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帝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派遣使團出使塞北?
原因其實很簡單,大家心里非常清楚。漢帝的目的,就是要拉攏南匈奴單于呼廚泉。
說起呼廚泉,也許很多人不熟悉。
他原本是南匈奴單于于夫羅的兄弟。興平二年,于夫羅病故,呼廚泉繼任成為南匈奴單于。不過別誤會,這里面並沒有什麼陰謀詭計的成分。呼廚泉之所以繼任單于,是因為匈奴人習俗使然。按照匈奴的習俗,兄死底承,而後才是兒子。
當然了,也有例外。
比如西漢初年匈奴單于冒頓,殺了自己的老父和叔父,登上了單于之位。
但並不是所有匈奴人,都能似冒頓那般狠辣果決,手段高明。至少在南匈奴于夫羅在世的時候,沒有出現冒頓這樣的人物。于夫羅的兒子名叫劉豹,當時還不足二十歲。年紀太小,加之于夫羅死得突然,劉豹根本沒有機會,也沒有能力和資歷,與呼廚泉爭奪單于之位。所以,呼廚泉輕而易舉,便登上單于寶座。
建安元年,漢獻帝東歸。
李傕郭汜當然不可能坐視漢帝逃離,于是派兵追擊。
呼廚泉命右賢王去卑領兵護駕,與李傕交戰阻擊。漢帝遷都許縣之後,去卑返回南匈奴。
在很多人看來,呼廚泉對漢室非常尊重,否則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前去護駕。
只是當時漢帝驚魂未定……或者說,根本無心理睬呼廚泉,並未給予任何封賞。總體而言,自有漢以來,漢代帝王大都是一方面視胡人如虎狼,心存恐懼,又對胡人心存輕視,視之蠻夷。一邊打擊,一邊又拉攏。這一點,從漢帝將昔日秦國大將蒙恬擊胡三千里而得的河南地交給南匈奴休養生息,便能看出端倪。
對于這一點,曹朋一直不太明白。
也許,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想的通,明明仇恨四海,為何又要做出一副施舍模樣,把水土肥沃的河南地,交給南匈奴呢?這顯然又是一個農夫和蛇的故事!匈奴人虛弱時,俯首稱臣,坐擁河南地,休養生息;當他們強橫時,便出兵襲擾,寇邊犯境,掠奪人口,是塞北血流成河……歷史一次次的證明,胡人是一群養不熟的狼……可是皇帝們卻似乎沉浸于天朝上國的臆想中,始終不肯接受教訓。
一衣帶水嗎?
後世天朝上國,總是用這個名詞來形容兩國關系親密。
可事實上,若仔細研究這一衣帶水的出處,便可以明白這並不是什麼褒義詞句。
《南史-陳紀下》︰隋文帝謂僕射高穎曰︰我為百姓父母,豈可限一衣帶水不拯之乎?
一衣帶水的意思,就是說像一條一待那麼寬的河流。
隋將伐陳,而陳在江之南。隋文帝的意思是說,就那麼一條小河,我隨時都可以打過去,拯救天下百姓。也就是指征伐之時,江河湖海不足以為阻礙……
匈奴人,和漢朝的關系,似乎也是如此。
曹朋隱隱約約猜出劉光之所以出現在使團中的蘊意。
隨著袁紹病死,曹操統一北方的勢態,已無人可以阻止。但漢帝又豈能甘心當一輩子的傀儡?官渡之戰以後,曹操聲望日隆。朝堂上,甚至出現了請曹操為丞相,總領朝政的聲音。不管這聲音是自發,還是曹操在暗地里推波助瀾,但它的出現,證明了曹操在朝堂的控制力,越來越強……令漢帝隱隱感到擔憂。
昔日衣帶詔盟友,如今只剩馬騰和劉備。
馬騰踞西涼,勢力很強。可問題是,漢帝對涼州兵,始終懷有一絲絲恐懼,不敢輕易信任馬騰。昔年董卓的涼州兵,給漢室帶來了何等災難?漢帝至今仍記憶猶新。焉知馬騰不是第二個董卓?焉知此西涼兵,就不是當年之西涼兵嗎?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大致如此。
漢帝對馬騰的態度很曖昧,也很復雜。
即寄希望于馬騰,同時又防患著馬騰……
這也是馬騰至今仍只有一個安狄將軍的封號,卻始終沒有正式升遷的主要原因。
