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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了!
正是年關。
建安九年在不知不覺中,已走到了最後一天。
也許是為了歡送,也許是因為要迎接。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冰雨,水蒙蒙,籠罩上一層霧氣,顯得格外朦朧。庭院中,還透著幾分寂寥。幾支藏在角落,即便是在隆冬時節,仍傲然綻放的紅梅,不知是什麼時候掉落,花瓣殘落積雪之上。
屋內,點著燈。
蔡琰坐在窗邊,出神的看著窗外的凋零,心里有些空落。
「那晚,我還以為是蔡姐姐!」
「蔡大家若是不棄,就請隨我一起走吧……我們這一走,你一個人冷冷清清,倒不如隨我們一起去姑臧。」
「好吧,那我就收下蔡迪了!」
「蔡姐姐,我也正要找人作伴,干脆你就搬到兵營里去吧•……」
「••……」
不知為什麼,耳邊不斷回響起曹朋的聲音。
從申屠澤初次相遇,轉眼間已經兩年。兩年來,曹朋若兄弟一般的敬她,尊重她,從未有失禮之處。可前日那一句話,卻不經意的撥動了蔡琰信中的那根弦。
說真的,她此前從未往那方面想過。
可不知為什麼,如今卻顯得有些茫然。
甄宓嫁給了曹朋!
雖然只是以妾室身份嫁給曹朋,可至少有了一個名份。
不管怎麼說,她有了曹朋的孩子,日後也算是有了一個著落。哪怕是妾室,也好過似自己這般,孤苦伶竹。雖然有一個妹妹,卻已經多年未曾聯絡,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蔡琰怔怔的坐在那里。她也說不清楚,當甄宓告訴她,曹朋要娶她的那一刻,他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有酸楚,又淒涼,還有些失落。
日間,看著甄宓那如花笑靨,還有一臉的滿足時,蔡琰有些嫉妒。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樣的歡樂。
只是命運多桀,令她早已經變得麻木……•甄宓雖然也是貳婦,可比起她來,卻章福的太多了!至少,曹朋是個很懂得女兒心思的男子。這並不是說曹朋風流,而是說他知道體貼,渾不似那些魯男子般,不解風情,沒有半點的情趣。
若真嫁給他,倒也是一樁章事。
「冉娘,你不舒服嗎?」
阿眉拐怯生生的開口,輕聲問道。
蔡琰猛然驚醒,扭頭看去,強笑道︰「阿眉拐為何這麼說呢?」
「阿娘,你的臉,很紅,有點發燙!」
「是嗎?」
蔡琰心里一動,這才覺察到,自己的臉確實在發燙。
不過,那並不是生病所致,而是……她伸出手,將阿眉拐摟在懷里,輕輕嘆息一聲。
「阿娘沒事,阿眉拐莫擔心。
天已經不早了,你早點睡,明天早起,去探望你甄嬸好……嘻嘻,你甄嬸嬸,要做新娘子了。」
「是和曹叔父嗎?」
不知為什麼,蔡琰心里一痛。
「是啊••……好了好了,趕快睡覺,不然就不乖了!」
阿尼拐很乖巧的點點頭,又縮回了暖和的被窩。只是她並沒有立刻閉上眼楮,而是偷偷的觀察著蔡琰。卻見母親坐在炕上,從窗戶的縫隙里,怔怔的看著外面。
這是一幅婁炕。
考慮到西北苦寒,曹朋特地設計出來。
阿眉拐極喜歡這土炕的感覺,睡著非常舒服。
只是,她可以看得出,母親有心事……阿眉拐已經九歲,也漸漸的開始懂事。她隱隱約約可以猜得出來,阿娘的心事,必然和下午甄嬸嬸過來,有莫大關系。
曹叔父娶新娘子了,以後還會像從前那樣,陪阿眉拐玩耍嗎?
他還會像從前那樣,讓阿眉拐騎在他的脖子上,在庭院中奔跑,和她一起戲耍嗎?
