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此時,帳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李復民厭煩的皺了皺眉頭,對在一旁侍候的心月復命令道︰「出去看看,外邊哪個不開眼的,先拉下去打二十軍棍再拖來問話!」
那心月復應了一聲出外,片刻之後又進來了,臉微有慌亂之色,對李復民附耳道︰「稟告都督,是役卒鬧事了,先到的新軍將房子全佔了,沒有給他們留下地方,兩便吵起來了,眼看就要動手了!」
「娘的!」李復民罵了一聲,水淋淋的便從木桶里站了起來,也顧不得擦腳,直接往麻鞋里一插,便快步向帳外沖去。原來此次吳軍到達武當城後,才現當地的百姓都跑的差不多了,更不要說征集牲畜。吳軍的新軍進行改革之後,雖然戰力大增,但是士卒的裝備和輜重也增加了不少,如果沒有水路或者良好的道路,機動能力就會受到很大的限制。于是李復民只能將部分重炮留在武當城,並將同行的八百名舊軍當做民夫使用,結果今天到達齊興城後,先到的新軍士卒便將城內的所有房屋全部佔了,後到的舊軍到了就只能住在野地里,本來新軍在薪餉,裝備就優于舊軍,多有矛盾,此番出兵舊軍士卒被當做民夫使用更有積怨,作起來,只怕會引起內斗,也無怪李復民如此慌張。
李復民出得帳外,跳坐騎,在帳外宿衛的百余親兵雖然不知生了什麼事情,但還是本能的跟了來。一行人朝著人聲來處趕去,離著東門還有百余步遠,便听到人聲鼎沸,不時有三五成群的新軍士卒向那邊跑去,李復民看在眼里,心中越煩躁不安起。
東門外的空地中,數百人分作兩邊,對圓而立,數十只火把將當中照的宛如白晝一般,兩邊的人相互怒目而視,各種各樣的污言穢語雨點般的對噴,倒是兩邊當中兩個為的倒都是沉默不語,只是一人滿臉憤懣,而對面那人則是不屑的笑容。
那個滿臉煩悶的漢子伸手做了個下壓的手勢,示意身後的同伴噤聲,沉聲問道︰「齊頭兒!這麼說來,你今日是不讓我們進城了!」
「呼舍兒,你這說的甚話?哪個不讓你們進城,只是今夜城中已經住的滿了,裝不下那麼多人,某家便是讓你們進去了,也沒地方給你手下弟兄們住呀!」對面那漢子笑答道,臉滿是譏誚之意。
呼舍兒听到這里,黝黑的臉龐幾乎脹成了紫色,他強壓下胸中的怒氣,道︰「你只管讓開路,讓我等進城,找不找得到住處使我們自家的事情。」說罷便要向前走去,他身後的舊軍士卒早就等得不耐了,見狀立即涌了來。
那姓齊的軍漢見狀,臉色一變,趕緊前攔住呼舍兒,冷笑道︰「怎的?要硬闖呀,你當這里是鄉下的墟市,隨著你牽著叫驢到處走?這可是轅門,聚眾鬧事,擅闖轅門是要殺頭的!」
呼舍兒聞言猶豫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對方口中所說的並非虛言恫嚇,如果說自己身後那些同伴還可能法不責眾的話,如果事了,自己這個領頭的必死無疑。正猶疑間,身後一緊,卻是被身後擠來同伴們推了來,待要說些什麼,卻已經來不及了。那些舊軍士卒們搬運了一天卻要住在城外的野地里,早已怒火中燒,此刻鼓噪起來,個把人又如何攔得住。
那齊姓軍官見狀,也不禁臉色慘白,他也沒想到會是這種後果,事情若是鬧大了,對方固然是死路一條,自己也未必討得好去,最少也是個插箭游營,擼到最低,然後扔到選鋒隊去送死,早知如此,還不如讓這幫子舊軍進城就是,總比那種下場好。
兩邊的兵士雖然手中沒有長矛火銃等軍器,但佩刀棍棒卻還不少,眼看就要生一場流血毆斗。斜刺里卻沖出一隊騎士來,從當中猛沖過來,為那人正是李復民,只見其揮舞馬鞭,對兩邊的人劈頭蓋臉的抽了過去,身後的隨從也大聲呼喊,眾人還不明白什麼回事,便被分了開來。幾個眼快的已經認出了來者何人,趕忙抽身逃走,眼看一場流血的毆斗便被制止了下來。
