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滅的瞳孔,閉著。
它似乎沒有就此睜開的意思。
白痴握著劍,緩緩的向前踏出一步。空洞的眼神中沒有對敵人強大而產生的恐怖,也沒有即將陷入戰斗的緊張。就像是昏迷著在行走,那雙眼漆黑,不見絲毫的光澤。
「人類……你,執意一戰?」
海倫松開爪子,放開那冰棺。身處其中的蜜梨看著那步步踏來的白痴,已經被淚水冰封住的雙眼中,似乎又再一次的落下淚來……
「我……對這條蜥蜴,沒有興趣。」
不帶感情的聲音,從他的嘴里慢慢散發了出來。
「我唯一有興趣的……不是這風吹沙,不是這城堡,不是奎琳老師,也不是蜜梨……」
「我只對你……感到莫大的興趣。」
海倫微微一笑,重新化為人類手臂的手輕輕一捋自己的那頭黑色長發,往身後一甩。
「啊拉,原來你對我感興趣?真是意外。好啊,如果你不介意我已經是個生過三個孩子的老婦人的話,我也很想品味一下你這個膽敢拿著劍站在我面前的年輕人類的身體呢~~~」
「……………………四個月……」
白痴踏出一步,此刻,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五步。他的嘴里呼出白色的氣體,四周原本在飄舞的結晶現在似乎也被凍結,不再浮動。
「水龍侵佔了奎琳老師的身體,對抗你,持續了四個月……」
「而你……真正的目的,卻只是為了帶走蜜梨。」
「然後,水龍凍結了整座風吹沙,並且將蜜梨冰封,怎麼樣也不肯將她交還給你。」
「如果僅僅是為了給你的兩個女兒復仇,水龍絕不應該多管閑事到這個地步,連你的家務事都要插手。」
「據我所知,他和蜜梨完全沒見過面,更談不上交情。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他要如此執著的阻止你,和蜜梨會面?」
躺在地上的奎琳昂起頭,望著白痴的冰藍色瞳孔內浮現出少許的贊賞。
「可見……一旦你帶走蜜梨,將會發生與你敵對的水龍絕對不希望看到的事情。按照你剛才所說,水龍的行動很古板,不肯做太多干擾人類的事。能夠讓他主動出面冰封你的,只有兩種可能。」
「一,你帶走蜜梨後,通過某些我還不知道的方法,你會變得很強。強到讓水龍不得已耗費所有的力量來和你對峙都在所不惜的地步。」
「第二……你會利用她達成某種目的。而這個目的一旦達成,將會帶來非常嚴重的後果。」
海倫原先還帶著些許輕蔑的眼神開始變得驚訝起來。她望著白痴,不知是因為感嘆白痴的冷靜分析,還是感嘆這個人類竟然敢站在自己面前的五步之內。終于,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殘酷而嚴肅的金色線性瞳孔,直接盯著白痴的表情。
「真是有趣的分析。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我的女兒會對你死心塌地了。以一個人類來說,你的智慧還真是高到令人害怕。」
白痴沒有回避這雙眼,他依舊如同剛才一般凝視著。
「那麼,能告訴我你的分析嗎?」
海倫伸出手,說道。
「如果真的聰慧如你,能夠知道,我這麼強烈的要帶走這丫頭的……理由嗎?」
「………………………………食物。」
白痴再次踏前一步,嘴里,說出了這個讓冰棺中的蜜梨,渾身為之一震的詞。
……
…………
………………
「食物?」
听到這個詞,海倫的面色再次一變。她背後的雙翼開始拍打,整個人也開始懸浮起來。嘴角開始露出獠牙,雙手也開始化為龍爪。
「我相信,你給我看那些幻覺的本意,是想告訴我,蜜梨有多麼的凶殘,多麼的沒有人性,連自己的家人也可殺。」
海倫哼了一聲︰「難道不是嗎?」
「不……這是事實。可在看到這些幻覺之時,我卻注意到了一件事。」
「一開始以魔獸姿態出現的蜜梨,渾身腐爛,沒有鱗甲,看起來還身負重傷,十分的虛弱。雖然我不太清楚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有一件事,卻很奇怪。」
「她在吞噬那兩條小黑龍之後,身體卻開始迅速愈合。雖然我也知道帝路哈剛的存在愈合力,但以她當時的情況來看,顯然不是因為有人希望她繼續活著,而獲得的愈合之力。」
「由此,我判斷,黑龍一族除了不死之外,還有一項能力。那就是一旦身受重傷,在危及生命,無法快速愈合的情況下……」
「可以通過吞噬同族,來補償自己的身體。」
「想通這一點,那麼你如此執意的要帶走蜜梨,以及水龍如此執意的要保護蜜梨的原因也就顯而易見了。」
