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妖獸一方的愁雲慘霧，人類一方之中，卻要平靜得多。
剩下四人，對自己都是極有信心，那妖獸四大長老，不是他們的對手。
唯一讓他們感到心頭疑惑的，就是為什麼風子岳堅持要跟妖煌打上一場——若是十戰勝六，已經足以讓妖獸遷移到萬里冰封之原。
這樣一來，後面幾仗，全都不用打了。
最關鍵的，是風子岳不用冒險與妖煌一戰，如果說其余人有九成以上的勝算，那風子岳對上妖煌，卻是連一成勝算也無。
他要拼命斗這一場，又是為了什麼？
當然出陣十人，除了齊小蝶和兩頭神獸之外，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
兩頭神獸渾渾噩噩，壓根兒不會擔心什麼，其余諸人，則是早已料到這一戰不會那麼簡單，妖獸就算這十戰勝負敗北，也未必會履行諾言。
小蝶卻是心中擔憂，她站在風子岳的身邊，拉扯著他的衣角。
「小風……」
風子岳握住了她的手，「我沒事，你放心，今日一戰，勢在必行，你相信我就是了。」
現在的狀況，很難跟小蝶解釋，那他需要的，就只有信任了。
「我信你」
齊小蝶面色也漸漸堅決起來，從認識風子岳以來，他雖然歷經艱險，卻是從未走錯一步路，從未失敗過一次。
這樣的過去，給了齊小蝶無與倫比的信心。
「不過，你可不許有事」
她拉緊了風子岳的手，「要是你再敢像上次一樣失蹤一年，我就……」
齊小蝶垂下頭去，沒有接下去說話，但她的意思，風子岳已是明白，他輕輕搖了搖齊小蝶的手，神色堅定。
這時候，該下場的饕餮打著飽嗝，抹了抹油光大嘴，丟掉了手中的骨頭，這才像塊石頭一樣掉進了場中。
轟
他龐大的身軀又是沉重，又不曾刻意克制，落在場中，砸出了一個坑來。
百獸虎王，雖然有獸王之威，但在這饕餮神獸面前，全無抵抗之力。
「可惜，」饕餮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只老虎太瘦了……」
百獸虎王听得魂飛魄散，硬著頭皮出手，卻被饕餮三招兩式破去，一把抱住，一口就吞了下去
另外三大長老一起驚呼，不忍卒睹，都是起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心
獨角奎牛，對上同樣有一個牛頭的凶獸窮奇，更是沒有斗志。
「老牛快點干掉他，我這兒還有東西吃」
饕餮慢吞吞離開場地，與窮奇擦身而過的時候，還不忘吆喝了一聲。這倒是讓獨角奎牛愣了一愣，還以為饕餮是為自己加油。
卻听窮奇哼了一聲，點了點頭，「知道了，馬上來。」
獨角奎牛欲哭無淚，才知道饕餮所稱呼的老牛，正是這一頭上古凶獸窮奇。
窮奇額頭一個殺字，如今熠熠生光，顯然是殺性已發。
獨角奎牛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就覺得喉頭一緊，竟然是已經被窮奇卡住了喉嚨，提著牛角用力一扭，登時了賬。
窮奇嘆了口氣，隨著饕餮轉身離去，這一前一後，竟是沒用半柱香的時光。
這早在風子岳預料之中，妖煌也是早知這兩位的悲劇命運，只是轉過頭去，不忍觀看。
如今妖獸一方，十去其七，除了妖煌之外，就只剩下了烈日飛鷹和釋迦佛象二人，烈日飛鷹看了看底下的楚狂人和龍布陽，咬了咬牙。
「大哥要不然你先下去吧，這楚狂人已臻破虛之境，你絕不是對手，這龍布陽你卻可一戰，不如就……」
「不必」
釋迦佛象搖了搖頭，「你若是對上楚狂人，就連一絲勝算都沒有，這龍布陽的武功雖高，但憑著你背後雙翅，卻可以佔些便宜，或者能夠勝上一場……」
勝上一場，也就意味著活命，這兩頭妖獸倒是兄弟情深，互相想留給對方機會。
楚狂人之強，當初他們也曾見他向妖煌出手，知道他的厲害，他們無論如何，不是對手。