「爾等好大膽子,軍中私斗者死難道不知道嗎?還不給我跪下,听候處置!」李復民跳下戰馬,厲聲呵斥道,看到後來的親兵將兩邊分開了,他才松了口氣,若是自己來晚了一步,這種毆斗下來,死傷個四五十人是跑不月兌的,一旦被捅到峰那里,自己一個「治軍不嚴至軍中私斗」的罪名是絕對跑不掉的。自己先前拼死在殿下那里留下的一個好印象可全完了。到了這個時候,李復民才現自己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了,濕冷一片。
在李復民的積威之下,場中人皆跪伏在地,不敢回答,李復民目光掃過眾人,隨手對一個眼熟些的一指,喝問道︰「你起來說說,到底是什麼回事?」
被李復民點到的正好是那齊姓軍漢,他爬起身來,臉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旋即便被誠惶誠恐的表情所掩蓋,他對李復民唱了個肥諾,恭聲道︰「稟告將軍,並非小人敢于私斗,只是這些家伙。」他伸手指了指對面的舊軍士卒,繼續說道︰「硬要進城來,小人有把守城門之責,所以——」那齊姓軍漢說到這里,看到李復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趕緊停了下來。
「是這樣嗎?」李復民轉過頭去,從他的語氣中不難感覺到被強壓下的煩躁。呼舍兒小心的答道︰「稟告將軍,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依照軍中法度,輸卒民夫都應該由先至之軍劃定營地。他們將城內房屋全部佔據,只讓我們在城外扎營,可城外泥沼遍地,蘆葦叢生,實在不是宿營之地,我們要進城,卻被他們攔住,所以才爭吵起來,請將軍明鑒!」
李復民听到這里,心下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本來依照軍中法度,民夫的營地一般都在老營等比較安全的所在,以免遭到敵軍的襲擊,產生混亂,造成不必要的損失。而這次新軍倚仗自己勢大,便搶先佔據了城內房屋,而將擔任民夫任務的舊軍堵在城外,而舊軍士卒看在眼里,也不甘願,于是便起了沖突。想到這里,李復民抬起頭來,冷聲問那齊姓軍漢︰「城內就沒有多余房屋了嗎?」
那齊姓軍漢心下一虛,低聲答道︰「應該還有些,不過——!」
「沒什麼不過!」李復民截口打斷對方的回答,沉聲道︰「開門,讓他們進城早些休息,若是不夠,便將我的親兵營地空出來,我今夜便在這東門休息了!」
「喏!」那齊姓軍漢哪里還敢多言,只得躬身領命,一旁的舊軍士卒听到可以進城的消息,不由得齊聲歡呼起來。李復民轉過身來,對呼舍兒道︰「你與那廝聚眾鬧事,罪當不赦,現在天黑了,明天你們伙長以吏士都到軍吏那里去領罪!知道了嗎?」
齊興城數里外的一個谷地中,刀槍如林,大隊的梁軍士卒正口餃木枚,屏住呼吸,等待著命令。王彥章站在谷口旁的小丘,目光凝視著天的明月,估算著時間。自從他得到吳軍出兵的消息,便一面出消息,讓四出的游兵重新集中,一面通過當地豪強,注意著敵軍的動向。當得到吳軍分作前後兩隊,沿著漢水南岸前進,指向鄖縣的時候。在梁軍諸將之中有兩種不同的作戰意見︰其一為先攻擊前隊,勝利之後然後趁勢攻擊後隊,達到逐個擊破的目的;而另外一個意見則要冒險的多,利用吳軍對當地情況不了解,情報獲取能力差的缺點,繞過敵軍前隊,直接攻擊後隊,然後再攻擊前隊。相比起來,第二個方略要冒險的多,因為吳軍的後隊大約有一個半滿編的新軍營加四千名舊軍,足有九千人;而前隊數量則只有一個缺編頗多的新軍營加六七百擔當民夫的舊軍,總共還不到三千人。