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馬爾思博古勒塔.巴吉前往眾神殿參加一年一度的八部會盟,留大冢宰輔佐馬爾恩的傳承者博古勒塔.亦力管理戴蒙部族務。
亦力是個坐不住的人,听見族務報告就鬧騰起來︰「不行了,頭疼,要死了,哎喲,肚子也疼,疼死我了……」倒在寬敞的大椅里翻滾。大冢宰別勒麻思兒見狀,心知他是想借機逃避,一邊命人叫巫醫,一邊暗自哀嘆︰這種人怎麼會是馬爾思的傳承者呢,也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巫醫詳細地檢查了一遍,就說是夜里受了涼,再加上消化不良,需要好好調養。別勒麻思兒無法,只得讓亦力去休息,並叮囑僕役和奴隸詳細看護。
見亦力扶著巫師左一聲哎喲,右一聲哼哼地往外走,卻還不忘一個勁地朝巫師使眼色,顯然是在贊許巫醫做得漂亮,別勒麻思兒就氣得擲下手里的卷軸,重重地嘆了口氣,忍不住嘀咕道︰「都四十出頭的人了,怎麼還這樣?眾神在上,難道真要把戴蒙部的命運交到他的手里嗎?」
亦力剛走,部族長老那烏斯、那烏力就來了。
看著這兩人,別勒麻思兒原本很壞的心情簡直壞透了。見亦力不在,兩人吃了一驚,問道︰「敢問大冢宰,亦力呢?」
別勒麻思兒撿起族務節略卷軸,拍掉上面的灰塵,沒好氣地說︰「病了,走了……」
兩人面面相覷,不解地問道︰「病了?走了?大冢宰,這話什麼意思?我們有要務稟奏,凡請通稟一聲!」
別勒麻思兒道︰「兩位是長老,要見亦力又何需通稟?想必此時他正在去獵場的路上,兩位到那里去找他便是!」說完便拂袖而去。
見著別勒麻思兒的背影,那烏斯好半晌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罵道︰「老狗,看你還能橫幾天?」那烏力道︰「大哥,咱們這就去獵場?」那烏斯瞅見周近沒人,便壓低聲音道︰「自然得去,趁著馬爾思不在,勸亦力解除龍襄的兵權,要不然,哼,嘿嘿……」
‘要不然’隱藏的是什麼話也只有那烏力清楚,只見他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大哥說得對,咱們這就去!」
兩人趕到博古勒塔家族的獵場上,老遠就听到亦力的歡呼聲。兩人循聲找去,見亦力正和奴隸們計較如何處理才射到的一只彩翎雞,見兩位長老來了,亦力高興地道︰「兩位長老好呀,今天中午我請客,可不要走了!」一勒駑馬獸,沖奴隸們一聲吆喝道︰「走,繼續……」
「亦力!」那烏斯叫道︰「且慢!」
亦力回頭看著他們,疑惑地道︰「怎麼,二位長老有事?若是族務上的事,去找大冢宰說,我可不管!」
那烏斯說︰「亦力,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就知道打獵?」
亦力的臉頓時馬了下來,反問道︰「那烏斯長老,我不知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請你告訴我,不打獵我做什麼?」
那烏斯道︰「亦力,你是馬爾思的傳承者,是戴蒙部未來的統治者,難道你就準備永遠這樣打獵打下去?你該跟隨大冢宰學習管理族務……」他還要嗦下去,卻被亦力一聲喝斷道︰「我好不容易才從大冢宰手底里逃了出來,卻又遇到你這兩個長嘴長舌的瘟神,真是煩透了!」猛地一提韁繩,駑馬獸感知到主人的心意,一揚前蹄,絕塵而去。奴隸們怕主人出事,也都高叫著追了上去!
