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壽辰過後,賀客相繼離去,桂娘與文杰兄妹留在總督府。
除了文志與妞妞定親外,還商量文志入旗之事。
大清律例,旗民不婚。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想要通婚,必須其中有一人入籍或者出籍。
文志戶籍若是不入旗,就不能名正言順地迎娶妞妞。
是單單文志一人入旗,還是闔家入旗,還要有個決斷。
以曹現下的身份,安排魏家入旗不是難事,可這其中牽扯到文薔,以後還要牽扯到同文杰有婚姻的何靈芝,就變得麻煩起來。
入旗之後,文薔的婚配就不是魏家能說了算的。
雖說文薔容貌好,可父祖身份在,也不可能顯貴,只能是指給宗室做妾,或者入宮為答應、常在。
文杰這邊,入旗的話,等他想要成親,還要再安排何靈芝入旗。
最後,文杰與文志兄弟商量好,還是由文志一人入旗,以曹府另戶的身份開戶入籍。文杰的話,以後再說。
直到此時,桂娘與文杰兄弟才曉得妞妞還吃著皇糧,每年八十五兩銀子,八十五斛大米。
「正五品的雲騎尉,是平姐兒父親留下的爵位。平姐兒祖父,是先皇身邊老臣,莊先生生前也于曾有功于朝廷,所以先皇就賞了雲騎尉的爵位。莊先生臨終前,想著平姐兒年幼,曾上過遺折,為平姐兒求了恩典。因此,平姐兒不僅能免選,還能保留雲騎尉的爵位,傳給親子。」曹說道。
魏文杰听了,詫異曹府與皇家牽扯之深。連妞妞這個外人眼中的小孤女,都有一番造化。
魏文志這邊,則要是了臉色。
對于曹給他安排的這門親事,他很滿意。
妞妞品貌出挑,讓人見了心生好感;加上想著她在曹府,即便與曹家諸人相處再好,也是寄人籬下,兩人都是孤兒,往後相互愛惜過日子也未嘗不可。
另外,他不願違背曹的意願。
早年在江寧受盡冷言冷語時,是曹出現,改變了他們的處境;而後曹又在京里聘人送往江寧,教授文志功夫。
魏家諸人中,他對曹家的感激最深,對曹也有幾分孺慕之心。
剛入莊王府當差時,王府里的二管家比較看重他,曾想將佷女許給他。可文志記得,曹說過,會為他們的親事做主,便婉拒了二管家的好意。
為了這個緣故,他還多多少少吃了些苦頭,卻從沒有在家人面前抱怨過一句。
曹家往來雖多權貴,可妞妞只是西席之女,又是庶出,並不容易找到匹配的因緣。
曹同他提起,可見也是斟酌過的。
文志想也沒想便同意了,即便妞妞說了不容妾室的話也點頭應允,沒有嗦一句。原因只為一個,這是曹給他安排的親事。
文志想著往後好好對待妻子,也算是曹的一種報答。
他原以為自己在報恩,在憐惜妞妞,沒想到轉眼之間,成了自己高攀,而且還要受惠良多。
他神情變幻,搖了搖牙,道︰「世叔……這是要佷兒為贅婿麼?」
入旗成親沒什麼,兒子要承外公的爵位,豈不是要改母姓?
難怪他大驚失色,世人眼中,贅婿比奴僕強不了多少。
听他這麼一說,魏文杰也緊張起來,道︰「世叔,當不止于此吧?就算要承挑莊氏香火,往後從二弟與平姐兒孩子中選一人也可,不必為贅婿啊……」
曹擺擺手,道︰「你們不要胡思亂想了……」說到這里,看像文志道︰「放心,我與你嬸娘雖心疼平姐兒,卻也不會讓你去做贅婿。只是平姐兒無父兄,卻有寡母,往後需要你這姑爺養老送終……」
文志點頭道︰「百善孝為先,奉養長輩,那是應當……」
被妞妞身後有爵位的消息驚到的不只是文杰兄弟,還有桂娘。
曹家促成這門親事,固然有憐惜弱女,舍不得外嫁的緣故,也是看了魏信的情分,要提挈文志。
要不然,只要在議親的時候提及妞妞的爵位,尋個官宦人家的庶子或者嫡次子,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她嘴上雖沒說什麼,可在初瑜面前,還是滿眼感激,態度也越發恭謹。
十一月初六,是個吉日,魏家放了小定。
文杰、文志的意思,想請桂娘給妞妞插戴,也算為桂娘的養母身份正名。可桂娘堅決不肯,生怕委屈妞妞,還是親往滿城,請了姚太君出面。
