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許家村,了大道之後,鳳九淵才對雷頓道︰「你說說,這事該怎麼辦?」
雷頓道︰「你不是說要去找縣令麼?」
鳳九淵道︰「咱們就這麼平白無故地去,那鳥縣令會見?若是擺出皇帝的譜,怕又太過于驚天動地了!」又嘆道︰「現在我算是知道了,皇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大象再大,也踩不死虱子,你說是麼?」
雷頓道︰「那你還打包票?」
「這幾天的事情你也看著了,我若不出手,誰出手?」
「你要管的,不是這一家一戶的事,而是整個天下的事!」
「一家一戶都管不了,何以管天下?」
「那你怎麼辦?給內閣下旨,讓他們命令這個什麼縣的鳥縣令不要為難許長德一家麼?」
「若是沒其他的辦法,了不得只有這樣了!」
「要不這樣……」雷頓想了想,道︰「我去將那都保殺了,毀尸滅跡!」
鳳九淵沒好氣地道︰「要不要把全天下的都保都殺了?」
雷頓道︰「你不是說了麼,先只解決這一家一戶的問題!」
鳳九淵道︰「不行,絕不能這樣干!」
雷頓道︰「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是沒辦法了。你自己看著辦!」
鳳九淵道︰「走,反正這里離縣城也不遠,先去看看再說!」
到了城門下,鳳九淵才知道這里叫和縣。勒馬進了城,看著行人熙來攘往的大街,他道︰「這縣也好意思取名為‘和’,我看叫‘惡’還差不多!」
雷頓道︰「別這樣主觀主義,雖說某些官吏有問題,但並不代表整個縣都有問題。就像朝廷里有奸臣,未必連你這個皇帝也是壞的了!」
鳳九淵沒好氣地笑道︰「你倒是真會舉一反三呀!」見街旁有座茶樓,就道︰「才吃了酒肉,渴得慌,走,先進去喝壺茶,順便討論該如何行動!」
這一坐下來,才感到胃里突突地往涌,難受,灌了兩杯濃茶下去,也沒見好點。雷頓見狀,就笑道︰「酒勁來了?」鳳九淵點頭說是。雷頓讓他伸出手來,鳳九淵問做什麼,依言伸出了手去。雷頓在他手的幾個穴位按了按,道︰「現在如何?」鳳九淵一怔,感覺頭不暈,胃也不涌了,喜道︰「難怪人家都拿你和思菊當神醫,敢情練武功還這麼多好處呢!」又沏了杯茶,道︰「說說,這事怎麼處理?」
雷頓道︰「要不這樣,我跟武相說說,讓他派管家出面,跟玉州太守打個招呼,讓玉州府幫忙照看著許長德一家。你覺得呢?」
鳳九淵道︰「這,這行麼?」
雷頓道︰「為什麼不行?武府管家的老婆不也姓許麼?這樣說也不算撒謊!再說,像你這般拿捏著,什麼事也沒法解決呀!」
鳳九淵唉了一聲,搖起了頭來,雷頓以為他不同意,道︰「那我可真沒辦法了。你自己慢慢想,想好了我去辦就是!」鳳九淵卻說︰「我哪有不同意的?只是在感慨,朝廷的問題可真多呀!我竟連一家一戶也護不得,說起來,說起來真是不可思議!」
雷頓道︰「別費腦筋了,就你那點腸腸肚肚,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來,還是交給內閣,交給程老夫子他們。」說著,就給武定中去了通訊,把相關事宜交待情況了。武定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雷頓沒說,也就沒有多問,只說立即讓管家照辦。
這茶沒喝到兩遍,武定中就發來通訊說管家已經按吩咐把事情辦好了,玉州太守馬文良也答應照看許長德一家。
鳳九淵見事情有了著落,心下卻一點也不痛快,道︰「咱們不下來,是斷斷不知道不家這些事情的。趁著還有時間,也該多走走看看……」
從茶樓里出來,兩人又去購置了些禮品,這才打馬回許家村。