而這龍布陽，雖然也是先天巔峰，但到底不顯山不露水，當日他們未曾修得武學的時候，身為九級妖獸，自然是要退避三舍，如今實力攀升，卻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這與兩大神獸的等階壓制，或者楚狂人的絕對壓倒性實力，還是不同，雖然渺然，但終究還是有一線希望。
「不必讓來讓去，就這麼各安天命吧」
釋迦佛象苦笑一聲，伸掌一推，烈日飛鷹站立不穩，跌落場中。
龍布陽長笑一聲，飛身而起，對著風子岳和楚狂人各行一禮，這才輕飄飄地落于場中，長袖揮動，鶴發童顏，宛若神仙中人。
「飛鷹，數十年前曾有一會，不想今日竟然要生死相搏，可惜可惜」
龍布陽成名多年，與這些九級妖獸雖然沒動過手，但也都打過照面，剛才見百獸虎王和獨角奎牛，都是無聲無息地死去，不由也是有些感慨。
不過如今生死相搏，他當然也不可能相讓。
「龍布陽，你也不必惺惺作態，這一戰必分生死，請了」
烈日飛鷹倒也是硬氣，反正必分生死，又何必客套？
他張開雙翅，飛騰空中，兩爪連環相擊，攻勢如潮
這一套飛鷹爪，配合雙翅之力，威力更在人類所修鷹爪功夫之上百倍，而且詭異莫測，出招的角度和力量，都是特異之極。
若是換了其它人來，就算能勝，只怕也要手忙攪亂一陣，但對于龍布陽來說，他精研天下武學，各種變化，了然于心，雖然這鷹爪變化，極為詭奇，但是萬變不離其宗，他又如何能不認得？
只听他朗然而笑，昂首闊步，在鷹爪之間，穿梭來去，每每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烈日飛鷹的猛攻。
斗了半日，龍布陽瞅準一個機會，一袖揮去，正掃中烈日飛鷹的眼楮，烈日飛鷹吃痛，正要遠遠飛開，卻被龍布陽一把抓住了腳桿，伸手一扯，拉到面前，劍指一戳，正刺入飛鷹心髒
三大妖獸長老，連續隕落
龍布陽抖了抖手，擦干手上血跡，將烈日飛鷹的尸體丟開，這才返回原位。
妖煌已經閉上了雙眼，面色鐵青，雖然他早料到這樣的結果，也默許了這樣的犧牲，但當親眼目睹的時候，還是感到胸口煩悶，不欲看見。
「大人」
妖煌的耳邊，傳來釋迦佛象的聲音。
他睜開眼，卻見釋迦佛象的長鼻纏在頸間，臉上盡是平和慈悲之意，只是雙目之中，還有一絲疑惑。
「什麼事？」妖煌心中不忍，轉過了頭。
釋迦佛象的對手，是對面小山上那個可怕的男人，楚狂人
這個早就在天武大陸這封魔之地破虛的高手，在妖煌看來，有可能比之風子岳更要難纏。
釋迦佛象，雖然是妖獸四大長老之中，武功最好的一個，但對上這位破虛高手，也是沒有任何的勝算。
他，只要下場，就是立于必死之地
不過對于妖煌來說，他並不能放棄。
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自己這一方，已經死了八個妖獸高手，那也不在乎再多死一個
否則的話，之前這麼多人的犧牲，也就全都白費了
「我只想問大人一句，今日我們的犧牲，是否是大人早就安排好的？」
釋迦佛象語調平靜，似乎是在問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似乎不關他的生死一般。
妖煌一時語塞。
這十戰勝負，他確實是無論如何，也要收獲十人的生命，不管是對方，還是己方，都是一樣。
但若說是他安排好這些一手培養出來的妖獸高手去死，卻也並非如此。
釋迦佛象，微微一笑，仿佛妙悟了禪機一般，躬身下拜，轉身離去。
他並沒有等妖煌的回答。
天底下，不公平的事情太多，身為上位者，有著諸多的算計，就算奉獻了忠誠，也未必一定能夠得到好結果。
釋迦佛象雖是妖獸，卻讀得通佛理，生死之間，早已看開。
他緩慢走下，站在場中，對著傲立遠處山巔的楚狂人躬身下拜。
「居士，還請賜招」
楚狂人皺了皺眉頭。
「哼真是無趣」
從他背後的陰影之中，傳來如此的評價。
這當然是古襲人開口，自從與風子岳千丈孤峰一戰之後，楚狂人似乎更不愛說話。即使微小的情緒表達，也由古襲人來代勞。
