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十四章能不能來得及?
明知這並不是真實,但是風子岳要如何才能將這種類似真實的感覺,完全抹去?
就算是佛陀,在三千大千世界之中轉生之後,他的凡軀,會是怎樣的牽掛?
「這就是佛法中的難題……」
苦行頭陀坐在楚狂人的對面,嘆息搖頭。
「佛經當中說,佛祖托生三千大千世界,經歷無數人生,方才領悟解月兌大道,成就佛法無邊。」
「但是,對于那三千大千世界,佛祖托生的生靈,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對他來說,這一生,到底是真,還是幻呢?」
他的意志,真實不虛,但是佛祖靈悟之後,這種意志就煙消雲散。
那他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外物縈繞,我心不移,靜梵前六關,無非是外物的幻相,無論是親朋好友,還是不共戴天的仇敵,終究不過是外物,只要能夠不縈于心,舉手之間,便可破解。」
楚狂人點了點頭,對他來說,真實虛妄,完全一樣,親仇敵友,一掌過去,化為煙灰,也就是了。
「但到第七關上,卻是不同。」
苦行大師高宣佛號,面色凝重。
「在第七關,虛妄的不是外物,而是自己。」
別的都是假的,那你自己,是不是假的呢?
心性執著的人,可以毀去一切外物,保持本心不疑,但當你自己的本心,也是假的時候,那時候該如何判斷?
一樣毀去的話,那自己是不是就消失在塵埃之中?
若是不毀去,那你怎麼知道自己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個命題,不知道難倒了多少高僧。
他們能夠分辨外物真假,卻分不出自己本心的真假。
有些人,徹底看破虛妄,出世;有些人,則是一直抱著這樣的疑惑,佛法修為,再難寸進。
「當然,對于施主來說,這就不是什麼問題。」
苦行大師對著楚狂人點了點頭,目光之中,也顯出一絲敬佩之色。
對于楚狂人來說,他根本不會懷疑自己是真是假的問題,他只是「武道」的化身,如果他發現自己,有一絲不純,那就完全將其抹去,不管是真,是假!
一掌揮去,就連自己也成為飛灰!
只有武道的精神長存!
對他來說,他的本心就只有武道,這靜梵七關,與其說對他是考驗,不如說是讓他的精神,更為純粹!
心中一點雜念也無,哪里有真,哪里有假?
這種人就是天生的純人,無論是怎樣的心性試煉,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因為他心不變,已經與武道合為一體,就算是楚狂人死了,追求武道之心,仍然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也正是因此,他的無情之道,摧枯拉朽,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擋他走入四梵禪院,走到苦行頭陀的面前!
在苦行頭陀看到楚狂人的一剎那,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也正是因此,他不再想推月兌這一戰,反而是以這一戰為榮。
天下英雄輩出,可不是只有一個浮萍蒼生啊!
苦行頭陀心中想著日後浮萍蒼生見到楚狂人的模樣,不由微笑。
——不過,讓楚狂人都這麼在意的那個年輕人,在靜梵七關的最後一關之中,能夠有怎樣的表現?
這,也讓苦行頭陀,更是期待。
※※※
寂寞。
冷。
風子岳坐在長明塔頂,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現在的這個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實。
斷臂,目盲,劍法天下第一。
長明塔的燈光,照遍五羊城,城外一片喧囂,似乎是為剛才的那一場大戰的混亂不堪。
死了那麼多先天高手,天武大陸的局勢,又要大變了吧?
風子岳渾身一顫,忽然發現自己腦中,又自然而然地冒出這樣的想法。
就好像——重生的那些事情,只是發生在夢里,自己只是在長明塔頂打了個盹,這個時候醒來,一切都恢復到現實。
萬劍山莊,只有他風子岳一人,父母、朋友、愛人,都早已離去。
他的劍法更強,天下無人可敵,就算是齊聚天武大陸的高手,也不可能有人勝得過他。
這里是武林聖地,是萬眾膜拜的長明塔。
這種感覺,真實無匹。
「不——不對——」
風子岳搖著頭,在另一個時空之中,他過著不同的人生,他重生回到十四歲的時候,救了妹妹,救了母親,救了風家。
他的老師還在,他的朋友還在。
小蝶,也還在。
風子岳分明記得小蝶柔荑的溫度,也記得清清楚楚,他們結成良緣,共赴天外。
他只是在大昭寺中,踏入了靜梵七關的試煉而已。
所以,這一切,就都是虛妄!
連自己,也都是假的!
那——那這種假相,該如何是好?