還沒進村,遠遠地就見到滿副太守的執事排場停在村口,幾十號紅衣公差整齊地肅立著,警戒著過往行人。見鳳九淵和雷頓打馬徐徐而來,一名公差遠遠地喝道︰「喂,喂,干什麼的,干什麼?下馬,下馬!」
鳳九淵和雷頓依言下了馬,公差以審賊一樣的眼神打量著他們道︰「哪的人?叫什麼名字?」
雷頓道︰「我們就許家村人,來走親戚的,探望許長德許老……」
公差一听許長德的名字,當即矮了半截,慌忙道︰「原來是許老家的親戚,恕小的眼拙,不識得貴人。二位請,請!」忙喝命讓開了道。
鳳九淵見此情狀,小聲道︰「真不敢想像,相府管家的一句話,比皇帝的聖旨都管用!」
雷頓道︰「你懂什麼?相府門前七品官嘛。官做到太守這個份,想往再升可就不容易了。天掉下這麼一個機會讓馬文良搭了相府管家這條線,他能不賣力討好?別往心里去,這就是官場!」
鳳九淵只是苦笑。
果然,玉州太守馬文良攜了重禮前來許家拜訪,滿嘴說著他才到任不久,照顧不周等話,搞得許長德是滿頭霧水,卻又膽戰心驚,不知道該如何作答。見鳳九淵和雷頓回來了,許長德忙起身迎接,正要叫︰「鳳先生……」鳳九淵卻搶先一步,道︰「大叔,家里來客人了?喲,敢情,敢情閣下是玉州太守馬大人?」
馬文良見這年輕人氣質不凡,又稱許長德為大叔,心下一凜,起手作揖,客氣地道︰「不敢,正是馬某。不敢請教先生尊諱?」
鳳九淵忙道︰「當不得尊字,小姓武,名次仁!見過馬大人!」他的態度是相當的倨傲的,也只是平手起了一揖,顯然沒將這個四品的太守放在眼里。
武次仁,詣音無此人,可憐的馬文良竟然沒有听出來,還一驚,暗道︰「他姓武,又叫許老頭大叔……哎呀,莫非,莫非是武管家親眷?」忙不迭地躬身回了一揖,道︰「原來是武先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下官有罪,有罪呀……」
許長德見狀,知道里面有文章,也不揭破,忙著去招呼了。
馬文良也極是勢力,見著了武次仁,就忘了許長德,一味旁敲側擊地打听這個武次仁跟相府武管家是什麼關系。鳳九淵就說是家兄,心下卻道︰「狗曰的武全忠,先讓你佔回便宜,回頭有你好受的!」馬文良一听這個武次仁是相府管家的親弟弟,當即又矮了半截,那副熱情勁呀,簡直讓鳳九淵感覺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听說鳳九淵是回來探親的,不日就要返京,馬文良就極力邀請他在離開之前一定要去太守府,說他是地主,這是該有的禮儀。鳳九淵裝作盛情難卻的樣子,應了下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馬文良,忍了好久的小馨終于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鳳九淵苦笑道︰「回頭跟你細說!」
許長德也是聰明人,見他出去這麼一趟,就把太守都搬了過來,還說他許家也相府管家有親,回來又當著太守面冒充姓武,說是相府管家的兄弟。從這些種種看來,許長德就斷定鳳九淵非常人,拉著老妻叩謝他的相救之恩。鳳九淵道︰「許老,甭謝了,你越謝我覺得越慚愧。你也看出來了,我們不是什麼游客。不瞞你說,我是朝廷之命前來巡視民生的,平素在朝里,也跟內閣的人說得話。出現這些問題,都是朝廷的過錯,一時半會之間,朝廷沒辦法都糾正過來,但我代表朝廷向許老,向百姓們保證,不久的將來,這些弊政都將被逐一革除。」
許長德跪下,說代表許家,代表飽受貪官污吏盤剝的百姓,叩謝朝廷天恩。
這一句‘叩謝朝廷天恩’讓鳳九淵滿心苦澀,暗嘆道︰「國家搞成這樣,朝廷還有何恩德可言?這些人吶,沒有揭竿而起,反抗朝廷,那才是對朝廷的天恩呢!」
