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李十將!」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周虎彪從望樓走了下來,臉滿是欣賞的笑容,他滿意的拍了拍此番李益民的肩膀道︰「待到此番事了,某家定當奏明有司,頑石且勉之,勿憂不富貴!」
李益民聞言趕緊躬身拜謝道︰「軍主提拔之恩,小將自當銘記在心!」
「莫拜,莫拜!」周虎彪伸手托住李益民手肘,制止住對方的拜謝︰「汝方才瞻視楚賊軍勢,以為如何?」
李益民聞言稍一猶豫,咬牙低聲道︰「吾觀楚軍人數雖眾,但行列不亂,居前者不怯,居後者不噪,行止間皆有法度,的確是少見的強兵,接下來只怕是一場苦戰!」
李益民正說到這里,壁壘外楚軍陣前突然傳來兩聲炮響,打斷了兩人的交談。&&周虎彪擊掌笑道︰「那呂師周倒是個急性子,也罷,頑石且隨本將一同望樓,看看這呂師周到底有幾分本事!」
「末將謹遵軍主之命!」
從望樓望去,只見遠處的楚軍軍陣層層疊疊,從營壘前的空地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林地旁,在陽光的照射下,盔甲和武器的金屬部分反射出強烈的光芒,仿佛在大地繡了數十條銀邊,軍容極為壯盛……一隊隊傳騎奔馳在軍陣之間,傳遞著臨戰前的軍令,在最前方,數十名軍士在幾門銅炮旁忙碌著,一股股白煙正彌漫在銅炮的空,顯然方才的炮響便是這幾門銅炮出的。
周虎彪看了看己方多面堡的火炮,現面的炮兵們還在那邊做著射前的準備工作,並沒有還擊的打算,回頭對一旁的牙兵下令道︰「你且去問問炮隊的都頭,楚賊開炮,我方為何不還擊?」
「喏!」那牙兵趕忙下望樓傳令,過了片刻功夫,便有一名滿臉油汗的軍官得望樓,正要躬身參見,卻被不耐煩的周虎彪打斷道︰「免了,你快說為何不開火還擊?」
那軍官氣喘吁吁的答道︰「並非末將不還擊,只是楚賊火炮距離我方炮位甚遠,已在射程之外,即使還擊也打不中,徒然浪費彈藥。」
「哦,是這麼回事,怪不得某家覺得楚賊這次的距離也忒遠了些,怕不有快六百步了!」周虎彪眯起眼楮看了看遠處正在射擊的楚軍火炮,既然疑惑的問道︰「你說在射程之外,那為何楚軍火炮還能開火呢?不是說楚軍火炮粗制濫造,遠不如我方精良嗎?你看,那炮彈還打過了呀?」此時正好一炮彈劃過吳軍營壘的空,落在後面的沼澤地中,激起了滿天泥水,倒是惹得後營休息的蠻兵們一陣鼓噪。
那軍官被周虎彪這般質問,臉早已滿是油汗,加先前試射時的滿臉炭黑,立刻就成了個大花臉,他也不敢擦一下,連忙解釋道︰「軍主有所不知,我們平日里所說的火炮最大射程乃是射表的最大射程,而不是真正火炮的最大射程,楚軍火炮雖然遠不及我方精良,但若是以出裝藥量,或者大仰角射擊,倒也能讓炮彈打得更遠,只是這樣一來,不但火炮容易損害,而且炮彈落點也會散布很大,很難打中目標的,方才那彈偏的如此之遠,只怕仰角足足多出操典十度以了,也就听個響,並無什麼威力,他們這般做,只怕是想要引誘我方還擊,待到炮管過熱,必須停止射擊後,再做進攻。」
周虎彪被那炮隊都頭一番話弄得半懂不懂,如墜五里霧中,他這些年來雖然也讀了兵,但炮兵是個技術含量很高的兵種,他也只知道個大概,只得強笑道︰「原來如此!那你先退下好好準備,待到楚賊進入射程,再給他們個好看!」
那炮隊軍官趕緊躬身行禮退下來。原來近代的滑膛火炮,尤其是射實心彈的加農炮,為了能夠擊中指定的目標,需要在出廠前測試射表。而所謂射表就是記錄該火炮在一定裝藥量下,一定仰角下,能夠將炮彈射的距離。換而言之,如果給火炮裝填過最大定裝的火藥量,是可以有更大的射程的,但同時也增大了炸膛的危險,而且由于射表中沒有記錄該裝藥量的射程距離,炮彈是否能擊中目標也就是憑人品了。由于當時吳軍使用的輕炮的主要目標是敵軍的方陣,火炮本身的鑄造水平也不是很穩定,野戰條件下對敵我距離的測量也不是很準確,于是炮彈的散布誤差較大。為了提高實心彈的殺傷效果,吳軍的炮兵操典里就要求炮兵的最大仰角不能過十度,這樣就能獲得比較平直的彈道,即使落點有些誤差,也能有比較好的射擊效果。這也無形之間減少了火炮的最大射程,畢竟一般來說,仰角為35到45度之間的火炮射程是最遠的,但在這種仰角下,炮彈,火藥,測距等多方面的不可避免的誤差都會被這麼大的仰角放大到不可接受,殺傷效果也就差的多了。
