要是能抽出人手,也不會如此苦惱了。」方越元嘆了一口氣,「濱海那邊的生意不能扔,地盤更不能扔,省城這邊又要打開下,雙線作戰,就算是地主家,也沒有多少余糧啊。」

「不會?你那麼大個地主,還差那兩根壟了?」

「都說了,地主家的余糧也不多了,這也是我暫時不想聯系這兩個孩子的原因之一。她們的身份晚被人知道一天,就能多安全一天,咱們也不會為了她們兩個的安全問題操心。」

「老方啊,你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張誠的人功夫都已經做得十足了,他的人知道了,其他的人又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之所以現在還沒有人打她們兩個的主意,我看無非就是咱們沒有正式和他們開戰,這些人一來沒有必要為難她們,二來一半會模不準你的脈,不想惹你罷了。但是今天咱們話已經放出去了,很快人家就能知道咱們的想法,到時候再安排可就晚了。」

方越元沉吟了一會,緩緩的說道︰「眼下只有一個辦法,或許能行得通。」

「什麼辦法?」

「過兩天,讓小寶回來,帶著兩個小孩,以他朋友的名義到曉晨的店里。小寶是劉欣的親弟弟,到姐姐的店里幫忙也說得過去。」

魏煥東皺起了眉頭︰「就三個人,會不會少了一點?」

「人多了同樣沒有多大用處,三個人,只要把曉晨和劉欣保護好就行。小寶那孩子辦事還算是準成,讓他找兩個胎毛剛剛褪淨的小毛孩子去,曉晨也能鎮得住他們,諒他們也不敢亂來。」

魏煥東哈哈一笑︰「不是我夸她,曉晨這孩子,別說你手下那些胎毛剛褪淨的小毛孩子,就算是在江湖上混了十年八年的小頭目也能鎮得住?」

方越元搖搖頭,嘆息道︰「這孩子就是從小讓我給慣壞了,在我面前還能好一些。要是我不在身邊的話,就算是在那些叔叔們面前,也是說發脾氣就發脾氣,她媽媽又不經常在,想扳也扳不過來。老魏,既然你是她的干爹,以後你就多上點心。」

「這個沒有問題。」魏煥東胸脯拍得山響,臉上的皺紋笑得幾乎擠成了一團。

鄭懷柱在一旁笑道︰「都說方大小姐脾氣大,不過我看她對超兒那可是真心實意的好,一次也沒有見她對超兒發過脾氣。這幾次到司令部去,整個司令部的人都在夸程志超的女朋友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知書達理,溫婉可愛呢。」

「……」方越元過了好半晌才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喃喃的說︰「司令部的人全都是有眼無珠,竟然能把母大蟲當成了小貓一只,造孽,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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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的方越元和魏煥東因為方曉晨和劉欣的安全問題撓頭不已的時候,遙遠的大西南,程志超和趙濟勇臉上卻笑成了一朵花。之所以會這樣開心,並不是因為得到了上級的表揚,也不是因為又一次收到了方曉晨的郵包,而是因為苦熬了兩個多月之後,終于熬到了授餃的那一天。

整個訓練團,今天集體停訓授餃,不止是程志超和趙濟勇,基本上全團的新兵蛋子的嘴都差點沒有咧到後腦勺。

同樣是授餃,高級將領的授餃儀式規格很高,上將的授餃儀式基本上都在北京八一大,由軍委主席親自主持,授完餃之後,還有機會和軍委主席合影。可是列兵的授餃儀式就……

授餃儀式是在戰士宿舍里舉行的,一大早全團集體在操場上列隊,又一次聆听了團座的長篇報告之後,回到連隊里,連長指導員又各自發表了演說。等主要領導講完了之後,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了,新兵由各自的新兵班長帶回本宿舍,老老實實的從床底下抽出小馬扎坐下之後,新兵班長就轉身出門直奔連部。

等到再回來的時候,每位新兵班長手里都捧著幾個小紙盒。這種小紙盒程志超和趙濟勇以前都見到過,一看到顧傳成手里的盒子,程志超的臉上就又一次綻開了笑容。

一共四個紙盒,分別裝的是列兵軍餃、常服領花、常服帽徽和作訓服的帽徽。軍餃是通用的,不管是常服還是作訓服,都用同一種規格的士兵軍餃,可是帽徽卻大不相同。常服大蓋帽上的帽徽是金屬制成,中間一個大大的八一軍徽,兩旁綴著金黃色的麥穗和柏樹葉,底下則是齒輪城圖案,象征是解放軍是工農的子弟兵,相當的莊重大方,卻不適合作訓服使用。

