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瑾稍一思量,笑道︰「王將軍所言甚是!」隨即他便對那使者肅容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回去與周、劉二位將我方意思道明,第一必須讓出吳公台來,讓出通往廣陵的道路;第二、必須交出人質,你且回去通報,最晚明天就要有答復,否則大軍一動,尸骨無存,莫要自誤。」
「小人領命!」那使者聞言磕了一個頭,便小心的起身退了出去。朱瑾小心的將地上的級撿了起來,仔細的查看了一下嚴可求的面容,轉身對一旁的米志誠笑道︰「這廝頗有急智,幸好周本殺了他,也算是斷了徐溫一臂。」
「哼,這廝作惡極多,就這般一刀了解了,倒是便宜了!」米志誠卻是滿臉怒容,恨恨不已,他在廣陵城中起事,徐溫中箭後,若非嚴可求在王府中督戰,早已成事了,又豈會落到現在寄人籬下,形影相吊的境地,若非一旁不少鎮海軍將校看著,只怕他已經一口唾沫吐到那枚級上了。
朱瑾笑了笑,轉身喚來一名校尉,指了指那級沉聲道︰「你且將這級送到大王那邊,並將周本、劉威兩人乞降的消息和條件和處置報與大王。」
廣陵城徐府,徐溫靜養的那處小院內,徐溫正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的挪動著腳步。經過這些天的靜養,徐溫的身體已經恢復了不少,往日蒼白的臉龐已經多了幾分血色,他不但可以在婢女的攙扶下緩慢的挪動,甚至開始嘗試著推開婢女,用右手扶著院牆走動。經過一段時間的運動,徐溫的額頭上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呼吸也開始變得粗重了起來,顯然經過長時間的臥床後,他的體力已經下降了很多。一旁的徐妻趕緊讓婢女搬來一只胡床,嘴里抱怨道︰「你這老頭子,也不看看自己身子骨如何了,還這般勉強自己。」她一邊說話,一邊扶著徐溫在胡床坐下,又從婢女手中接過一件袍子替徐溫披上。
徐溫听著老妻的嘮叨,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溫暖之意。在他養傷的這些日子里,由于身體狀況的限制,他不得不將絕大部分軍政大事都交給義子徐知誥處置,結果他在近十年來第一次不得不遠離了勾心斗角的軍政斗爭,在經過了最開始的不適應的幾天後,徐溫驚喜的現自己非常喜歡這種無人打攪的閑適生活,在自己的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種自內心的喜悅了。
「好了,好了!」徐溫拍了拍自己肩膀上正在替自己按摩的老妻右手,笑道︰「若是這次能熬過這一關,咱倆就將這些爛攤子盡數交出去,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靜養,你看可好!」
「哼!鬼才信你的這些鬼話!「徐妻啐了一口,臉上卻露出一絲向往神色︰「若是真能如此,不再像現在這般每日里膽顫心驚的,便是神仙也比不過了。不過,哎,已經到了這一步了——」
听到妻子的話語,徐溫的臉色黯淡了下來,他很明白妻子口中沒有說完的下半句話是什麼。亂世里權力的道路是沒有回頭道的,要麼爬上最高峰,要麼就是墜落進兩邊深不見底的懸崖,尸骨成為權力高峰的一部分,中間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徐溫的心中很清楚這一切,他下意識的握住妻子的右手,徐妻也用緊緊的回握回應了丈夫,一時間二人心中溫暖無限。
「阿耶,阿耶,不好了!」一陣呼喊聲打破了院中的寧靜,隨著喊聲,一人沖進院門來,卻是徐溫的長子徐知訓。徐溫松開妻子的手,眉頭皺了皺,沉聲喝道︰「站住,這般亂喊亂叫,還有點體統沒有,為上位者遇大事須有靜氣,你也不小了,怎的還這般莽撞,你看看知誥,多學學人家。」
徐知訓沮喪的低下了頭,但听到父親說道徐知誥的名字的時候,不服氣的抬起頭來,想要反駁什麼,可還是在徐溫的目光下閉住了嘴,叉手行禮道︰「孩兒無禮之處,還望大人見諒。」
