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中前腳剛走,鳳九淵就親筆草擬了一道聖旨︰罷黜負責監察在京百官的左都督御,改由劉挺出任!
現任左都督御李世琪才替劉明堂還一年不到,沒有干出一件實績倒罷了,居然大都督府弄出這麼大事來既不彈劾也不奏報,是可忍,孰不可忍?是以,鳳九淵也就顧不得李世琪的體面問題,直接一道聖旨下去,讓他滾回家養老。(_新世紀小說網)
朝廷任免大臣,都有正規的程序,甚至多有照顧大臣體面的隱晦之舉。除非是誰犯了極大的罪過,或是惹怒了皇帝,才會由聖旨明發奪職。左都御史當朝一口,負責監察在京百官,位高權重,必是當代望首才能當此重任,一般來說是從不輕易任免的。就像以前的劉明堂,再不合鳳九淵的意,還是讓他當到了六十五歲,直到他主動遞表請職,這才同意讓他回家。在征兵事件上,李世琪的作為實在是超出了鳳九淵所能容忍的底限,這才將他罷職。
劉挺不是別人,正是思菊的的大哥,現年四十七歲,官職右副都御史之職,職在監察各道。雖說右副都御史和左都御史之間看似只差了一級,但就品階而言,卻是差得夠遠。
左都御史是正一品,按慣例,一般由三省的正副長官升任,鮮少有從各部堂官中選用的。而右副都御史雖是右都御史的副手,但品階是從三品,與正一品差著五階。好多人奮斗一輩子最多止步在正二品這個坎上,劉挺卻是一步登天,一日之內驟升五級,還不到五十歲,就已經位極人臣,赫赫然正一品大員了。
若說劉挺能出任左都御史是沾了思菊的光,也不全對。劉挺這人是有能力的,他初入官場之際,任誰也不知道他是大國師的長子,短短五年間,便從縣丞做到了知府,真可謂是平步青雲,官運亨通。之後得知他就是大國師的長子之後,官運反而受阻,二十多年了,輾轉朝里朝外,正才從正五品升到從三品!如今是靠著內寵,終于一飛沖天,到頂了!
書寫完聖旨之後,鳳九淵才問思菊,道︰「你覺得劉挺這人如何?」
思菊怪怪地看著他,道︰「你什麼意思?有話就直說!」
鳳九淵一本正經地道︰「我在問你正事!」
思菊沒好氣地道︰「劉挺這人麼,沉穩有余,進取不足;古板又不知變通,迂腐還俗套,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不好!」
鳳九淵緩緩點頭道︰「由此看來,他確實是出任左都御史的最佳人選了!」
思菊一怔,旋問道︰「誰?左都御史?你說,你說我哥?」
鳳九淵嗯了一聲,在聖旨上加蓋了印璽,道︰「我說的是劉挺,沒說你哥!」
思菊奇道︰「那你問的是哪個劉挺?」在京十余萬的官員里姓劉的不知有幾百,姓劉又名挺的,居然有兩個。其一是思菊的大哥,現任右副都御史;其二是兵科給事中劉挺!御史劉挺四十七歲了,兵科給事中劉挺才二十六歲,一般人都稱前者為大劉挺,後者為小劉挺。
思菊道︰「你說的是那個兵科給事中了?這不可能吧,他才二十七歲不到,怎麼可能出任左都御史?」
鳳九淵道︰「我說的是右副都御史劉挺!」說完,又加上一句︰「跟你說話真費勁!」
思菊也顧不上跟他計較這些,道︰「你沒開玩笑吧?真讓我哥出任左都御史?」
鳳九淵沒答,而是叫進雷頓,讓他立即趕回中京傳旨。這才道︰「還要我再強調一遍麼?我是讓劉挺出任左都御史,而不是你哥!」
思菊哦哦了兩聲道︰「這,這有區別嗎?我知道你是想把公私區分開來,可別人未必這麼看呢。」又唉一聲嘆道︰「看來大哥是有得苦頭吃了,免不了被人說是靠內寵才上的位!」
鳳九淵沒理她。思菊倒是急了,問道︰「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跟人商量一下?」
鳳九淵漫不經意地答道︰「跟誰商量?跟你麼?那可就真成了後宮干政!」
思菊急道︰「我說的是朝里的大人們!你這樣,我才怕落一個後宮干政的罪名呢!」
鳳九淵沒有再接她的話,而是陰著臉在想事。思菊見他眼里總是閃爍著猶豫不決之色,知道他在想重要的事,便不再說話,坐到一旁忙自己的事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雷頓就趕回來了,鳳九淵問他朝里的反應如何。雷頓說目前還不知道!鳳九淵嗯了一聲,就再不問了。吃完飯,又坐到工作台前去忙事情!