「大哥,這,這如何是好?」那烏力憂心忡忡地道,「同是一個爹一個媽生的,怎麼亦力和龍襄全然兩樣呢?」
那烏斯說︰「早知如此,當年我們又何必慫恿馬爾思把龍襄送到外面去呢?現在倒好,帶著一整個軍團回來了……」
「龍襄那小子從小就跟咱們不對路,萬一哪天馬爾思覺得他比亦力更優秀,禱告眾神更換了傳承者,咱們可就麻煩了!」
那烏斯暗含怒意地看著這個只會叫苦的弟弟,問道︰「那依你之見呢?」
「依我之見,依我就是最好把龍襄那小子趕走,帶著他的軍團趕緊離開戴蒙部,永遠都不要回來,如果他不走,就最好把兵權將出來!」
「交出來?龍襄又不是傻子,你認為他會老老實實的把兵權交出來嗎?」
「那你說怎麼辦?」那烏力又把問題拋回給了哥哥。
那烏斯氣得冷哼一聲,說︰「我又不是眾神降世,哪知道那麼多?」甩手就走!
兩人才沒走出多遠,就听見樹林里傳出了奴隸們的驚呼和恐懼的尖叫,「怎麼回事?」那烏力停住腳步,回頭望了望,見一名奴隸驅著駑馬獸從樹林里跑了出來,便喝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奴隸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亦力受傷了,受傷了,快叫巫師……」
亦力受傷了?
「傷得如何?」那烏斯問道。
奴隸已經嚇得臉色蒼白,顫抖著說道︰「眾神保佑,亦力的駑馬獸失蹄,將他掀了下來,摔破了腦袋……天吶,巫醫,巫師在哪……」
那烏力正要命隨從去請巫師,卻被那烏斯一把拉住,兩使了個眼色,隨從的奴隸便將嚇得驚慌失措的亦力奴隸給擒了下來。
「听著!」那烏斯拔出佩刀,頂在奴隸的喉頭,冷冷地說道︰「要想活命的話就按我教你的話去做!」
奴隸一听有活命的機會,頓時把頭點得雞啄米似的。
「你立即趕回城去請巫師,邊走邊喊︰亦力遭到刺客的暗殺,命在垂危!明白嗎?」
奴隸猛地點頭,只差沒有把頸椎骨給折斷了!
「不論是誰問起你,都說亦力遭到了暗殺,刺客跑了。你要是敢亂說一個字,別說你自己活不成,連你全家老小都活不成!」
奴隸再點頭,點得眼淚都涌了出來。
那烏斯這下略放了些心,對自己的隨從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將奴隸架了起來,拖上機車,疾馳而去,隱隱听得他們在叫︰「不好了,亦力遭到刺客暗殺,命在垂危,巫醫,巫師……」
那烏力還沒有反應過來哥哥這麼安排有什麼意圖,不解地問道︰「大哥,你這是……」那烏斯一擺手道︰「不要問了!」快步跑進樹林,見三名奴隸正在幫重傷昏迷的亦力止血裹傷。
一見亦力身下的血都積成了水窪子,那烏斯就知道馬爾思的傳承者恐怕是活不成了,一咬牙,對那烏力使了個眼色。那烏力沒有明白,反用眼神問他什麼意思。他恨不得拿大耳括子抽死那烏力,心說同是一個爹媽生的,智商怎麼就差了這麼多呢?拔出佩刀,悄聲對那烏力道︰「我左邊那個,你和你的隨從負責右邊那兩個。記著,下手狠點!」
啊?
