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昔日下邳國王都,下邳城設有四門。(起航小說~網看小說)
城高八丈,顯然是用心營造,比之曲陽的城牆,明顯要堅厚許多。
曹操圍困下邳後,在四門輪番發動攻擊。曹操自領一軍,自北門發動攻擊,徐晃所部攻擊東門,夏侯惇則攻擊西門。余下的南城門,則交由劉備負責,也算是對劉備的一種重視……
劉備,打得很用心。
大戰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什麼懸念。
最後的問題,就是呂布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最終以什麼樣的結果落下帷幕,如此而已。
所以,劉備也只有打起精神,全力發動進攻。
他和呂布之間的恩怨,還真有些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有時為敵,有時為友……想當初,劉備得了徐州,收容了剛從濮陽敗北的呂布,給了他一個休養生息之地。可是沒有多久,呂布便奪了徐州,又收容了劉備。此後兩人反反復復,忽而開戰,忽而和好。呂布曾解劉備之難,轅門射戟,逼退了袁術麾下大將紀靈。兩人還一同參與了討伐袁術之戰,將袁術趕去了淮南。但隨後,呂布又把劉備打得如同喪家之犬。
如今,風水輪流轉。
輪到了劉備討伐呂布。
多年來的恩怨,似乎也要在這一刻了結。
于是,劉備更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
只是,他運氣不太好
劉備的對手,恰好是陳宮。面對一個智謀百出的對手,劉備手中雖有猛將,卻也奈何不得。
所以雙方的戰事,也就焦灼在一起。
劉備攻上下邳,很快又被趕下城頭;再攻上去,再趕下來,反反復復的拉鋸戰,讓劉備也感到了莫名的疲憊。可是,他卻不敢松懈。因為他知道,下邳城中有一頭猛虎,一旦放出,就會死人……呂布雖然沒有和劉備照面,但劉備知道,呂布和曹操在北城門打得難分難解。
一天的戰事終于結束
當夕陽西下,劉備下令鳴金收兵。
戰場上,東一具西一具,橫七豎八的倒著無數具死尸,雙方在戰場上各自收攏己方尸體,一個個橫眉冷目。
打掃戰場,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在清理戰場的時候,任何一方不得開啟戰端。
劉備倒也不用擔心,陳宮會突然襲擊。
因為他知道,即便是陳宮有此念頭,也沒有這個力量。下邳的兵力,注定使他無法得逞……
一入兵營,劉備便感覺有些不太正常。
營中眾人個個面帶喜色,一個個笑逐顏開。
「子方,何故如此歡喜?」
劉備攔住了麋芳,好奇的問道。
麋芳,是劉備的小舅子,麋竺的兄弟。
他一臉喜悅,笑道︰「主公,咱們有糧了」
「啊?」
劉備乍听,也不由得大喜。
雖然劉備從曹操夾擊下邳,表面上他自成一軍,可實際上,卻深受曹操鉗制。劉備沒有根據地,如同寄人籬下。特別是被呂布擊敗,失去了沛國之後,劉備遭受的制約也就越厲害。
沒有根基,就等于沒有糧草,沒有兵員,沒有器械……
如今他手里的一切資源,全都是由曹操提供。軍械是曹操淘汰下來,更換的軍械;士卒的冬衣也是曹操分發。最難受的,莫過于糧草受到曹操制約。曹操每次分發糧草,只給劉備三天備用。也就是說,三天之後,如果曹操停了劉備的糧草,那劉備的大軍就會瞬間崩離。
控制住糧草,就等于掌握了劉備的命脈。
對此,劉備還不能有任何不滿,曹操給他糧食,已經是仁至義盡。
「有多少糧?」
「大約有六千斛……」
劉備聞听,倒吸一口涼氣。
有了這六千斛糧食,他就不需要再看曹操的眼色行事。
一旁麋竺眉頭微微一皺,突然開口道︰「子方,這糧食從何而來?」
一句話,提醒了劉備。
六千斛糧食,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如今下邳戰場四面圍城,日耗糧草約八千斛左右。也就是說,這六千斛糧草,幾乎是數萬大軍一日消耗的軍糧數量。如此大批量的糧食,從何而來?