「罷了,有什麼事情?」徐溫點了點頭,他對這個親生兒子還真是沒有什麼辦法,已經二十多的人了,可行事沖撞,毫無城府,否則也不會委徐知誥這個義子以重任,實在是沒有信任的人才了。
「鎮海軍到城外了!」徐知訓恨聲道︰「孩兒方才在北門看到不少百姓士卒進得城來,倉惶的很,開口一問,卻是鎮海軍已經在蜀崗立營了。」
「什麼?你沒听錯?」徐溫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原來徐知訓口中的蜀崗位于廣陵城的西北四里,綿亙四十余里,西接儀真、**縣界,東北抵茱萸灣,隔江與金陵相對。廣陵城的東、南、北、三面都是平地,溝澮交貫,不利于大股軍隊運動,惟有蜀岡諸山,西接廬滁,且地勢高于廣陵城,若進攻軍屯此恆,守軍便有窺伺之慮,而攻方則可居高臨下,俯攻廣陵城。而且蜀岡與廣陵城東北的昆侖岡相連,只要佔領了此地,便可切斷廣陵也淮南北方諸州的聯系,在江東、和州都已經被鎮海軍佔領的情況下,實際上廣陵城便已經被孤立了。正是因為蜀崗之地如此緊要,所以自古凡是北兵南侵揚州,一般都先據有蜀崗之地,循山而南,據高為壘以臨之。唐光啟三年,楊行密以畢師鐸之亂,自廬州援廣陵,軍于揚子,並西山以逼廣陵,便是先據有此地。後來楊行密攻克揚州,蔡賊秦宗權遣其弟宗衡等與行密爭揚州,抵城西,據有楊行密在蜀崗上的故寨,俯攻廣陵,結果楊行密不久便敗出廣陵。這兩次戰役徐溫都親身參與過,听說鎮海軍突然佔領了此處,自然大驚失色。
「孩兒問過六七個人了,還親自出城打探過,親眼看到鎮海軍的旌旗,怎會有錯?」徐知訓指著自己的雙眼道,臉上頗有自得之色,顯然對自己的勇敢行動而自傲。
「不可能!」徐溫一把推開妻子的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滿臉都是焦躁之色︰「周本、劉威的大營便在吳公台,彼擁兵萬余,守咽喉之地,豈是旦夕可破?鎮海軍豈能猝然而至,再派人去打探確實消息來!」
「不必了!」這時門外傳來人聲,徐溫和徐知訓抬頭向門口望去,卻是徐知誥進得門來,臉上滿是肅然之色,沉聲道︰「周、劉二賊已經易幟降了,將這咽喉之地讓給了鎮海賊,他們兩人說只要不傷武忠王一族性命,便願持中而立,兩不相幫!」
徐知誥的消息便好像一個驚雷打在徐溫頭上,他頓時呆住了,過了半響,雙目中流出淚來。倒把徐知訓給嚇住了,趕緊搶上前去,連聲道︰「阿耶你怎麼了。」說著他掉過頭來對徐知誥急聲道︰「蜀崗地勢緊要,你為何不乘著鎮海賊立足未穩,兵將其趕下去。」
徐知誥臉上現出一絲苦笑,徐知訓雖然是個紈褲子弟,但方才說的的確符合孫吳之法,廣陵城大,若想守住,只有佔領城外的要點,鉗制進攻軍隊的機動,才能守住,若是失去了蜀崗這等據點,那就好像被月兌去了盔甲的軍士,城破只是早晚的事情。但偏偏徐知誥手中的軍隊多半是新募集的市人,訓練不過月余,拿他們去和鎮海軍的精銳野戰,簡直就是送死。
「知訓你莫要說了,知誥你現在手中有多少軍士!」徐溫不愧為當世梟雄,片刻之間便從方才所受到的沉重打擊中恢復了過來,沉聲詢問起來。
「孩兒這些日子一共募集了三十四都兵,大約有四萬人,只是編練成型,可以上陣的最多不過萬余人罷了!」徐知誥猶豫的答道,其實他心里對這可以上陣的萬余人的戰力也頗為打鼓,畢竟鎮海軍已經佔領了蜀崗,居高臨下,佔了地利,自己若要仰攻,實在是事倍功半。
听到徐知誥口中的兵力數量,徐知訓急道︰「父親,就這麼點兵,肯定不成的,不如咱們也向呂方請降吧,總能保住身家性命。」
「閉嘴!不成器的東西。我徐溫怎麼有你這樣一個兒子!」徐溫厲聲道,隨手扯下腰間的玉佩一下子投在徐知訓的額頭上,砸得對方頓時鮮血長流。徐知訓被父親突然的厲喝給嚇住了,趕緊跪伏在地,渾身瑟瑟抖,他平日里雖然任性胡為,但不管闖了什麼大禍,父親雖然疾言厲色,可從沒有像今日這般,嚇得他連額頭上流出的鮮血也不敢擦拭,只是跪伏在地不敢出聲。
「呂方那廝已經將弘農王被弒的罪責盡數扣在我的頭上了,聲言要為舊主復仇,咱們若是投過去,豈不是正好給他立威之用?」徐溫看著地上的徐知訓,疲憊的將原因解釋清楚,仰天嘆道︰「周、劉二人歸降呂方,那嚴先生想必也是不幸了,天折我股肱呀!我復何為?」h!~!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