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午淮南軍列陣磨盤寨下已經三個時辰了,但是守軍等待著的血戰並沒有發生,下面那些黑衣皂甲的黑雲都並沒有像傳說一樣凶猛,他們只是在輪流休息飲食,不斷得用機械向寨中投擲石塊,但是由于距離過遠,只是打壞了幾段木柵,並沒有傷到什麼人,有幾次他們推著櫓盾沖上來,但到了壕溝就停住了,只是往溝中扔了些土袋,連白刃都未相交。時候久了,那些士卒也有些疲沓了,披著二十來斤的鎧甲在土壘上下跳躍可不是省力的活,紛紛躲在壘後上歇息,有的連鎧甲都解開了好喘口氣,連寨中的都將也不再呵斥。
朱延壽甲冑齊全,坐在將旗下,面前放著一盤魚炙,一壺酒,正一邊自斟自飲,旁邊的牙兵們只是在旁侍候,不敢多言,這朱延壽最是好殺,無人敢觸犯他,待到喝完了壺中酒,牙兵正要添酒,卻看到朱延壽將壺往地上狠命一擲,摔的粉碎,那牙兵不知那里做錯了,撲的一下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卻見眼前兩只靴子移動到了過去,抬起頭來卻看到朱延壽提著長槊往前去了,趕緊爬起身來,跟在後面,卻覺得後面一陣發涼,原來那一下汗水竟將背心浸透了。
朱延壽來到選鋒隊中,見眾人皆已扎束整齊,便隨手拍拍幾個士兵的肩膀,便來到陣前,隨手用腰間橫刀在地上劃了一條線,大聲說︰「今日若不能拿下磨盤寨,誰也不能生還過此線,胸前有傷者,免除三年賦稅,若是背後有傷者,家產沒入官府,妻女為奴。」眾人齊聲稱諾。朱延壽左手提刀,右手持槊,當先而行,余者隨後上前。
哨兵懶散的靠著柵欄,下面的淮南軍還真是夸張,春耕季節也敢大兵出擊,也不怕荒了田園,來年餓肚子,這兵荒馬亂的,不知道自家的那些田地種的如何了,正瞎想著,突然看到已經攻了一天的敵軍又上來了,怎麼人數比先前多了許多,怕不有六七百人,精神頭也大不相同,莫不是要來真的了,他回頭喊了聲︰「上來了。」下面的人稀稀拉拉的爬了上來,見下面黑壓壓的一片,前面都舉著櫓盾,手快的連射了幾排弓弩,也沒傷到幾個人,寨中的守將命弓弩手們引滿勿發,反正他們帶著沉重的櫓盾,又沒法跳過壕溝,待走進了在往縫隙里面射個準。很快淮南軍就到了壕溝前,手快的弓手已經往後面的人群射了過去,但隊形竟是不亂,連中箭的士卒都咬著牙不呼痛出聲。忽然一聲大喊推盾,前面的淮南軍將盾牌推到架在壕溝上,變成了一座小橋,前面的人飛快的沖了上去,寨中人大驚,紛紛扣動弩機,一下子就射到了二十余人,但那些人竟似不要命一般還是向前涌去,一下子就從柵欄的破損處殺了進來,濠州軍趕緊堵在缺口處,雙方就在那幾個缺口處殺了起來,缺口處就像一個怪物的大口,不斷的將人吸了進去,然後變成支離破碎的肉塊吐在地上。
朱延壽就在其中的一個漩渦中,剛才六七張強弩就在離他不到15步的地方其齊射,他連眼楮都沒眨一下,一下子就跳過了壕溝,兩步就跳上土壘,將一名弩手用長槊捅翻在地上,右邊的一名士卒紅著眼楮拿著長矛刺了過來,他身子一錯,偏過了矛尖,手臂用力便將矛桿夾在肋下。對方用力回拉,朱延壽便順勢近了身,右手反腕拔刀一推,便割斷了對手的喉嚨,隨後一腳將尸體蹬了過去,逼退了後面的敵人。後面的選鋒們也沖上來了,殺做一團。淮南軍的選鋒幾乎全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他們幾乎沒有喊殺聲,只是沉默的砍殺者,除了沉重的喘息聲和武器和**的踫撞聲外,幾乎沒有別的聲音了,鮮血流淌在地上,地上很快就濕了,人們踉踉蹌蹌的在濕滑的地上搏斗,跌倒,殺死別人或者被殺死。漸漸的,防守方頂不住了,他們的人數少,而且淮南軍的選鋒們幾乎勇猛到了瘋狂的地步,很多人甚至不格擋躲避對方的武器,只求殺死面前的對手,終于守將也被一個淮南的傷兵抱著滾到地上,立即被砍下了首級,守軍便崩潰了,紛紛放下武器跪下請降。
「全部斬首!」朱延壽頭也不回,專心的擦拭著手里的橫刀。
「是。」後面跪在地上候命的牙兵起身,過一會兒寨後響起了一片求救聲和咒罵聲,朱延壽還刀入鞘,上馬向淮南軍大營馳去,後面是護衛親兵。「姐夫連船隊上的器械都不用運下來,那如何能破濠州城?」他低聲自言自語著。
