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沒有本帥的命令誰允許你進來的!」秦斐厲聲喝道,那軍官被嚇得面如土色,趕緊退了出去。秦斐轉過頭來,臉色陰沉的好似鐵鑄成的一般,聲音低沉,仿佛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一般︰「某家最後再問你一次,廣陵到底生了什麼事情?大王是否安好!」
如果此時帳中還有其他秦斐的部屬在場的話,那些身經百戰的老兵會被老將嚇得兩腿顫的,可陳佑還是那副什麼都沒有感覺到的樣子,恭敬的答道︰「沒有生什麼大事,大王安好!」
「好!好!」秦斐被對方的表現氣得頷下胡須飄起,氣急之下高聲道︰「來人,將這廝拖下去,沾水的皮鞭伺候!」
帳外伺候的親衛聞聲立刻沖進帳來,便要將陳佑拖下去大刑伺候。陳佑見狀趕緊又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送上去,口中喊道︰「莫急,莫急,小人這里還有一封書信,秦帥請看。」
「敬酒不吃吃罰酒!」秦斐冷哼了一聲,接過書信,拆開細看,剛剛看了兩行,身形突然一震,抬頭看了一下陳佑,才繼續過了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將那書信看完。秦斐做了個讓手下退出帳外的手勢,冷笑道︰「你現在可以說廣陵那邊到底生了什麼事情了吧?」
陳佑叉手行禮道︰「徐、張二位將軍感于大王身邊遍布佞臣,蒙蔽明主,亂殺老臣,國事日漸衰微,便剖肝瀝膽,以死相諫,終于說服大王,將身邊小人盡數驅除。因為還有陳潘、範思從等小人隨大帥出征,徐將軍本著除惡務盡之意,遣小人趕來洪州,請秦帥遵從大王旨意,將爾等盡數誅殺,以免貽害久遠。」
「剖肝瀝膽?除惡務盡?」秦斐冷哼一聲,臉上滿是不屑之色,恨聲道︰「我看是白刃加身,趕盡殺絕吧?徐溫、張灝兩人好大膽子,先王尸骨未寒,就敢做這謀反之事,難道沒有看到朱延壽、田等人的下場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陳潘等人並無大罪,徐溫那廝以為就憑這樣一紙敕書就能讓本帥著他的道兒,他倒是將某家看的小了!」說到這里,秦斐將手中的書信撕的粉碎,扔在地上。
「秦帥不受君命,難道連自家妻子性命也不在乎了嗎?還有大王的性命,正如大帥所言,張、徐二位將軍行此險招,已經是毫無退路,要麼是將隱患盡數斬除,開府建牙,位極人臣;要麼就是身死族滅,身敗名裂,如今西征大勝,軍中遍布大王親信,若是他們得到消息,以討逆為名,挾持秦帥,領數萬大軍順流而下,外藩眾將定然望風景從,張、徐二位將軍能做的選擇其實就很少了。」
秦斐听到這里,沉吟片刻之後問道︰「你來之前徐、張二人如何說?」
「小人出之前,徐將軍讓小人傳話給秦帥︰若是十五日內小人沒有帶著陳潘、範思從等人的級返回廣陵,他便將秦帥和楊家族滅,縱兵劫掠廣陵,投奔鎮海軍呂方去了。何去何從,請秦帥細細思量!」
「什麼?」秦斐好似當頭挨了一棒,被陳佑帶來的話給驚呆了,突然,他站起身來,雙眼要噴出火來一般,雙手手指屈伸,好似徐溫就在眼前,要將其撕成碎塊一般。可陳佑還是那副模樣,老僧入定一般。秦斐站在陳佑面前,靜立半響之後,終于頹然坐倒,慘聲道︰「化源呀化源(化源是楊行密的字),你當年怎麼沒有看出徐溫是這等狼心狗肺的惡賊,將淮南親軍交在這等人物手上,貽害子孫!」
過了許久,秦斐終于嘆了口氣,低聲問道︰「罷了,若我依照信中要求的去做,徐溫那廝便不會傷害大王?」
陳佑笑道︰「自然是不會,秦帥請放心,徐、張二位將軍眼下只控制著廣陵城,若無大王在手,淮南數十軍州守臣又有哪個理會他們,如非迫不得已,誰又願意去選擇出奔這最後一條路呢?更不要說弒殺主上也不是什麼好名聲,老吳王待部屬恩重,若是沾上這個罪名,早晚也是死路一條的。」
秦斐听了回答,思前想後,將其中利害反復考慮了許久,一直到自以為再無紕漏之後,嘆了口氣︰「信上提到的人除了範思從以外,其余都在營中,他留在江州屯守。」
陳佑點了點頭道︰「無妨,秦帥先將其余人都料理了,在派人去江州擒拿範思從,我便直接帶這些人的級回廣陵,只少他一人,想必徐將軍也會體諒的。」
秦斐冷哼了一聲,沒有回答,高聲招來帳外的校尉,將信上所列的名單念了一遍,下令將其一一招來,又下令準備一隊刀斧手在帳後待命,听到號令便沖進來行事。那校尉听命後雖然頗為驚異,但其身為秦斐的心月復,知道此時不宜多口。躬身領命便處出帳去了。
那校尉出帳之後,陳佑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得計的喜色,秦斐看了他一眼,嘆道︰「今日之事,也不知是對是錯,不過事了之後,你便替我向徐將軍懇求一事︰允許老夫解甲歸田,躬耕田里,再也不理會世事。」