不知不覺,阿眉拐的心里,也有些發沉。
「公子現在也面臨著麻煩。
蔡琰的耳邊,回響起甄宓下午時的話語。
「听小鸞和小寰說,公子在隴西惹了大禍事,把涼州刺史殺了,估計會有麻煩。我大姐有點不太同意,我嫁給公子……可我覺得,公子做的沒錯!那個涼州刺史,明明可以救下王都尉,偏偏為私心而不肯出兵。這比之國賊更加可恨……」
畢竟出身大家,甄宓的見識卻是有的。
她早年曾加入袁家,對這朝堂上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殺了韋端?
他膽子可真大!
蔡琰輕輕嘆了口氣,看了一眼已經睡著了的阿眉拐,伸出手為她掖了掖被子,而後合上窗戶,也躺在了炕上。身下,暖烘烘的,令人的心情,也隨之舒爽許多……
房門,突然開了。
曹朋邁步從屋外走進來。
蔡琰驚訝的問道︰「友學,你何故在這里?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在家中好好陪伴小宓,跑我這里作甚?」
「見姐姐今日有些低落,故而前來探望。」
曹朋經二話不說,坐在炕上。蔡琰心里一顫,向曹朋仔細看去,卻見他的眸光中,閃動著一絲一樣的光彩。她想要起身,卻想起來,自己只穿著一件小衣……心里頓時大羞,嗔怒道︰「友學恁無禮,還不出去,這般模樣,成什麼體統?」
哪知,曹朋笑嘻嘻的卻不理睬,伸出手,輕撫蔡琰的面頰。
你干什麼?」
未等蔡琰推拒,曹朋的大手已順著她的頸子,劃入被褥里,撫模著她的身體。而後,就見他伏子,用了的吻住蔡琰。那探進她懷中的大手,用力的搓揉著她胸前的豐腴。一種久違的快感,陡然涌出,令蔡琰欲拒還迎,渾身無力,癱在了榻上。抹胸不知在何時被取下,曹朋已壓在了她的身上。那沉重的呼吸聲,還有那種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都讓蔡琰感到了莫名的慌亂,同時更……•
「阿娘,阿娘!」
耳邊,響起了阿眉拐的聲音。
蔡琰激靈靈一個寒顫,猛然睜開眼。
就見阿眉拐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曹朋,卻不見了蹤影!
原來是南柯一夢……•……
蔡琰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
可當她想要起身,卻發現了身體的一樣。涼嗖嗖的,難道是……
蔡琰臉騰地一下子又紅了,同時心里面,又有一種莫名的空虛。哪個女人醒來時,不是希望自己躺在愛人懷中。從前沒有這種心思也就罷了,可這心思一旦升起,就再也無法壓制。那種空虛,那種寂寞,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心情。
「阿眉拐,阿娘沒事兒。」
天已經亮了!
建安十年的第一天,陽光明媚。
阿眉拐歡快的說︰「阿娘,那我去找甄嬸嬸戲耍。」
「不要煩了你嬸嬸才是。」
「恩。」
阿眉拐蹦蹦跳跳的走了,蔡琰則發了一會兒的呆,才起身穿好衣服。身子總有些不太舒服,于是她喚來果果,讓她去廚房燒些水來,準備一會兒清洗一下。
她坐在炕上,秀氣的眉毛扭成了一團。
猶豫了片刻後,將被褥抽出來,準備一並清洗。
卻在這時,房門敲響。
蔡琰扭頭看去,不由得一怔。
「友學,你何故來這里?」
話一出口,蔡琰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這句話,不正是她夢中見到曹朋時,說出的言語嗎?
曹朋看蔡琰這般反應,也是一怔,旋即道︰「蔡姐姐,我是來和你道別。」
「道別?」
「嗯……我要走一趟日勒,估計三五日才能回來。
我這次去日勒,是要和西域的幾位使看見面。
所以我打算帶上小迪,讓他也去增添些見識。」
「那……你和小宓的事情?」
「唔,我回來之後,就娶她過門。」
雖然早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可是听曹朋親口承認,蔡琰心里面還是有些酸酸的感受。
「你蒂卜迪,自帶好了,何必與我知?」
言語中,突然多出了些許怨氣。只是才一出口,蔡琰就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兒,連忙轉過頭。
曹朋,愕然!