楊行密大營中戒備森嚴,中軍帳外更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帳中上首只有三人,坐著的便是楊行密本人,兩旁侍立的便是袁襲和李神福,下首跪著一人,低聲稟報︰「某家主人令小人傳信楊節度,今夜子時東門接應,城門上燈籠繞三圈為號。」
楊行密卻不說話,旁邊的袁襲低聲問道︰「汝執此要事,必定是莊中重要人等,報上名來,事成之後,使君必有厚賞。」
下面的人听了大喜,急忙報道︰「在下姓呂名敬。乃是莊中呂長老的堂佷。」
袁襲拍了拍掌,帳外便有一名侍衛托了個盤子進來,里面放了十來塊金餅,他低聲對那人說︰「這些財物是賞給你的,你小心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今夜子時行事。若是事成,再賞你這麼多。」
那人大喜,連連磕頭,上前取了賞金,收藏在腰間,面朝楊行密慢步倒退到了帳口,方才轉身離去。袁襲待那人離開後回頭對楊行密說︰「看來這的確是呂方的接應,某剛才問過呂行之了,姓名身份無誤。」
楊行密點點頭,側頭對李神福說︰「今夜攻城就由你統一指揮,王啟年與那呂方王俞打得交道甚多,選鋒就由他帶領,務必一鼓落城。」李神福抱拳拱身應諾,身上鎧甲鏗鏘作響。
濠州東門城頭,已是快到子時了,刁斗之聲相聞,東門外的磨盤寨已經在白天被淮南軍一鼓而下,沒有了屏障,城門就如同**果的嬰兒曝露在敵軍的面前,一個壯丁正在城頭的角樓上盯著城外光禿禿的原野,幾里外黑乎乎的一大片的就是淮南大軍的營地,想起白天磨盤寨中投降的士兵們全部都被斬首,首級也被掛在寨子的柵欄上,心里就一陣陣涼颼颼的,看著甕城下休息的3百精兵,不禁更加想念家中的熱被窩,心里更是憤憤不平︰「這天殺的淮南賊,春天出兵,害的某等平民百姓也得守夜,倒讓那些士兵好睡,最好快點仗打完,無論誰贏了也好,誤了農時可沒糧食吃。」那壯丁正念叨,卻看到城內來了一行人,打著火把要上城樓,在階梯上就被攔住了。正是呂方一行人。
那值夜的隊正上前問︰「不知王將軍深夜前來何事。」
「無他,只是外面淮南軍勢大,夜中睡不穩,前來巡查可有什麼疏漏。」王俞答道。
那隊正也不懷疑,他知道這鎮將的來歷,原是徐城的一方豪強,只是劫了淮南節度使的商隊,這才投奔了濠州,連這次淮南大軍的消息都是他快馬通知,想來他也害怕淮南打下城池,昨天城外掛在柵欄上的那些首級就是他們的下場,晚上睡不著起來巡城,想來是怕的緊了,再說他麾下兵力頗多,連刺史都頗為倚重他,沒必要拒絕得罪他。再說後面也就30來個人,翻不了天,下面甕城中可有300兵,連甲冑都沒卸。便行禮道︰「王將軍果然嚴謹,便請上樓查看。」說罷便讓開了路。
待上了城頭,那隊正引著王俞四處查看,待查看完畢,王俞笑道︰「果然防守森嚴,不愧是淮南重鎮,弟兄們辛苦了,某帶了些粥、餅過來,這天氣寒氣還很重,叫弟兄們過來,這里三面都是牆,風小些。一人吃上一碗,熱乎熱乎。」說罷揮了揮手,後面六七個從人放下了幾個大桶,一個籮筐里面都是面餅,打開蓋子熱氣騰騰冒著白霧。
隊正正要客氣,王俞揮了揮手,笑著說︰「你也知道,這淮南賊打下濠州,你們還有活路,某們是死路一條,莫要客氣,快快喝了粥,守住城池大家都好。」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加上夜深春寒,守城的壯丁和兵士們都是又餓又冷,腦袋都轉過來了,那隊正想了想,便笑道︰「倒是麻煩王將軍了。」說罷揮手將眾人召集過來,王俞笑著說︰「只有角樓上那幾個人沒有吃了嗎?好人做到底,你們幾個把粥和餅給叫樓上那幾位送過去。」城頭上眾人搶做一團,守城校尉站在一旁,對王俞笑著說︰「這里大半都是青壯,也不懂什麼軍律,亂成這樣,倒是讓您見笑了。」
「也好,若都是兵士倒麻煩了,還好這里大半都是被拉上來的青壯。」王俞笑道。
那隊正正覺得奇怪,突然覺得腰間一疼,張嘴正要呼喊,卻看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蓋了過來,緊接著脖子一涼,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