反倒是在建安六年時,曹操任馬騰為征南將軍,是正經的將軍封號。
當時,袁尚安置在河東的河東太守郭援,與南匈奴單于呼廚泉聯手攻打關中,于平陽交鋒。馬騰雖然對曹操心懷惡感,但最終還是決定出兵協助曹操。他命長子馬超領兵三萬,協助鐘繇抵抗郭援兵馬。後來更大敗郭援,其子馬超臨陣,斬殺郭援,立下赫赫戰功。也因此,使得漢帝對馬騰,又多了一分小心謹慎。
至于劉備……
如今困居于荊州,甚至無法立足。
荊州世族對劉備的到來,始終懷有一絲敵意。
雖然有伊籍等人在暗中支持,但看得出來,劉備想要站穩腳跟,絕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荊州世家對劉備的打壓不余余力。
而劉表在內心里,還是對劉備懷有一絲顧慮,甚至隱隱站在荊州世族一邊。
漢帝知道,一時半會兒想要指望劉備,似乎不太可能。
那他能指望的,或者說在北方可以指望的,也只剩下當初曾擁立過他的南匈奴。
南匈奴去年被曹操所敗,損失不小。
呼廚泉之後隱隱有動搖之心,使得漢帝感到惶恐。
他希望南匈奴能夠給曹操一定壓力,而後由他出面,招撫南匈奴,樹立他的威望。
所以,漢帝必然會拉攏南匈奴。
如果南匈奴投向漢帝,在一旁給曹操搗亂……那必然會令統一北方的大業,變得更加艱苦。曹操也看出了這個問題,所以命田豫為副使,出使塞北……
田豫和胡人打過很多交道,對胡人的習性也非常了解。
加之曹操去年新敗呼廚泉,只要施加一些壓力,定然會令呼廚泉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一盤棋,一盤很大的棋。
下棋的,是曹操和漢帝。
曹朋也好,劉光也罷,甚至包括南匈奴,都只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而已……
只不過,曹朋沒有想到,漢帝居然會派出了劉光。
那可是他手中最信任的一顆棋子,如今卻扔到了塞北這塊棋盤之上,也說明了漢帝現在真的是山窮水盡,找不到其他的出路。若不然,以劉協的性子,未必肯拉下臉來,拉攏呼廚泉。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曹朋的心情,變得很陰郁。
南匈奴……
這一次,說什麼也要破壞了漢帝拉攏南匈奴的計劃。
他可以想象,漢帝會付出何等巨大的代價。如果南匈奴真的和曹操站在對立面,只怕會使得這時局,變得更加復雜,甚至……很有可能會月兌離原來的軌跡。
反正在曹朋的記憶里,三國時期,胡人並沒有什麼異動,甚至非常老實。
至少在曹操活著的時候,這些胡人一個個和孫子似地。反倒是在三國後期,胡人屢屢出現在史料當中,漸漸的融入了華夏的歷史舞台,以至于到最後……
在歷史上,每一次胡***規模的參與中原戰事,都會給華夏帶來災難。
三國如是;晚唐如是……
曹朋對胡人沒什麼好感,他似乎明白過來,曹操此次派遣使者的目的,恐怕就是要阻止胡***規模的進入中原。坐在軍帳里,曹朋深吸一口氣,用一塊干爽的抹布,慢慢擦拭著手中的虎咆刀……必要的時候,殺死劉光,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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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卿,你猜我今天見到了誰?」
就在曹朋下定決心,要殺死劉光的時候,劉光已經返回營地,走進一座小帳。
小帳里,燭光昏暗。
一個白發老者,正靜靜的盤坐蒲席上,閉目養神。
「劉侯見到了何人?」
「曹朋!」
老人面頰驟然一抽搐,睜開眼楮,眸光精亮。
他皮膚白皙,頜下無需,一身宮中雜役的裝束,看上去讓人感覺著有點死氣沉沉。
冷飛!