天黑前,鳳九淵一行沐著夕陽離開了許家村。走的時候,村里的老人盡皆趕來送行。看著村口站得滿滿的都是老人,鳳九淵揉了揉發酸的眼楮,道︰「照這般下去,要得了多少錢,許許多多的村子就該空了,田地也都該荒蕪了,七百億人,該吃什麼,喝什麼呢?。城市過度爆炸,又將會引出多少社會問題?此前,戶部奏報,中京一戶普通人家的年消費約二百至三百個金鳳幣。幾年的改革下來,百姓的收入是增加了,可支出同樣也增加了。就連僻居鄉村的許長德老夫妻二人,一年下來,最少也要消耗一百五十金鳳幣,而為了節省用度,把錢用到刀刃,老兩口還不敢常吃新鮮肉……老天爺,這改革到底是改好了,還是改得越來越糟了?」
回到玉州城里,天已經黑了。
都說玉州的夜市最有名,鳳九淵卻一點逛的心思都沒有。最後耐不住思菊的勸,說不去市場看看,怎麼知道百姓的生活到底怎樣呢?這才答應隨他們一起出去。
玉州城共有東西南北四個大市場,東市是以售賣日常用品為主的,南市是售賣車馬牲畜的,西市是售賣珍玩玉器的,北市則專售各種外來特產。
出了客棧,鳳九淵說去東市,小馨和思菊去說去西市。鳳九淵不樂意,道︰「你們還見少了玉器珍寶不成?咱們這趟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可別忘了!」
小馨道︰「你就不懂了。日常用品的物價各地官府每隔十日便會向內閣奏報一次,一翻資料便什麼都知道了,那還用得著親自去考察麼?」
鳳九淵笑道︰「喲,看來你這監國還是沒白當,著實學到了不少東西!」又問︰「那你為什麼要去西市?」
小馨問︰「玉州的支柱產業是什麼?」
鳳九淵沒回答。只憑這一問,他就清楚地認識到︰在朝政的措置和對局勢的宏觀掌控,自己不如這個八歲的女兒。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西市並不是他想像中那種擺滿了各種琳瑯滿目的珍寶古玩的市場,而是以出售玉原石、各種玉器制品的市場。這其中又以玉原石和粗糙的玉雕工藝品為主!
一路逛下來,總見到有人為玉原石吆喝殺價,鳳九淵不懂這里面的門道,就問思菊︰「這東西有什麼講究嗎?」
思菊說︰「講究大得很。若是眼光好,運氣也好,買到一塊看似不起眼的原石,說不定就能剖出最等的美玉出來。若是眼光好,運氣不好,一塊看似來剖出等美玉來的原石,說不定反而是垃圾!」
鳳九淵哦了一聲,道︰「這豈非成了賭博?」
思菊道︰「有這麼點味道。總之,在這面,眼光再好,經驗再老到的人都免不了吃虧的時候,更好的是靠運氣!」
鳳九淵在一家無人問津的玉原石攤前停了下來,拿起幾塊拳頭大小的原石看了看,問了問價,都在十到一百金鳳幣之間。鳳九淵道︰「老板,冒昧地問你一句︰你這些原石進價是多少?能說一下嗎?」
老板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要是把我這的原石都買下來,我就告訴你。成嗎?」
鳳九淵問︰「那要多少錢?」
老板豎起三個指頭道︰「不多,三千金鳳幣你全拿走,虧了賺了咱們兩不相干!」
鳳九淵價也不講,道︰「成交!」從思菊手里拿出三張一千金鳳幣的錢票遞道︰「請點收!」
老板核實了錢票後,立馬叫人來裝貨。鳳九淵道︰「這下總該告訴我了!」
老板眼楮都笑眯著了,道︰「听你這問話,就知道是外行。也不瞞你說,我這些貨,成本價總共不到三百個金鳳幣……別急,別急,你也知道,咱們就是靠倒賣這吃飯,而且我也沒宰你,所有的石頭都是市場價出售,貴了一個字,我就不姓王!」
鳳九淵笑道︰「這都是原石,萬一我運氣好,都剖出了等好玉來呢?一塊就賺回了本錢不是?」
老板贊道︰「這是行內話。就沖你這氣魄和見識,沒道理不發的……」說話間,雷頓已經操起玉石將一塊拳頭大的原石剖了開來,露出了瑩晶無瑕的等羊脂白玉來。老板一見,頓時驚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