因要等到文杰娶親後,才能操辦文志與妞妞的親事,所以迎娶的時間大概定在明年年底或者後年年初。
等放了小定,姚太君相邀,桂娘與文志、文薔便到滿城住了幾日,認了宗親,而後才啟程回京。
十六阿哥惦記曹近況,听說文志回來,自然第一時間傳他問話。
除了問問李氏壽宴情況外,還問了曹府諸人的近況。直到此是,十六阿哥才曉得文志與妞妞定親。
十六阿哥與曹相交多年,自是曉得曹對莊氏父女的看重,連帶著對文志也開始多看重幾分。
王府上下諸人,都以十六阿哥喜好處事,待文志的態度也有所轉變。
文志察覺出其中的變化,竟不知是歡喜,還是惆悵。不過,他性子豁達,不是愛鑽牛角尖的性子,煩惱了半天,就都盡數拋到腦後。
即便不因未婚妻的緣故,因他是曹的佷子,入莊王府後十六阿哥已是格外優容。
如今再執著借光不借光什麼,也委實太矯情。
對于武舉考試,他卻不再執著,接受了王府侍衛的職位……
國家太平,他也沒機會疆場立功,只能早日出仕,為妻子賺個誥命回來,總不能委屈了她……
曹從十六阿哥的信中,得知文志的變化,很是欣慰。
這幾年看下來,他也發現了,文志的性情有幾分與恆生相似。看著憨直老實,實際上心里有數,現下雖還稚女敕些,可終會長成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他日子愜意,蔣堅與宋厚卻都緊張兮兮地等著京中的消息。
年羹堯的處置懸而未決,朝廷與地方官場就存在許多變數。
直隸宿衛京畿,不同其他行省,所以直隸總督一職上,很少有人能常任,一年半載換人是常態。
皇上開口給曹兩年時間,已經過去一半,現下要考慮的,就是曹往後的位置。
以曹現下的身份,任滿回京,除了六部尚書,就是督察院左右督御史。
要是年羹堯一案中,牽扯得京官與地方官多了,今年年底官場就會有大變動。
蔣堅與宋厚擔心,今年大變,調動的人多了,明年曹想要回京時,許是就沒有合適的缺。
那樣的話,曹的處境就很尷尬。
雖說可以平調其他省任總督,可是在排位上,卻是降了。官場上雖說沉沉浮浮不算什麼,可是也講氣運,不升反降總不是好事。
曹卻是不以為意,他現下沒心思再謀外任,不為旁的,就為外任上收的禮太多了。即便沒有索賄,只有三節兩壽的禮,他都收的手軟。
他終于明白,為何康熙朝時,總有外省總督孝敬皇帝銀子。
銀子多了也咬手,可是不收的話,就要挑戰官場的規則,得罪的人可就多了。
一層一層的孝敬,誰知道為了斂著官場上的人情銀子,就有多少百姓受災破家。
曹畏懼了,高處不勝寒,果然不假。
在外任封疆大吏,固然比六部堂官要自在威風的多,可摔落下馬的危險也多了幾分。
到六部做的閑散尚書,對曹來說,也是求之不得。
數日後,京城傳來消息,貴妃年氏薨,薨前皇上加封其為皇貴妃。
蔣堅與宋厚听聞,越發關注京中消息。因為曉得,年羹堯的判決就要下來。
曹這邊,則是有些惦記年老太爺與年熙。
對于睿智的年老太爺,曹打了幾次交道後,也是真心尊敬這位老者;年熙的身體雖調理的好些,可是大變之下,能不能抗住,還是兩說。
年老太爺與年熙的境況很糟糕,祖孫兩個相繼病倒。
年老太爺剛好些,年熙又臥床。
听到年貴妃薨的消息後,年熙嘔出了一口心頭血。
在父親被剝官奪爵、押解回京時,年熙心里都沒有產生過恨意;听到姑母凶信的那刻,他終于對龍椅上的那位生出了憤恨之心。
父親驕奢倨傲,失了人臣的恭敬,挑戰帝王權威,落到這個下場也不可憐;姑母卻是不同,陪伴王嫁將近二十年,夭折了好幾個骨肉,不過是個可憐女子。
皇上在她死前封了皇貴妃,看似多情,卻最無情。
一個封號,顯得帝王重情義,卻也絕了寬恕年羹堯的可能。
連在宮外的年熙能都想到這點,聰慧如年氏者何能不知?
這看似滿含帝王恩寵的晉封,便成了年氏的催命符。
年老太爺的反應,要冷靜許多。
他每日里都院子里溜達好幾圈,飲食方面,也是請太醫開了兩方養生方子,每日里滋養身體,只為了讓自己能長壽。
等到次子獲罪,還得需要他這個皇貴妃之父照拂孫子們,他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