這老人,正是宮中常侍冷飛,也是劉協最信任的心月復。
劉協這次派出臨沂侯劉光和冷飛兩人,可以看出,他內心里拉攏南匈奴人的心情,是何等迫切。建安五年,冷飛刺殺曹朋失敗之後,便銷聲匿跡,再也沒有聲息。
此前熟悉他的人,都以為他死了。
可實際上,冷飛一直留守在毓秀台下的竹苑里,充當著一個打掃祭壇的老太監職責。
「莫非,走漏了風聲?」
劉光在冷飛跟前坐下,輕輕咳嗽了兩聲。
他說道︰「應該不是……我見曹友學時,他似乎很吃驚,有些不敢確認我的身份。我也沒有和他多逗留,便急匆匆離開。以我之見,曹友學並非是沖我而來。」
「恩……其實,陛下這一手,並不高明。
以曹賊之智,又豈能沒有覺察?只是他也沒有借口阻攔使團,所以派人來阻撓,倒也正常。不過,曹賊未免太過自信,以為派個毛頭小子,就能阻攔住我們?」
冷飛說罷,突然冷笑一聲。
「不若,讓我來取了那小賊性命。」
劉光猶豫了一下,擺了擺手,「現在還不是時候。」
「哦?」
「依我看,曹朋即便是知曉我的存在,能奈我何?大不了我就奪了周良正使之職,名正言順的充當使者,曹操也無話可說。我手中有陛下詔書,所以無需擔心……無非就是從暗處走到明處而已,我堂堂皇室後裔,他曹朋又算得個什麼?」
冷飛微微一笑,頷首不語。
「所以,曹朋奈何不得我,而且我已命人將他盯住。
不過現在殺他,也不太妥當。這里距許都太近,殺了曹朋,勢必會給曹賊以借口。冷宮,咱們等進入塞北,再與他算賬。到時候就算殺了此人,曹賊也鞭長莫及。
但在此之前,請冷宮盡量不要露出馬腳破綻,隱去行藏。
曹朋雖然知道了我的存在,但還不知道冷宮也隨行。到時候,冷宮可以將其……」
劉光說著,伸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冷飛嘿嘿笑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再多活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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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奇妙。
曹朋一直覺得,如果活在後世,他說不定能和劉光成為朋友,把酒論交,甚至結義金蘭。
而今,生逢亂世,二人各為其主。
曹朋有曹朋的夢想,劉光有劉光的執著。
誰也無法說得清楚他們誰對誰錯,總之大家雖然相互敬佩,但卻又不得不兵戈相見。
不過這一次,劉光似乎佔居了主動。
建安八年,孫權再次征伐江夏太守黃祖……
江東鄱陽等地,山越突然大起,迫使孫權不得不做出決定,即刻還軍,平定山越。
孫權命征虜中郎將呂範,蕩寇將軍程普,建昌都尉太史慈分頭進討。
隨後,有命別部司馬黃蓋韓登,扼守山越經常出沒的郡縣,于四月平定戰亂……
而曹操本有心坐收漁人之利,插手江東事務。
不成想發生了一件事,使得曹操不得不把注意力收回,轉而于河北地區。
四月,袁譚請求其弟袁尚增加所部兵員,並更新軍丈鎧甲,準備出擊攻伐曹操,挺進河南岸。哪知袁尚卻懷疑袁譚有貳心,拒絕了袁譚的請求。致使袁譚大怒,立刻起兵攻打袁尚。二人于鄴城門外交鋒,最終因袁譚實力不足,被袁尚所敗,五月退守南皮。可袁譚雖退兵了,袁尚卻不肯善罷甘休,尾隨追擊,袁譚大敗……
隨後,退至平原。
謀士辛毗獻策,可以向曹操請求援助。
袁譚在三思之後,派遣辛毗前往許都,向曹操乞降,並提出和曹操結親的要求。
說起來,袁譚是曹操的晚輩。
曹操本不欲答應,卻被郭嘉勸說,最終同意讓其子曹整娶袁譚之女。可是,曹整今年還不滿一歲,袁譚之女卻已十四……這門親事,最終是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建安八年四月,就在江東之亂平息,河北出現動蕩之時。
大漢使節在周良和田豫的帶領下,抵達蕭關。
蕭關,位于後世甘肅省固原縣東南。
《史記-年表》記載,東函谷,南崤武,西傘散關,北蕭關,是關中四大關隘。
其具體位置,在今環縣境內秦長城和蕭關故道的教會點上。
他地處環江東岸開闊的台地上,是關中的北大門。自戰國以來,蕭關故道一直是關中和北方的軍事、經濟、文化交往通道。是長城史上最早的關口之一,戰略位置極其重要。
不過,歷經李傕郭汜之亂,關中混戰之後,蕭關殘破。
使團抵達蕭關之後,將逗留三日,待補充給養等一應物資之後,將北出塞上。
曹朋在經歷了一路顛簸後,也難得清閑下來。
這一日,他領著韓德王雙,帶著龐統,策馬行出大營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