他站在門外,恰好看到蔡琰那動人的側影。
雖未施粉黛,而且也沒有熟悉,可是卻透出了一種極為慵懶而勾人的美麗。
一時間,曹朋竟呆住了!
陽光,從窗戶投進房間,照映在炕上,也照映在蔡琰的身上。
單薄的身子,似有一層淡淡的光芒跳動,更增添了幾分神秘和朦朧。在曹朋的心里,對蔡琰始終懷著些美妙的幻想。只是他不善言辭,也不知該如何去表達。
前次蔡琰質問她,他月兌口失言。
此後便再也沒有見過蔡琰……來,是他公務繁忙,確實沒有時間;二來,蔡琰也在有意無意的躲避著他,所以即便住在一座府邸中,也未曾見到。私下里,郭寰倒是勸說過他,若真的喜歡蔡琰,那不妨就和她明言,娶過來就是。
哪怕蔡琰出身名門,可有句俗話說得好︰落難的鳳凰不如雞。
蔡琰先後兩次為人婦,再加上蔡邕已死去十余年,雖名氣猶存,卻今不如昔。
而今,中原人提起名士,大都是談鄭玄,談胡昭,談鐘繇,談司馬徽……
蔡邕,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以曹朋現在的身份,娶蔡琰倒是輕而易舉,算不得難事。而且,也不會有人在一旁指責什麼。更重要的是,如果娶了蔡琰,對曹朋的聲名極有利。畢竟蔡邕雖然走過去式了,可名聲猶在。他生前門生無數,朋友也有不少。尤其是在關中,更頗有地位。當年王允要殺死蔡邕,說穿了,也正是妒忌蔡邕的才學和名聲。
曹朋娶了蔡琰,能緩解他和關中豪門的關系。
至少,不至于被關中士族步步緊道……
郭寰是一番好意,想要幫助曹朋把這危機消減到最低的程度。
可曹朋卻不願意!
他的確是喜歡蔡琰,卻不代表,他要去利用蔡琰。那本就是一個歷經無數坎坷的悲情才女,若再去利用,豈不是太沒有人情味兒了?再說了,他很清楚自己的狀況,殺了韋端,正如韋康死前所說,他為曹操立下了一件大功勞。曹操決不可能殺他,了不起罷官去職,回家呆個兩年。等風頭過去了,再重新復起……
這種事,他又不是沒有經歷過,所以也沒有太多的恐懼。
如今手上的事情很多!
一旦曹操治罪,他肯定要返回許都。不管是誰來接替他的職務,他都要做出妥善安排。
首先,他舉薦了趙昂為隴西太守。
一方面趙昂是天水人,在當地頗有名望,且與楊阜等人交往密切,是最合適的人選。
而另一方面,趙昂的才能,也足以擔當太守之職。
他和曹朋在很多
方面,有著共同的話語。特別是對開啟西域商路•增強西域和關中的聯系,兩人的意見幾乎一致。在關中和西域這條商路上,隴西佔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他勾連金城,同時又與漢中西川相鄰,是西域商路必經之地。
同時,趙昂也算是曹朋一手提拔,可以算是自己人!