一旦相持不下,吳軍的前隊掉過頭來,梁軍便會陷入前後夾擊的窘境,但第二個方略也有它的好處,因為身處後隊的吳軍往往會有一種虛假的安全感,雖然兵力強大,但警惕性卻與擔當前鋒任務的前隊相差甚遠,突襲很有可能成功;而當前隊的吳軍得知身處自己後方,兵力遠比自己雄厚的後隊已經被打垮,這種精神的打擊是極其巨大的,甚至可以不戰而勝。經過長時間的比較後,王彥章最後還是決定選擇第一個方略,畢竟身處敵軍後方,迫切需要一場勝利來改變局面的他,實在是經不起一次失利了,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先對吳軍的前隊耍了一個小花樣。
李復民坐在城頭,經過方才的一番折騰,他早已睡意全無,不過方才的事情得到這樣的解決,也不能不說是一場幸事,不過次日還是要把這些刺頭好生收拾一下,不然再鬧出什麼事情來,可不是開玩笑的。李復民正在想著他的那些心事,城下傳來一陣急促的說話聲,他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站起身來,正準備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名虞候跑了來,附耳低語道︰「將軍,城外的‘夜不收’逮到了個可疑的家伙,要不要帶來給您看看?」
李復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現在他身臨敵前,這個節骨眼可馬虎不得。不一會兒,一個黑衣漢子便被兩名親兵押了來,李復民打量了一下來人,只見那人身材並不高,腳穿了一雙當地百姓常穿的麻鞋,目光閃動,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那虞候看了李復民一眼,便前厲聲問道︰「說,你這廝這麼晚還在城外躲著作甚?要是不說實話,老爺便在這里活剮了你。」
那漢子看了那虞候一眼,並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才低聲答道︰「小人是便是城中人,為了躲避兵火才逃了出去,也不敢走遠,方才被那兩位軍爺抓住了,這便是實話,還請開恩!」听到這里,李復民警惕的注意到那漢子雖然是本地口音,但結尾處還帶著一點洛陽口音,若是不注意根本覺不了。
「狡辯!看來不讓你吃一番苦頭,你是不會說實話了!」那虞候根本不信那漢子的話,立刻那兩名親兵便將這漢子拖到一旁,狠狠的用皮鞭抽打起來,只是那黑衣漢子十分硬氣,竟然硬生生忍住,並不呼痛。那虞候恨恨的說道︰「將軍,這廝定然是梁軍的探子,普通百姓哪有這般硬氣,挨了打連喊都不喊一聲的。」
「不錯,這廝還有點洛陽口音,等會你好生搜查一下他的身,看看有無夾帶東西,我看只怕這廝在梁軍中的地位不低,王彥章將他派在城外,只怕有所圖謀!」
「是!」那虞候充滿自信答道︰「這廝便是鐵打的,末將也能把話從他的肚子里給掏出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那虞候滿臉興奮的來到李復民身前,兩手滿是血跡,躬身道︰「將軍,這廝終于開口了,他是梁軍的別部司馬。他這次在城外乃是奉命統和當地的幾個土豪,監視我們前隊。還有一個重要情況!」說到這里,那虞候得意的停頓了一下,低聲道︰「昨天傍晚,粱賊頭目王彥章已經率領主力繞過我軍向東去了,看方向應該是朝後隊去的!」
「什麼!」李復民霍的一下站了起來,臉滿是驚色。a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