那烏力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哥哥將佩刀掖在身後,快步走了過去。亦力的奴隸見是部族的長老,不防有變,只是努力為亦力受傷的頭部止血。沒想到那烏斯走到正用撕破的衣物為亦力裹傷口的奴隸背後,佩刀猛地朝後心捅落。
那名可憐的奴隸根本沒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感到後背一涼,就看到一截刀尖從肚子上露了出來,然後就感到劇烈的疼痛從肚子里漫延開來,全身的力道都漸漸消失。一口氣沒回上來,嘴巴一張,鮮血泉涌而出……
這一切只在瞬間!另兩名輔助的奴隸見那烏斯長老殺了同伴,正自驚愕,那烏力和他的兩名隨從也撲了上來,迅速地將他們砍殺了事。
那烏斯將佩刀Cha進土里,拭掉血漬,說道︰「听著,這三名奴隸不是我們殺的,是刺客,明白嗎?」
那烏力還是不明白,說︰「可是大哥……」
那烏斯吼道︰「沒那麼多可是。要整死龍襄在此一舉,就算弄不死他也要把他逼走,要不然你、我還有咱們的赤台部就都沒有好日子過!」
那烏力一凜,點頭應道︰「是,大哥,我知道了!」
奴隸本就是牲口一樣的東西,不值錢,只要高興,隨手殺幾個取樂也行的,因此那烏斯和那烏力兩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反倒是看著昏死在地的亦力,兩人這才覺得有些害怕!
亦力可是馬爾思的傳承者,是受在天眾神護佑的,如果就此死了,他們肯定會受到眾神的詛咒,永遠也升不到長極天享受無窮無盡的福報了。
在那烏斯的喝斥之下,那烏力的兩個隨從開始動手救治亦力,可是亦力畢竟傷得太重了,連白花花的腦漿子都從傷口里流了出來,又不能及時送到醫院,更沒有現代化的醫療技術搶救,哪里還有活命的希望?
約十分鐘後,沒等到巫醫來,亦力就在一陣猛烈的抽搐後,當場死了!
試探了幾次,見既沒了鼻息也沒了脈博,那烏力嚇得傻子,哭喪著道︰「大哥,亦力,亦力死了……」
那烏斯也嚇得臉色蒼白,額上滲出了斗大的汗珠,心說這怎麼可能,怎麼就這麼死了呢?不可能,不可能……又自己動手試了鼻息和脈博,確認已經沒有了任何反應後,這才癱坐在地,暗叫道︰「完了,完了,馬爾思回來肯定會殺了咱們,肯定會的……」
原是想設個局嫁禍給龍襄,弄成是龍襄為了搶奪馬爾思的傳承名位而派刺客暗殺了兄長亦力——這在戴蒙部的歷史上經常發生,博古勒塔.巴吉便是殺了自己的兩個哥哥才登上馬爾思之位的——到那時,即便馬爾思不處死龍襄,也絕不會讓他再留在長極星。而這一切都需建立在亦力只是受傷,並不會死的條件之下的!
現在亦力死了,馬爾思就只剩下龍襄這麼一個兒子,即使明知真是龍襄殺了自己的兄長,也只有當作不知道,最後把馬爾思之位傳承給他。一番算計,豈不是成全了龍襄?想到這樣,那烏斯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哥,你說話呀,怎麼辦……你可不能有事呀,大哥……」
都說人急生智,那烏斯也是走到了懸崖過上,掀開那烏力,爬起身來道︰「沒辦法,那只有這樣了……」
巫師在一個小時後才到。確認亦力已經死了後,也是嚇得差點當場趴下!
別勒麻思兒正在自己的宮中處理族務,听到巡城衛士來報告說亦力帶著奴隸去打獵,卻在獵場遭到刺客的暗殺,身受重任……他也嚇得差點當場跌倒,失聲驚問道︰「這,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衛士說︰「亦力的奴隸一路狂奔大喊,叫巫醫去救命……」
別勒麻思兒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叫人備了機車,他要親自去獵場查看。
機車還是馬爾思賞賜的,在整個戴蒙部也只有馬爾思、亦力和他有。
別勒麻思兒到了獵場的時候,那烏斯兄弟和隨從已經把亦力的尸體裹在了駑馬背上。親自檢視了已經變硬的尸體後,別勒麻思兒頓時老淚縱橫,號泣道︰「眾神在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吶……」
那烏斯哭道︰「只可惜我們來晚了一步,要不然就不會這樣了……」
將亦力的尸體運回城後,別勒麻思兒立即以大冢宰的身份召集長老、首領、臣屬、祭司于大殿聚齊,當眾宣布了亦力的死訊,並聲稱無論如何都要查出凶手是誰!
