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松樹胡同,程宅,西側院。
韓江氏坐在窗前,左手捧著賬冊,右手撫著算盤,飛快地算著。她穿著青色洋鼠皮的褂子,頭發盤了發髻,上面只別了一只青玉簪子,看著甚是素淡。
若不是烏鴉鴉的濃發下,露出一張粉面與雪白的脖頸,但看這身打扮,實瞧不出是個妙齡女子。
她的神色鄭重,掃一眼左手的帳幕,右手的手指已經在動了。
滿屋子靜寂,就听到「啪啦」、「啪啦」的算盤珠子響。
在「啪啦」聲中,窗外的天色漸漸地幽暗下來。
韓江氏渾然未來覺,還是全神貫注地算賬。
她的貼身丫鬟小喜、小福聯袂走了進了,見自家小姐如此,只能彼此無奈地對視一眼。
小喜快走兩步,將方桌上擺放的琉璃盞燈罩取下,點了火鐮掌燈。
小福則是將韓江氏擱在一邊的紫金手爐捧了,試了試,已經不怎麼熱乎。
她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帶著幾分嗔怪道︰「姑娘,這都算了兩個時辰了,仔細傷了眼楮。」
韓江氏自幼失母,這兩個丫頭都是打小服侍她的,倚為心月復,平不已尋常婢子待之。
她忙得沒工夫抬頭,道︰「就要完了,還要一盞茶的功夫。」小喜、小福見她如此,便坐在炕邊的小杌子里打絡子,都是屏氣凝神的,生怕擾了她。=少一時,就見韓江氏長吁了口氣。道︰「三千四百六十兩。」隨著說話聲,合上了左手邊的賬冊。
小喜同小福見她算完,忙站起身來,一個喚人倒熱湯,一個將已經換好炭的手爐送上,道︰「姑娘先暖暖手!」
韓江氏揉了揉已經有點僵硬地手指,接過了手爐,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來,道︰「真暖和,還是你們兩個曉得疼我。」
這一笑之下。韓江氏卻是如春花爛熳,同平素不拘言笑的形象截然不同。
就是同為女子的小喜、小福,也不禁看呆了。
小福「嘖嘖」兩聲,道︰「姑娘還是當多笑笑,可是比板著臉好看多呢。」
小喜猶豫了一下,道︰「姑娘……姑娘也不小了,總不好……就這般整日里守著銀子過日子……」
雖說身為丫鬟。說這些已經是逾越,但是小喜還是忍不住想嘮叨一句。
若是別人家,為了生計,這般在銀錢上計較還好說,她家姑娘最不缺的就是銀子。雖不能說百萬家資,但是十萬、八萬兩銀子當是有的。
別說是一輩子,就是幾輩子的嚼用,都夠使了。孤零零的一個,也不成親,這般拼命為了什麼?
小喜沒有明說。^^但是韓江氏也听出他話中之意。
她面上笑了笑,道︰「這種悠哉日子有何不好?我又不是不能養活自己個兒,何必巴巴地再找個男人。看人家的臉色過活?」說著,轉過身去,看著窗外,道︰「起風了,看來又要下雪了……」
打正月初一開始,這雪就稀稀落落地下個沒完。停上兩日,過兩日便又陰了,一直下到了正月十五。
昨兒元宵節。雪晴了一天,這到十六晚上,又開始下上了。
韓江氏是南邊人,最是畏懼冬寒不過。
小喜聞言,挑簾子出去,見外頭確是飄飄灑灑地下起雪花來,轉回來,對韓江氏道︰「姑娘說得是呢。又開始揚雪花了。奴婢喚人來,再添個炭盆吧?」
韓江氏緊了緊身上的衣裳。點了點頭……房。
兆佳氏沒有坐在炕上,而是坐在靠門口的椅子上。她地對面,坐著眉頭緊皺的工部侍郎穆爾泰。
雖說坐在門口,但是兆佳氏有些燥熱,只覺得渾身的不自在。
她心里暗自嘀咕著,是不是兩個炭盆的緣故,看來,一會子要叫紫蘭、綠菊她們撤下去一個炭盆了。屋子大,一個炭盆有些冷,但是也能省下些炭。
吃穿用度,往後也當好生算計,要不然的話,寅月吃了卯糧,豈不是要讓大房那邊看笑話?
說起來,之前的分灶也有好處,那就是曉得了這些開銷用度。^^^^要不然的話,直接分家,還有些叫人不適應。
畢竟,這些年來,她沒有為銀錢操心過,所做地不過是將得了的銀子,緊緊地攥在手心里,使勁地攢著私房。
這半個月來,兆佳氏心中未嘗沒有悔意。
別的不說,就說幾個小的,往後做學問也好,出去當差也好,都是拋費。四姐兒與五兒兩個,往後預備選秀,也需要銀子。
要是不分家的話,這都是公中的,如今卻是要二房自己擔著。
雖說分家後,自己不用再看大房的臉色,能做個當家太太,但是想起這里外得失,也使得她肉疼。
不過,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曹頌又是鐵了心的分家,長房那邊也趁機應允了。兆佳氏饒是臉皮再厚,也無法再捧著笑臉,巴結過去。
分家,就是今晚。
她娘家哥哥——工部侍郎穆爾泰,還有曹家老一輩的姑爺傅鼐,兩人作為曹家分家的中人,都到了曹府。
不同地是,傅鼐去了西府,見曹寅去了;穆爾泰則進了西府,來見自己的妹子。
雖說兆佳氏素來跋扈,性子不好,但是對于娘家哥哥,還是有幾分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