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灝合上雙眼,開始用手掌按摩自己的太陽穴,堂上的空氣幾乎凝固了,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生什麼,嚴可求是會被像上一個人那樣被拖下去還是會平和的結束,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張灝重新睜開眼楮,沉聲道︰「此事委實難決,如今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大家先用過午飯,下午再接著商議吧!」說到這里,張灝也不征求眾人意見,只顧拍了兩下手掌,便有僕婢送上酒食來,顯然他早就有了準備。
朱瑾頓了頓筷子,他此時也沒有什麼辦法,加之肚子也的確有些餓了,便吃了起來,只是以此時的心境,自然也是食不知味。朱瑾剛吃了兩口,便注意到對面嚴可求雖然表面上正在夾菜,可用的卻是左手,常用的右手袖口卻在輕微的顫抖,好像是在用手指在幾案上寫些什麼,再一看旁邊的徐溫正盯著徐溫的右手處,顯然兩人正在筆談。看到這里,朱瑾心頭已經明了了三分。又過了片刻,徐溫便站起身來,只說要出外方便一下,張灝只是禁止諸將離開使宅,去不遠處的廁所卻是不禁的,過了半盞茶功夫,待到徐溫回來時,朱瑾現對方貌似平靜的表情下卻隱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緊張和喜悅,心知方才嚴、徐二人商議之事已成,不由得也松了口氣,放心的喝了一口酒,靜觀其變。
又過了一刻鐘,張灝見眾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吩咐手下收拾干淨,正準備繼續商議,外間卻沖進來一人來,正是負責守門的那個校尉,快步沖上堂來,也不及行禮便趕到張灝身旁,附耳低語。張灝的听了兩句,臉色也越的惶急起來,振衣而起,也不解釋便領了那校尉到堂後去了,堂上眾人頓時亂起起來,幾個性急的干脆走到門旁偷听起來,不過卻被隔了一層木壁,大意也听不出來,只听道張灝說到幾次「太夫人」什麼的。
張灝在堂後剛待了一會兒,宅外卻越喧鬧起來,這使宅本就不太大,這大堂相距外間直線距離也不過五六十步,眾人依稀可以听到唏噓聲和女子的哭泣聲,尖利入耳,不由得面面相覷,此時怎會有女子出現呢?徐溫和嚴可求二人對視了一眼,目光中滿是得計之色,卻沒想到落到朱瑾這個有心人眼中,倒也猜出個五六分來了。
不過片刻功夫,眾人听到那外間的喧鬧聲越來越清楚了,到好似聲音來源靠的近了,連在堂後的張灝也听到了,快步趕了出來,一張黑臉此時卻如同一個紫茄子一般,已經怒到了極處,那守門校尉卻是臉色清白,滿是無奈和恐懼。
「夫人來了,大伙兒趕快下堂迎接吧!」張灝道,聲音里滿是陰郁的怒氣,讓人听了不寒而栗。
堂上眾人絕大部分都還蒙在鼓里,猛然听到個什麼「夫人」來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夫人」,倒是徐溫與嚴可求好整以暇的起身,快步向堂下走去,整理袍服,眾人稀里糊涂的下得堂來,還在亂哄哄的,便看來來時道路上快步行來六七個素衣婦人,為一人眉目清秀,約莫四十許人,正是楊行密的遺孀,楊渥之母,武昌郡君史氏夫人,那史氏手中還牽了一個十余歲的幼童,淚痕滿面。
眾人見狀不由得大驚失色,正要斂衽行禮相迎,那史氏卻將那幼童放在地,雙膝跪下,悲聲哭泣道︰「今日正好諸公皆在,妾身請諸位看在先王舊恩份上,留下楊家一點骨血,讓吾等百余口回廬州舊地,守祖宗陵墓!」說到這里,史氏便牽著身旁的幼童對眾人連連叩,身後的那些婦人也隨之伏地叩,一時間哭聲震天。
諸將趕緊讓開,不敢受史氏的大禮,有些眼尖的已經認出了那幼童乃是楊渥幼弟楊隆演。這些人或者是楊行密同鄉故里,或者是楊行密的舊部,都受過楊行密的大恩,此時看到史氏牽著舊主的幼子在眼前哭泣跪拜,心中一股懷舊惜弱之情油然而生,再聯想起早上楊渥的突然慘死,便紛紛鼓噪起來,這堂上足足有數十人之多,四周圍觀的張灝心月復士卒為其奪氣,又無將主的命令,一時間也不知所措起來。