那烏斯知道此時不能裝悶,當即站起來說道︰「不用查了,只需要把龍襄請來一問便知!」
龍襄?
眾長老、首領、臣屬和祭司都當即愣住了,年歲稍長一些的都想起了現任馬爾思的登位歷程,無不噤若寒蟬。誰都清楚馬爾思只有兩個兒子,亦力死了,接任馬爾思之位的就必須是龍襄無疑,即便真是他指使人殺了亦力,誰還敢在這時候跳出來得罪他呢?
別勒麻思兒道︰「那烏斯長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烏斯冷笑道︰「沒什麼意思。龍襄一個外人,多年前就離開戴蒙部,在達達人(除了遺忘部落之外的人,都被稱為‘達達人’)當官領兵。前不久他效力的國家被達達人最強大的的國家給滅亡了,因此帶著他的殘兵逃了回來,還生出了強奪馬爾思傳承者名位的念頭來!」
「那烏斯長老,你說這話可有證據?」
「證據?」那烏斯道︰「還用證據嗎?如果龍襄還認為自己是戴蒙部人,那為什麼把持著他的軍團不交出來呢?這分明就是擁兵自重,圖謀不詭。諸位都知道,戴蒙部的族規是怎樣的,除了馬爾思,誰也不能擁有軍隊,誰也無權指揮軍隊。龍襄既不交出軍隊,又留在長極星不走,其心昭然若揭!我听說,昨天為了此事,亦力還和他起了沖突,諸位不信,可以問亦力的奴隸!」
那名奴隸就跪在大殿外,在那烏斯的示意之下,他被帶了進來,好在大家都認得他是亦力的隨從奴隸之一,因此都想听听他到底說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奴隸!」別勒麻思兒問道。
「稟大冢宰,我叫阿四,是亦力取的!」
「阿四,你把昨天亦力和龍襄見面的情形給我們說說,要詳細一點!」
阿四戰戰兢兢地把昨天龍襄和亦力見面的爭論都說了出來,邊說還邊看那烏斯的臉色。阿四一說完,那烏斯就高聲道︰「諸位都听到了嗎?龍襄是怎麼說的,他竟然讓亦力不要把爪子伸向他的第三軍團,諸位,龍襄說的是‘爪子’,這簡直就是對偉大的馬爾思的侮辱,是對眾神的侮辱!」
一時間眾人都議論紛紛,別勒麻思兒卻說道︰「那烏斯長老,難道你就是憑著這麼幾句話就斷定龍襄就是殺害亦力的凶手嗎?」
「大冢宰……」那烏斯道︰「我不是認定,而是依此推定,至于到底是不是龍襄,只請龍襄來一問便知!」
別勒麻思兒道︰「好!來人!」一名僕役應聲走了進來,「你去,請龍襄來!」
「不必了!」龍襄那特有的軒朗的聲音從大殿外面傳了進來,他人未進來,一樣物什卻先飛了進來,眾人定楮一看,見是被捆住了手腳的那烏力長老!
見那烏力一臉的絕望,那烏斯就知道他失敗了,眼見眾人的注意力都沒在他身上,便想趁機逃走,卻被龍襄點名叫道︰「那烏斯長老,你是要想走嗎?」
龍襄不但來了,還帶來了他的衛隊。
別勒麻思兒見狀大喝道︰「龍襄,你這是干什麼?這是戴蒙部議政的大殿,你怎麼能帶外人來?」
龍襄道︰「大冢宰,我來,只是想說明亦力的死跟我無關,至于他是怎麼死的……」他們兄弟間的感情畢竟很淡,即便想表現得悲傷一點也不能夠,「……大冢宰必然能調查清楚。那烏力長老竟然借亦力之死,妖言鼓動馬爾思衛隊,說我龍襄要攻佔長極星,奪取馬爾思之位,要他們把我抓捕起來。哼,既然你們不拿我龍襄當戴蒙部族人看,我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見龍襄朝大殿之上馬爾思的坐椅走去,別勒麻思兒道︰「龍襄,你要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