外物的幻相,只要一劍揮去,破滅一切,就可以度過,但是,如果自己是假的,那該怎麼辦?
一劍將自己了結?
風子岳搖了搖頭,如果要做出這樣的行為,那就不是他風子岳,這也不可能是通過靜梵七關之法。
如果這樣可行,那自盡的弱者,早就應該成功了。
他陷入了沉默的思考之中。
※※※
「風子岳已經踏入第七關有兩個時辰了……」
從一早天色剛亮,到如今日上三桿,風子岳在第七關之中耽擱的時間,比任何一關,都要長。
玄葉和尚等人,也不由都開始擔憂起來。
「就算是那位楚狂人,通過第七關,也花了一日的時間;在此之前,最厲害的大師,通過第七關,也要用到四日……你們擔心什麼?」
雲蔚雪對大昭寺的熟悉,說不定還在這些首座之上,他高聲呵斥,這些首座也是不敢回嘴,只好尷尬苦笑。
「我倒是听說,這靜梵七關,乃是佛祖設置,就算是佛祖本人,要通過這第七關,也要一日夜的功夫,以全陰陽變化之道,才能徹底看清真實與虛偽,才能踏出最後一步!」
藏經閣的首座玄隱和尚,倒是博覽佛經,這麼生僻的事情,都能夠引經據典。
「也就是說,無論誰,想要突破第七關,都不可能超過一日夜的極限!」
「對啊,就是那楚狂人,也是整整一日夜!這個極限,不可能再突破吧?」
「那還用說,佛經當中都有記載,要穎悟自己的前世今生,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就算是一日當做一生,一夜當做一死,那這十二個時辰,日月輪轉,還是不能避免的!」
一眾和尚竊竊私語,倒是引得三大宗師注目。
「還有這種說法?」孫雲鶴喝了一口酒,嘖嘖稱奇。
「倒也不是沒有根據……」佛道雖然不同源,但關于對自身的認識上,卻是殊途同歸,終究歸于大道,雲蔚雪皺起了眉頭。
「日則光明,代表生,夜則黑暗,代表死,日夜輪回一次,在靜梵七關之中的覺者,才能領悟生死變化之理,按道理說,也只有到這個時候,才能看破生死之間的虛妄,知道自己到底是真,是幻。」
「就算是那武道本源的楚狂人,也不可能避過這個道理。」
「這……那就是說,風護法他,最起碼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突破靜梵七關?這麼說來,豈不是來不及阻止苦行大師和那楚狂人的決戰?」
「似乎……就是如此……」
雲蔚雪皺眉搖頭,苦笑不已。
風子岳已經發揮得這麼杰出,還是趕不上麼?難道說這兩人一戰,真是天意?是老天要幫助天門浮萍蒼生?
「風護法如此突飛猛進,不知道苦行大師和楚狂人,會不會等他?」
雖然是約定了比試,但是苦行大師和那個楚狂人在四梵禪院之中,必然也能發現風子岳在靜梵七關之中的動向。
如果他們發現風子岳在三日內有望突破靜梵七關,他們會不會暫時停下比斗,等風子岳進來?
「不會!」
雲蔚雪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回答。
「如果風護法能夠趕得及,那大師和那楚狂人,一定會等他,如果他趕不及,那他們兩人,就一定不會等他。」
這听起來好像是廢話,但是孫雲鶴和冰心淨月都是點頭稱是,側目沉思。
苦行大師,乃是隨緣之人;楚狂人,乃是執著之人。
風子岳能夠踏入四梵禪院,就是他的緣法,他或許就能夠阻止到這兩人的決戰;但如果他不能在約定的時間之前踏入,那就是無緣。
苦行大師,不會改變約定,楚狂人,更會堅持所說過的話。
這一場決戰,必然是如期舉行。
「這麼說來,就是沒戲了嘍?」
孫雲鶴一坐在青石地面之上,靠著柱子,呵呵而笑,倒也是灑月兌得很!
雲蔚雪和冰心淨月對視一眼,彼此都能看到雙方眼中的苦笑。
日已漸暮!
大昭寺在夕陽下的身影,顯得更加厚重,在靜梵七關之前等候的眾僧和三位宗師,漸漸也更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在他們決戰之前,風子岳突破靜梵七關的可能性,越來越小。
約定的決戰黃昏,即將到來!
「我想,我們也該走了,這一場大戰,終究還是要有人公證的。」
眼看日影西斜,風子岳仍然沒有動靜,雲蔚雪嘆了口氣,站起身來。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