結果正如那吳軍炮隊都頭所判斷的,楚軍的炮兵雖然射了二十多炮彈,但對吳軍造成的唯一傷害就是落入後營的一炮彈——打斷了一個馬槽的支柱,然後折斷的支柱倒下打破了一個民夫的頭。其余的炮彈不是太遠就是太近,而楚軍的火炮卻因為射太快而炮管過熱,不得不停止射擊。呂師周看到火炮射擊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只得下令擊鼓,開始起正式的進攻。
隨著隆隆的鼓聲,馬驥迷惘的看了看四周,今年只有十四歲,是個被征集來的民夫,他現四周的同伴也用同樣迷惘的目光看著自己,顯然他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生什麼事。馬驥模了模自己的肚子,早那點吃食早已消化干淨了,胃里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用力抓撓著,說不出的難受,他伸手在地中找了找,終于找出了幾根比較像樣一點的草根,在衣袖擦了擦就塞入口中,用力的咀嚼了起來,一股苦澀的汁水流入口中,讓馬驥覺得好了點,也顧不得粗糲的縴維嵌入自己稀疏的牙縫,繼續用力的在地中尋找了起來,但可惜的是,這是他今天最後的收獲。
「快起來,都給我站起來,這群懶骨頭!」隨著一陣陣叫罵聲,幾名手持刀劍楚軍戰兵走了過來,馬驥慢吞吞的從站了起來,他面前的土地已經被他挖的一塌糊涂,一只蚯蚓正迅的消失在泥土中。
「真可惜,只差一步就抓到了,那可是葷腥呀!要是自己手快一點就好了。」馬驥的心里全是懊悔,這時,所有的民夫在楚軍戰兵的驅趕下,開始緩慢的向前移動了,在他們的肩膀背著柴捆或者土袋。馬驥疑惑的看著兩旁排的整整齊齊的方陣,還有一面面面繡了各種猛獸的旗幟,直到最後,他現在他們前面再也沒有其他的人了,遠處的沼澤地邊界有一條狹長的建築物,那是吳軍的營壘。
「這是要干什麼?難道要我們打仗?我不是個搬東西的民夫嗎?」馬驥疑惑的看了看身後的楚軍軍陣,在他的右面,幾十個楚兵正圍著一個亮閃閃的物件忙碌著——馬驥並不認得這是一門銅炮,那些楚兵正在用沾滿醋水的拖把清洗炮膛,為接下來的射擊做好準備。
「蠢小子,這是讓咱們去填壕溝呢?去送死呢!」馬驥身旁的那個老頭子咧著嘴笑道,他張開的嘴里剩下的牙齒已經所剩無幾了,身穿的與其說是件衣衫還不如說是塊麻布,用一根草繩在腰束緊了。他對馬驥又笑了笑,猛的向地吐了口唾沫,壓低了嗓門道︰「那些當兵的要拿咱們去填敵軍的壕溝,無論是用咱們肩膀的東西還是用咱們自己,然後他們好踩著咱們的尸體沖進去!」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看了看四周注意力已經集中過來的民夫們,低聲道︰「想活命的,待會我一喊,就丟了東西往四面跑,能跑不跑的了就看老天了!」
馬驥機械的點了點頭,他幾乎被那個老頭子口中可怕的東西給嚇呆了,可眼前的事實告訴他,那老頭說的是實話。他回頭看了看,在後面大約十余丈的距離,,有十余個楚軍方陣,正在緩慢的前進,鋒利的矛尖好像樹林一般密集,對準了自己的後心,他轉過頭來,只覺得從喉嚨里泛起了一口酸水。
「也許這是餓的緊了!要是有口吃的該多好呀!」這時馬驥腦海中突然泛起這樣一個念頭。
隨著一聲尖叫,四周民夫們丟下手中的土包和柴捆,四散逃走,而馬驥卻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干些什麼,等到他反應過來,準備丟下手中的柴捆逃走的時候。才現剛才的嘩變已經失敗了,那些逃跑的民夫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夠逃月兌,被驚恐控制頭腦的他們漫無目的的亂跑,甚至自己把自己絆倒,四周的楚軍士卒輕而易舉的將他們一個個刺死砍倒。四濺鮮血就好像一根根燒紅的鋼針,刺在馬驥的眸子,他下意識的低下頭,想要避開這一切,想要當做眼前這一切都沒有生過。
突然,一聲淒厲的尖叫把馬驥從這種鴕鳥狀態中扯了出來,他抬頭一看,只見那個老頭子正向自己這邊跑過來,後面兩名手持刀劍的楚兵正笑嘻嘻的追趕來。那個老頭子身的破衣已經染紅了一片,好像認出了馬驥,一跛一拐的撲到馬驥身前,跌倒在地,一把抓住馬驥的腿,口里也不知道喊些什麼。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