劉備很清楚徐州的狀況,甚至如今的徐州,可不是興平元年時,錢糧廣盛的徐州。
即便是在五年前,陶謙執掌徐州的時候,一下子拿出六千斛糧食,也頗有些吃力……
麋芳說︰「此三將軍所得。」
「翼德找來的糧食?」
劉備一怔,忙厲聲喝道︰「立刻喚翼德前來。」
「兄長,何故如此驚慌?」
站在劉備身邊,還有那位大名鼎鼎的關羽關雲長。他身高九尺開外,近兩米,幾乎比劉備高出一頭。
身披鸚哥綠戰袍,肋下佩劍。
見劉備露出慌亂之色,關羽連忙開口詢問。
他和張飛,自涿郡時便跟隨劉備東征西討,恩若兄弟一般。後來有曹朋等人在許都結義金蘭,劉備關羽張飛三人,也隨之改變了稱呼。從最開始的主公,演變至今日的‘兄弟’相稱。
兩人在劉備帳下,各領一部人馬,輪番隨劉備出征。
除此之外,劉備尚有一支‘白眊兵’為親衛,也就是後世所稱的‘白耳精兵’。
白眊,就是用犛牛毛制成的披衣,也是衛兵獨有的裝束。不過到後世,將‘白眊’變成了‘白毦’,最後演變成了白耳精兵。大名鼎鼎常山趙子龍,就是這支白眊兵後來的統領。
歷史上的白眊兵,是由丹陽兵、馬超的青羌兵和西南蠻人組成。
不過此時的白眊兵,則是清一色丹陽兵,最初有三千余人,到如今,已折去了三分之二。
新任白眊兵的統帥,名叫陳到。
是劉備為豫州刺史時歸附而來,平日里主要守衛于劉備身邊。
和呂布幾次交鋒,劉備能全身而退,有賴陳到和白眊兵多矣。所以這支人馬,不經常出擊。
今天正好是劉備率關羽、簡雍、孫乾和麋竺攻打下邳,而張飛則留在大營中休整。
這突然得來的糧草,在經過片刻喜悅之後,帶給劉備的,卻是深深的恐懼。關羽輕聲詢問,劉備並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直奔中軍大帳,坐在大帳里,等候張飛張三爺的到來……
簡雍輕聲解釋︰「主公是擔心三將軍劫了曹公的糧草。」
關羽臥蠶眉一抖,丹鳳眼微合,「翼德雖然莽撞,但也不是那種不分輕重之人,不可能吧。」
事實上,他說出這句話,自己也有些發怵。
自家兄弟是個什麼德行?
關羽在清楚不過。三國演義里說,張飛是屠戶出身……听上去挺低賤。可問題是,在東漢末年,屠戶並非是單指屠夫。何進也是屠戶出身,可他卻是當朝大將軍,是皇帝的大舅子。
這也說明,三國時期的屠戶,多指當地豪強。
普通人,哪有那本錢做屠戶?
張飛是涿郡豪強,雖非世族,但也是當地的大戶。論學識,張飛是三人之中最好的一個,但論脾氣,也是三人中最霸道,最不講道理的人。想當初寄居徐州時,張飛就敢搶了呂布買來的戰馬,惹得呂布大發雷霆,打得三兄弟狼狽而逃……這一次,不曉得又搶了什麼人。
簡雍跟隨劉備多年,對張飛的性格,也非常了解。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麋竺麋芳兄弟,嘆了口氣,「可如果那糧草是從下相運來,可不好說。」
「此話怎講?」
「二將軍莫非忘記了,那下相糧草又是從何而來?