陳佑趕緊笑答道︰「秦帥說的什麼話,您此次攻取洪州,勢如破竹,正當建功立業的年紀。此番事了之後,定要大加犒賞。徐將軍正要以為南山之靠,定然不會允許您解甲歸田的。」
秦斐擺了擺手,搖頭截斷陳佑的話︰「不必再說了,徐溫此番派你來,定然也是把你當做心月復,此番你立下大功老夫也算起了點作用。你若是感念一點好處,便替老夫在徐溫面前多說兩句好話,這等兵戈凶殺之事,老夫是再也不想踫了,趁著還能保全級,還是早點回到鄉里為上,說不定還能帶著家中黃犬在村後的山上追幾年兔子。我算是看穿了,今後這廣陵城中越凶險,絕非我這等老革夫能呆的地方,現在若不是不走,周隱、陳潘他們就是我的榜樣。」
听到秦斐把話說到這種地步,陳佑只得答道︰「既然秦帥去意已決,末將自當與徐將軍表明您的意思,依在下所見,徐將軍應該不會為難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斐點了點頭,剛毅的臉龐松弛了下來,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一般,一旁的陳佑看了不由得一陣心酸。正當此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應該是所招之人來了,陳佑正準備退到帳後去隱藏起來,秦斐卻伸手攔住,沉聲道︰「無妨,在老夫營中,誰還能翻出浪來不成?」
不一會兒,帳中便進來了十余人,大勝之余,個個面帶喜色,但看到都統坐在上閉目養神,誰也不敢開口詢問,只得分立兩廂靜待,心中都在思量著到底有何事要將他們招來。由于信中所記載的那些楊渥親信分別在大軍中各個部分,許多人此時正領兵在洪州城中,結果花了快一個時辰,才將所有人集齊,此時的陳佑站在秦斐身旁,成為帳中所有人的視線的焦點,他唯恐露出破綻,壞了大事,只得強自裝出一副鎮靜自若的樣子,可數十個馬上就要因為自己而死的人的目光的掃視,無論是如何忍耐,陳佑還是覺得渾身上下都說不出的難受,便好似被無數蟲蟻噬咬,癢痛萬分。
過了晚飯時分,名單上的人才全部到齊,陳佑在心里早就不知道默數了多少遍樂,眼見的人總算到齊了,饒是他在此之前不知在心里將此時的情形推演了多少遍了,當听到秦斐咳嗽聲時,還是只覺得一陣呼吸急促,喘不過起來。
「列位,已經是晚飯時分了,老夫月復中也有些餓了,大伙兒先一起吃了晚飯再議事吧!」秦斐高聲下令道︰「來人,上膳!」
陳佑听了一愣,但在這個場合他也不好出言反駁,不一會兒,帳外便送上飯食來,他面前也放了一份。陳佑一路趕來,神經早就繃到了極點,這下緊到了極處,反倒松了下來,才覺得肚子餓的很,他看到秦斐帶頭開吃,也索性放開懷抱,大吃了起來,帳中其余人也忙了一天,早就月復饑難忍,也紛紛開吃,一時間帳中滿是咀嚼吞咽之聲,這中軍大帳,建牙幕府之地,竟如同屠沽市肆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秦斐用罷了晚飯,看了看帳中其余人等也吃的差不多了,微笑著問道︰「列位可吃飽了?」
眾人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看都統笑容可掬,和平日里那副嚴厲模樣完全不同,心中的疑慮便消了一大半,,紛紛笑答道︰「早已吃飽了,多謝都統招待!」
秦斐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高聲道︰「來人,既然吃飽了,本都統也就盡到情分了,讓列位做個飽死鬼!」
隨著秦斐的號令,從帳外沖進了大隊刀斧手,眾人還沒弄明白是什麼回事,便被堵在帳中,兩個挾持一個,按到在地,動彈不得,就算有少數幾個拔刀反抗的,也很快被亂刀砍倒。很快大帳中的混亂就平靜下來,所有被招來的楊渥心月復都被拿住,大多數人還是稀里糊涂的喊著「抓錯了!」,有幾個性子暴躁的則已經問候到秦斐祖宗八代去了嗎,一旁的刀斧手正要塞住那幾個口吐穢語的家伙的口,秦斐卻喝止住,沉聲道︰「讓他們罵,今日老夫所作所為本就該罵!人都要殺了,連罵都不許罵,也太屈了他們!」
不過數刻功夫,血淋淋的數十枚級被已經送了上來,擺了一地。秦斐指了指地上的級,冷笑道︰「陳虞候,級便在這里,你查驗吧,老夫有些倦了,先去休息了。」說罷便自顧轉身離去了。陳佑趕緊行禮恭送,待到秦斐走遠之後,方才走到級旁一一對照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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