「太夫人何處此言?」卻是徐溫搶到史氏身旁,將史氏和楊隆演扶了起來,對眾人高聲道︰「大王雖然棄我等而去,但大伙兒那個不是受了武忠王大恩,若豈會有人敢做那昧著良心的事。若是有這等禽獸不如之人,我徐溫便第一個放不過他,大伙說是嗎?」
「徐右衙說得好!」
「太夫人放心,但使某家還有一口氣在,也不會讓先王骨血受半點委屈!」
「回啥子廬州,您這話豈不是噪咱們嗎?您要去廬州,某家便也隨您一起去!」
眾人頓時轟然而應,很快張灝身邊出了那個守門校尉以外就沒有一個人了,幾乎每一個人都在用一種挑釁的目光看著張灝,這張灝此時的臉色不再是剛才那種憤怒的紫黑色,而是無力的灰白色,他看了看面前的人們,些剛才還軟弱而又孤立的人們現在卻一下子變得強悍而又團結起來,他本想開口下令四周的軍士們上前一下子把所有人全部抓起來,然後殺掉,但是他的嘴張了張,話到了嘴邊卻還是沒有說出去,最後他緊緊的閉了閉眼楮,良久之後睜開雙眼,在臉上擠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太夫人何處此言,若無武忠王栽培提拔,張某豈有今日,大王棄世,某家便有護衛不周之罪!若小公子還有傷損,末將恐怕只有自刎向地下的先王謝罪的份了!還請太夫人寬宏大量,再給末將一個機會!」說到這里,張灝低下頭顱,躬身行禮。
「張左衙不必如此,若說有過,徐某也月兌不得干系,還請夫人一同責罰!」
徐溫此時卻開口打了個圓場,轉身一同向史氏躬身行禮。
「罷了!」史氏嘆了口氣︰「妾身也知道我那孩兒,貪杯荒婬,並非保家之人,才二十多一點便要擔當這麼大一片家業,如何能行!這事又怎麼怪得了你們兩人。今後軍政之事,便讓二位多勞心了!」史氏話語之中竟然將淮南的軍政之事委托與徐、張二人了。
張灝還正在猶豫是否應答,畢竟他這一答應,下一任淮南之主還在楊家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自己這番準備便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他正猶豫間,徐溫卻搶著應答道︰「多謝太夫人!」他站起身來,轉身對眾人道︰「列位,國中不可一日無主,先王創業艱難,我等皆曾與之,如今嗣王不幸早夭,二公子依序當立,我等豈可有負楊氏?今日正好二公子在此,不如便在這里擁立吧!」說到這里,徐溫第一個轉身對楊隆演跪下叩拜起來,諸將見狀,也紛紛跪下叩拜起來,過了半響,場中只剩下張灝還在站著,張灝站在當中突兀的很,張灝看了看四周的心月復軍士也都跪下了,心知已經大勢已去,自己謀劃策動了許久,眼看留後之位已經唾手可得,如今卻月兌手而飛,自己冒著風險殺了楊渥,卻還要向一個五尺幼童跪拜,心中的憤懣可想而知。他就算是個傻瓜,此時也知道是徐溫和嚴可求二人在其中搗鬼,胸中的怒氣翻滾沸騰,直欲從頂蓋上噴射出來,但此時也沒奈何,他終于還是雙膝一軟,跪了下來,正當張灝跪下時,他只覺得兩頰一亮,卻是淚水奪眶而出,滑落而下。
看到張灝也跪下了,徐溫這才松了口氣,他依照嚴可求的計謀,出去方便將已經生的事情節略書寫在衣襟上,找了個僕役許以重賞讓其想辦法趕往史夫人府上通報,他這也只是死中求活之道,卻想不到諸事順遂,史夫人也不愧是女中豪杰,竟然將這本來已經無可挽回的局面又扳了回來,只能說楊行密多行善事,有余德恩庇子孫,這一路上諸般事情有一樁出了岔子,今日這留後之位便是張灝得了,甚至到了最後若是張灝來硬的,最後的結果依然是五五之分,幸好到最後他也怕了,先讓了這一局。想到這里,徐溫下意識的向張灝那邊看去,也許是冥冥之中張、徐二人心有靈犀的原因,張灝恰好也在這時抬起頭來向徐溫望去,兩人的目光一下子踫到了,徐溫立刻就感覺到了對方目光中的怨毒,直欲擇人而噬一般,雖然沒有說話,兩人都立刻明白了對方是自己的生死大敵,無論如何也無法排解。
待到眾人起身,徐溫立刻派嚴可求去領李儼來,封拜楊隆演為淮南節度留後,東南行營都統,以及其他的相應爵位。張灝站起身來,也不多話,徑直便帶著軍士自顧離去,場中也無人敢于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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