如今出鎮下相的,是什麼人?海西令鄧稷的內弟……海西,和咱們的淵源,可是不算淺啊。」
關羽不由得,向麋芳看去。
麋芳,東海胊縣人……
鄧稷坐鎮海西之後,損失最重的人,就是東海麋家。
特別是從建安二年冬,鄧稷封鎖了淮北鹽路之後,使得麋家產業,遭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麋家的私鹽,幾乎不敢進入兩淮,而昔日與麋家關系密切的商人賈人,更與麋家減少了往來。建安三年,海西推行鹽引政策,並開設鹽場,煮海制鹽。海西行會趁機從麋家拉攏了許多制鹽的好手,又使麋家的鹽場,差一點遭受滅頂之災。六成制鹽好手,跳槽到海西的鹽場。
失去了兩淮市場,被斬斷了東海鹽路,再被挖牆腳,麋家的鹽場幾乎一蹶不振。
好在這個時候,麋家已經從販賣私鹽轉而輔佐劉備……于是乎,受打擊最大的人,是劉備
建安二年底,原本商定好的軍械兵器,因兩淮鹽路堵塞,最終被取消。
隨後,劉備受呂布和袁術夾擊,從沛縣撤離,投奔了曹操……
「兄長,兄長」
就在關羽沉吟之際,大帳外騰騰騰響起一陣腳步聲。
一個黑鐵塔似地漢子,大步從帳外走進來。只見他身高八尺開外,在188公分左右,魁梧而雄壯,透出一股威猛之氣。看年紀,大約在三十三四的模樣,豹頭環眼,頜下一部絡腮黑須。
若無其事般走進大帳,他笑呵呵道︰「兄長,咱們無需再看那曹操眼色行事了。」
「哦?」
劉備面沉似水。
「呵呵,咱們有糧了」
「糧從何來?」
「這個……」
張飛其實挺害怕劉備詢問這個問題,頓時張口結舌。
劉備長嘆一口氣,「翼德,你從何人手中,搶來的糧食?」
「是,是……我不認得那人,反正看他不順眼,加之軍中缺少糧食,所以就下手搶過來了。」
「可是從下相運來的糧食?」
張飛垂下頭,沒有回答。
「有沒有傷人?」
「沒有,沒有……只是教訓了一下那幫小子而已。」
「你好大的膽子」
劉備氣得長身而起,手指張飛,半晌說不出話。
關羽突然道︰「翼德,是誰要你去搶曹司空的糧食?」
「是……」
張飛猶豫了一下,卻沒有說下去。
麋竺瞪了麋芳一眼,閃身站出來,「主公,此事也未必怪的三將軍。
我等同為朝廷效力,曹司空卻厚此薄彼。夏侯惇和徐公明兩營之中,留存有十天糧草,偏偏我等只留三天糧草。將士們難免會生出憂慮之念,三將軍所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這里面,肯定有麋芳的挑唆。
麋竺知道,麋芳對海西鄧稷曹朋兄弟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這兄弟兩個,東海麋家至少不會破敗的如此迅速。
可這種時候,他也不能把自家兄弟拋出去。索性先發制人,把那原因推到了曹操的身上……
劉備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他何嘗不清楚這里面的種種玄機?可一個是和他同生共死,恩若兄弟一般的手足;一個是他的小舅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還真不好責罰。腦子里迅速閃現各種念頭,劉備蹙眉沉思。
半晌後,他沉聲道︰「翼德劫來的糧草,任何人不得動用。
之前若動用過,立刻填補完整……憲和、公佑,你二人去清點一下……叔至你立刻率白眊兵過去看著,不可有半點閃失。明日一早,翼德隨我前往北門,我當親自向曹司空請罪賠禮。」
「兄長何須懼曹阿瞞如斯……」
「翼德慎言」
關羽一聲厲喝,「你欲使兄長死無葬身之地嗎?」
張飛哼唧兩聲,不敢再出言反駁。
「算了,此事到此為止,明日雲長待我督戰,繼續攻擊下邳。」
「喏」
劉備搓*揉了一下面龐,正準備教訓張飛麋芳幾句。忽然間,大營外傳來一陣陣人喊馬嘶聲。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一名白眊兵闖進了中軍大帳。
「主公,大事不好,營外有下相兵馬堵住了營門……有一個名叫曹朋的人,指名道姓,要三將軍出去受死。」
張飛聞听,再也無法壓住心中的火氣。
「區區無名小卒,也敢口出狂言。今天三將軍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看說出此等大話……來人,抬矛備馬。」
「翼德站住」
劉備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出言喝止。
關羽搶上一步,死死的抱住張飛,他抬起頭,看著劉備,同樣是一臉怒色。
「兄長,曹司空帳下,欺人太甚……咱們可不能忍,否則日後就休想在曹司空面前抬頭了。」
劉備臉色陰沉,似滴水一般。
片刻後,他吸一口長氣,「此事翼德做錯在先,也怪不得人家找上門來。雲長,你在這里看著翼德,你二人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可以踏出軍帳半步。此時,自當有我來向對方道歉。」
「哥哥……」
張飛眼楮都紅了,「此乃小弟之錯,焉能使兄長受辱?」
「翼德啊,受不受辱沒關系,我只願你能記住今日之教訓,以後行事切記三思,不可再莽撞了。」
說罷,劉備整整衣冠,肅容邁步,走出了中軍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