曹朋又舉薦,成公英為金城郡太守,舉薦閻行為南部都尉,駐扎臨洮。這兩個人選,也頗為關鍵。成公英在武威郡做的很好,也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他在金城郡有偌大名聲,讓他來出鎮金城郡,可以迅速被金城郡人,所接受和擁戴。
至于閻行,能征慣戰,是一員驍將。
他和馬氏之間的仇恨頗大,所以也不需要擔心他會反復。
有趙昂牽制他,又有曹洪在長安監視,閻行就算有天大能耐,也折騰不出花樣。
隨後,曹朋又上奏朝廷,以石韜為張掖郡太守。
張掖郡是個下郡,所轄八縣,多為羌漢錯居,極為復雜。若沒個明白人駐守,很容易造成混亂。而石韜曾任臨洮令,政績卓絕。平馬之戰中,又立下了功勛,也不會有人反對。他在許都呆過很長時間,有足夠的資歷。而且又是潁川人,出身水鏡山莊,所以在尚書府那邊,不會受到刁難。對此,曹朋也很有信心。
孟建,會離開河西,出任石韜副手,擔任張掖郡丞。
此二人一粗一細,又是同窗,配合起來會非常輕松••……
曹朋這次前往日勒,就是要帶石韜孟建二人過去,和蘇則相商。畢竟,日後與蘇則打交道的,就是他們兩個,必須要做好準備。總體而言,曹朋已經把涼州的構架搭建完畢。這樣即便是他離開涼州,也可以保證涼州龐大的國家機器,自行運轉。即便新任涼州刺史心懷不軌,也不可能觸動曹朋在涼州的利益,改變他對涼州的規劃和設計。
「呆傻傻站在那里,又是作甚?」
「啊?」
曹朋猛然醒悟過來,尷尬一笑,搔了搔頭。
「你且先坐,我去洗漱……這一大早的跑過來,來了又在這里發呆,真不知你在想些什麼。
蔡琰的話語中,帶著一絲絲嗔怪。
但听起來,卻好像是小女兒的嬌嗔……
曹朋又是一呆,邁步走進屋內。而蔡琰則抱著被褥往外走,和他錯身而過。
「蔡姐姐,我幫你!」
「休要添亂,女人家的東西,那讓你這臭男人亂來。」
蔡琰剛平復的心情,驀地又亂了。
臉通紅,她惡狠狠的道了一句,腳步有些踉蹌的跑了出去。
正月初一,正是新年的第一天。
庭院中,一夜間透出了一抹女敕芽綠色,煥發勃勃生機。
陽光很溫暖,照在身上,感覺很舒服,暖洋洋的•……••……蔡琰閉上眼楮,沐浴在晨光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心情突然間,變得好轉許多,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實,家里有個男人的感覺,真好!
她來到了井邊,打了些井水,把被褥浸泡在水中•……•……
而後,又去浴室里清洗了一子,心情頓時大好,通體舒暢。
在果果的服侍下,她對著銅鏡精心打扮了一番後,換上一身新衣服,回到了屋內。
卻見屋子里,空蕩蕩的。
曹朋,並不在房間。
「曹公子呢?」
她向一個正在打掃房間的婢女問道。
「曹將軍在這里坐了一會兒,不過剛才有人來找他,所以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走了?
蔡琰心里一怔,旋即露出一抹失薦之色。
她走上去,看到婢女正在整理書案上的紙張。
大眼一掃,她發現那紙張上,似乎留有字跡,不由得一怔,連忙喚住了婢女。
「這是什麼?」
「剛才曹將軍在這里書寫,走的匆忙,所以也沒有收拾。」
婢女知道,蔡琰是很注意這些物品。一般而言,除非她同意,不許人使用紙筆胡亂書寫。即便是阿眉拐,如今也是沙盤來充作紙張,練習寫字。所以當蔡琰問起,婢女也有些害怕,神情緊張的回答。可她也沒辦法,總不能阻止曹朋吧……
蔡琰並沒有追究,而是拿過來,輕聲自語。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
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心里,陡然升起一種奇妙的情緒,蔡琰笑著,眼楮卻不由得朦朧了,淚水悄然滑落。
這家伙……
她深吸一口氣,沉吟片刻後,突然喚道︰「果果。」
「奴婢在。」
「收拾一下,咱們準備出趟遠門。」
「啊?」
果果疑惑的問道︰「夫人,咱們要去哪兒?」
「先去朝那,而後去長安,去弘農!」
朝那,位于安定郡,在後世的寧夏固原縣東南。
這原本是一個聲名不顯的縣城,卻因為一個家族,在關中享有極大名聲。那就是都鄉侯,驃騎大將軍皇甫嵩的故里。皇甫嵩雖已故去十載,但依舊有著極大的影響力。其子皇甫堅壽,曾拜侍中。天子東歸之後,皇甫堅壽因病未隨行,如今在家中休養。曹操曾多次征闢,皇甫堅壽卻沒有前往,而是留在了老家……•••……
不知心恨誰?
其實,我早已不恨……(更新組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巾曉。更新)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