一道聖旨,像炸雷一般響在初冬的中京城上空,直震得所有的官員惶恐難安。
左都御史被嚴旨罷黜,還言明是永不敘用,這可是近兩百年都不曾有過的事件,整個督察院都因此被震得惶惶不可終日,都在猜度到底是什麼事惹怒了皇帝,致使才上任不到一年的左都御史以這樣的方式被終結了政治生命。而更讓他們覺得難以置信的是,從三品餃的右副都御史居然堂而皇之地上位了,輕而易舉地跨過了那條看似不可逾越的鴻溝,成為執掌監察大權者。個中有什麼關竅,好多人都想不明白!
劉挺一直很低調,所以督察院的同僚好多都不知道他就是大國師的長子,更不知道深得皇帝寵愛的鳳鳴宮都管女使就是他的嫡親妹妹。即便是督察院暗地里已經開始流傳著說劉挺是靠內寵上位的蜚語,大多數人依舊不明就里。
武定中才回到內閣,正準備下令徹查征兵之事,就听說皇帝派了大內侍衛統領親自到督察院傳旨,罷黜了左都御史李世琪,擢升右副都御史劉挺出任之時,他是當場就呆住了。
別人不明白鳳九淵此舉的用意,武定中如何不明白這是在給他警告呢?
李世琪與他關系非同尋常。首先是他的同鄉,其次是他的蒙師,最後又是他的座主,三重關系下來,令他與李世琪結成了休戚與共的政治盟。他不明白皇帝為何驟然罷黜了李世琪,並嚴旨永不敘用,唯一能從這道嚴厲的旨意里體會出來的是︰皇帝真的是怒了,而且也不再像以往那樣對他信任有加。
就因為一道征兵令嗎?
武定中覺得自己有莫大的委屈,很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征兵令是御前軍事會議形成的決議,由大都督府負責執行的,跟內閣有什麼干系?按朝廷樞機設置,內閣是無權過問大都督府的事務的,征兵令雖以兵部的名義發出,但大都督府怎麼執行就不是內閣能管得了的了。
想到這里,武定中的心里就騰起了一股無名業火,真是恨不得將祈原學給當場撕得零碎了。叫來了一名參事,讓他立即去一趟大都督府,把征兵令的執行進度表副本要來看看!
現在需要弄清楚的是,問題到底是出在大都督府還是地方上!
見內閣的成員們都在議論李世琪去職的事,武定中倍感心凡,便走了出來,在天街上散步。
望著在雲間若隱若現的寒意,武定中的心底不免涌起一種‘天意從來高難問’的酸楚來。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鳳九淵並不像其他的帝王,喜歡玩弄權術和平衡,他很實在,很坦誠,任誰都可以一眼將他看個明明白白。在征兵事件上,李世琪雖有失察之罪,但並不至于落個被罷黜,永不敘用的下場,更何況錯得更多的是他,為什麼受罰的偏是李世琪呢?這是警告,還是什麼?
正自沉思著,丁秀來了,叫道︰「武相,你找下官?」
武定中嗯了一聲,又走了兩步,才問道︰「征兵令執行的怎樣了?」
丁秀道︰「從大都督府傳來的執行進度來看,很不理想。」
「很不理想?」武定中停住腳步問道︰「這話怎麼說?」
「截止目前,七十二道共計征到兵員數額還不足二十萬!」
武定中一驚,問道︰「什麼,不足二十萬?這,這是怎麼回事?」
丁秀道︰「我已經移文大都督府,要他們說明情況。還沒有回復!」
武定中冷哼了一聲道︰「我看他們是不敢回復!」
丁秀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武定中言語間不免帶出了些許怒氣道︰「沒听到了,左都督史已經被罷了,還是永不敘用。這算不算事?」
丁秀看出了武定中心情不好,就沒有說話了。
半個時辰之後,派去大都督府的參事回來報告說沒有拿到征兵令執行進度表的副本。
武定中怒問︰「為什麼沒有拿到?」
參事答道︰「大都督府那邊的人說,還在整理,等整理出來後就給我們送過來!」
武定中冷笑一聲道︰「那不必了。我親自去看也一樣!」便命人備車,他要去大都督府。
丁秀見狀,婉言諫阻道︰「武相,你是當朝首相,何必迂尊降貴?還是下官去吧。」
武定中嘿嘿地道︰「當朝首相?若是把這事搞不清楚,明天天黑之前被罷的人就又多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