「這人已萌死志，連放手一搏的勇氣都沒有。沒有人類的狡詐，又少了妖獸的悍勇，先天巔峰，又有何用？」
古襲人的聲音尖厲，卻是毫不容情。
釋迦佛象，身軀一震，旋即臉色蒼白，垂下頭來。
楚狂人一抖披風，轉身就走。
「哎——哎——你怎麼走了？」
龍布陽愣了一愣，趕緊出言阻止的時候，卻見楚狂人化作一道烏光，已經消失在茫茫半空之中。
他連風子岳與妖煌一戰，都不要看了
「這……」
龍布陽正要再喊，卻見風子岳和妖煌兩人，表情各異，卻都是並未阻攔。
他知道必有古怪，回頭看時，卻見釋迦佛象緩緩盤腿坐下，口中誦念佛號，拈花微笑。
「朝聞道，夕死可矣楚狂人，一言之德，讓我開悟，如此大恩，來世再報」
卻听轟然一聲，釋迦佛象巨大的象頭，連著長鼻一起爆開，仿佛盛開了一朵血色的蓮花
楚狂人，在蹙眉之際，已然出手
就連一代奇人龍布陽，竟然也是沒有看出來
龍布陽背後冷汗直冒，這才又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與楚狂人的差距。
天壤之別
若是他剛才在下面，也一樣沒有抵抗之能，也一樣是一招斃命
在千丈孤峰，還有神水崖對妖煌一戰之後，楚狂人的實力，到底去到了何等地步？
反正比之當年，更是強上，漸漸已經到了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地步，這等武學，足以驚世駭俗
不過，饒是如此，他還是不滿足。
楚狂人仍然自承不如風子岳和妖煌，那這兩人的實力，又到了何等地步？
妖獸一方，四大長老，五大護法，轉瞬之間竟然全部隕落，神水崖之上，只剩下孤零零的妖煌一人
這個結果，在今日神水崖一戰之前，妖煌絕對沒有料到。
他雖然想要十大高手的怨氣和精血，來試圖復生他的古師，但怎麼也沒有料到，死去的前九人，全都是自己這一方的高手。
這四大妖獸長老，五大護法，全都是他費了力氣點化出來，何況對自己也是忠心耿耿，雖然實力差了些，但這樣的下屬，也已經不好找了。
如今一戰之間，全軍覆沒，怎不叫他痛心？
不過，事已至此，也已經無法挽回，妖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向風子岳的方向。
「想不到，你還真的能夠九戰全勝……」
雖然死了九位高手，但只要自己還在，這一戰，就不算是失敗。
更何況，只要再死一位絕世高手，融合他的怨氣和精血，就有希望復活古師。
雖然，肯定是不完整的古師——但有這位世間智者在此，他又何懼背後的追殺
妖煌美麗縴巧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
他緩緩地從他的王座上走下，傲立于神水崖之巔。
「今日一戰，必將流傳千年，風子岳，你的確有資格，知道我的神獸本體」
不光是武功，這個小子的膽色和人緣，都是極為了不得的人物，若是在天外世界，必然是一方豪雄。
如今在這小小的天武大陸之中，更是凌駕于眾人之上，成為絕頂的存在。
對于這樣的人，妖煌也會付之于足夠的尊重。
「而且，我妖煌也在此立誓，既然九戰敗北，我絕不會再向除了風子岳之外天武大陸之上的人類出手，也不會再殺天武大陸上任何一人」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不過，他還是巧妙地縮小了範圍，將人類限定于天武大陸之上。
不過風子岳所需要的，也不過是他這樣的承諾而已。
天武大陸之外，他的煉獄一招，也不會有多可怕的作用，否則的話，妖煌也不必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到這里
所以他微微一笑，並未找碴。
「妖煌，說出你的神獸本體吧」
風子岳傲然喝道。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