一直以來,不管是作訓服還是升級版的作訓服——迷彩服,所使用的帽徽都是硬塑壓成,圓圓的一個小東西,只有八一軍徽和麥穗、齒輪,將底下的城和旁邊的柏樹葉取消,整個帽徽和早期的八五式軍服的大小帽徽相比,除了材質不同之外,圖案完全一樣。

由于是兩種帽徽,當然要分開裝,每個人兩副軍餃,兩副領花,一大一小兩個帽徽。帽徽是由新兵自己裝到帽子上。大帽徽好安,將後面的螺母擰下,螺栓插到大蓋帽前端的孔中,在帽子內部將螺母再擰上就行。小帽徽安起來就費勁了許多,這種塑料制品背後沒有螺母,只有兩個剛好能容細鐵絲穿過的小孔,而且小孔所對的位置也不怎麼統一,作訓服的帽子上又沒有記號,往往費了半天勁才能得正正好好,不偏不斜。

新兵們在訓練的時候動作不麻利的時候,顧傳成都會沉下來大聲的申斥一番,狠的時候,恨不得將那新兵訓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今天這些新兵蛋子們笨手笨腳的往帽子上安帽徽的時候,顧傳成卻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含笑看著他們,那眼神就像是一個大家族的家長看著已經長大成人的家族成員一般,竟然有一些慈祥的意味。

好不容易新兵們都將帽徽安到了帽子上,顧傳成挨個看了一遍,確定都安牢固了之後,一聲令下,十來個新兵蛋子們都在宿舍里列隊呈立正姿勢,挺胸抬頭提臀的站成了一排。

顧傳成伸手從盒子里拿出一副軍餃和領花,站在隊列前面,沉聲說道︰「同志位,今天是一個相當重要的時刻。當你們佩帶上軍餃和領花之後,也就意味著你們通過了初步的檢驗,成為了一名真真正正的解放軍戰士。在這個時刻,我只想對你們說一句話︰歡迎你們正式的加入解放軍序列。」

這番話沒有什麼包袱,顧傳成也沒有像台上某些相聲演員或者東北二人轉演員那樣管觀眾要掌聲,但是宿舍里還是響起了一片嘩嘩啦啦的掌聲。

在程志超等新兵們看來,團座、連長、指導員從長征時期講起,一直講到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乃至建國後的一系列對外戰爭都不及顧傳成這短短的幾句話令他們感動加激動。別人的巴掌拍成什麼樣程志超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巴掌已經拍得通紅了。

等新兵們的掌聲停下來之後,顧傳成握著那副軍餃和領花,徑直走到了排在隊列第一位的程志超面前,伸出手將程志超肩膀上掛軍餃的扣子解開,鄭重無比的將那副一道杠的列兵軍餃套了上去,扣好了扣子,又將領花別在了他的衣領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歡迎你,新兵」

在那一瞬間,程志超臉上的笑容緩緩的消失了,一眨不眨的看著顧傳成的眼楮,情不自禁的低聲叫了一聲︰「班長……」

顧傳成沒有說話,伸出拳頭,在他的胸口又輕輕的捶了一下,嘴緊緊的抿著,轉身又從盒子里拿出了一副軍餃領花,走向了下一位新兵。

佩帶上嶄新的軍餃的程志超依然挺著胸脯站在那里紋絲不動,但是眼楮卻不知不覺的濕潤了。從小就生長在部隊里,一直就很向往能有這麼一天。被老爺子抓了壯丁之後,就更加的盼著能有這麼一天了——在部隊里熬一天,就意味著離回家又近了一天。

但是現在眼楮濕潤,並不是因為終于熬到授餃這一天了,而是因為顧傳成的手。

顧傳成的手不是第一次在他立正的時候模他的衣領,更不是第一次模到其他新兵的衣領。從開始訓練隊列的時候,這雙手就無數次的伸向了新兵的衣領,將一枚枚尖銳的別針插到新兵們的衣領上。別針銳利的針尖正好頂在了新兵們的脖子上,迫使他們不敢輕易的扭動脖子,影響站姿。

幾乎所有的新兵的脖子都被他的別針扎過,素質最差的徐大山甚至被扎得脖子上星星點點全是血點子,但是第二天訓練的時候,顧傳成還是毫不猶豫的將別針又一次別在了他們的衣領上。

即使面對著新兵脖子上的血痕,顧傳成的手也不從來沒有抖過。可是程志超卻明顯的感覺到,剛才顧傳成在給自己授餃的時候,原本溫暖有力,似乎從來也不會抖一下的手,卻在微微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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