「帝路哈剛雖然不死,不滅,但卻可以被封印。而且如果傷勢過重的話,就無法在短時間內迅速愈合。在這種情況下一旦被懂得封印的敵人找到,就會立刻陷入危機。」
「可要想在短時間內快速從不可能的重傷中恢復,就必須吞噬同族。對于你來說,就是吞噬自己的子女,補充養分。所以,你的女兒們對你來說與其說是親情,不如說是在危難關頭能夠進行完全狀態恢復的超強藥物。」
「蜜梨被你帶走之後,你當然不會殺了她。而是留著。等到以後哪天出現了敵人,身受重傷……比如,在和水龍進行完全戰斗負傷之後,水龍需要通過大量的時間來愈合,而你只需要吃掉蜜梨,就能再次恢復成完全狀態,展開反擊。」
「這麼想一下的話,你對蜜梨如此的憤怒,最大的可能原因並不是因為她殺了你的女兒。而是她吃了你花了漫長歲月才儲備下來的兩個痊愈藥塊。如果這麼想的話,你的憤怒就可以從另一個方面,來進行理解了呢。」
听完白痴的解說,小面包呆住了。她看看被封印在冰棺之中的蜜梨,再看看那邊陰著臉的海倫,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反倒是海倫,在听完白痴的那些解說之後,終于昂起頭,扇動翅膀,居高臨下的望著白痴。
「很聰明,很有說服力的辨析方式。」
她捋了捋頭發,笑道——
「真是難得,被你發現了那麼多的事情。既然如此……那我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剎那間,也沒有看到海倫的翅膀拍動,她的身體卻是剎那間出現在白痴的面前。爪子直接抓向白痴的心髒,一擊,狠狠抓中。
刺啦——!
利爪,嵌入肌肉。
隨著爪子向上翻動,白痴胸前的衣服被撕破,肉也全部被撕爛。肋骨剎那間斷裂,一些破碎的肺葉與隔膜,也隨之跳出!
快速,果斷,狠辣。
即使是白痴,也沒有想到那有著兩只大翅膀的海倫竟然會有如此之快的速度。
在戰斗中,速度,有時候就決定了一切。
只要速度夠快,夠出乎意料,就可以在戰斗剛剛開始的一秒鐘之內,把匕首……
刺進敵人的心髒。
「!!!」
如同斷線風箏一般,白痴向後飛了出去。被抓的血肉模糊的胸口在空中劃出一條血線,落地之時,碎骨,斷裂的內髒,和那顆已經被抓破的心髒,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只是這樣的一次接觸,死亡……就降臨了。
白痴的速度不夠快嗎?
他夠快。
正因為他夠快,所以才在最後一刻向後退去,免去心髒被完全挖出來的下場。可是現在……他和死亡,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咕……咕嗚……」
血水,從白痴的嘴角溢出。
他的視線模糊,在他的正上方飛行的,則是海倫那輕盈的身姿。一條黑色的龍尾從她的裙子下方伸出,微微擺動。她看著自己龍爪上的鮮血,天真,而燦爛的笑著……
「對于你們六劍傳人來說,交戰的第一個瞬間,意味著什麼?」
海倫緩緩降落地面,望著前方已經瞳孔放大,胸膛,躺在鮮血之中的白痴,笑著。
「進入戰斗的第一個瞬間,就是決定勝負的瞬間,對不對?」
「我曾經殺過無數名六劍傳人。其中有孬種,也有強者。剛開始,我沒有領悟到你們的戰斗方式,所以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受傷。可後來,我明白了。你們的戰斗在第一個瞬間永遠都是注重速度,同時,也會利用各種自然情況給自己創造良好的一擊必殺的條件。想要毫發無傷的殺掉你們,也只有在剛剛進入戰斗的第一個瞬間,比你們更快的準備好死刑的執行方式,才能殺掉你們。」
白痴嘴角吐著血,呼吸……慢慢的停了。小面包跑到白痴身旁,哭著,推著他的身子。蜜梨閉上眼,不敢再看,就連被銀俯身的奎琳,此刻也是閉上眼,有些不忍……
「現在,戰斗結束了。我看看……嗯,自從我們開始說話後到現在,大約過了十分鐘。就算我們之間的戰斗延續了十分鐘吧。人類,你是第一個,能夠在我手下堅持那麼長時間的六劍傳人。以前的很多人可是連一秒都沒到,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被我偷襲的時候,就死了呢~~~呵呵……哈哈哈,現在,六劍的傳人又死了一個。我在這個世界上的威脅又少了一個!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呢~~~~!」
海倫笑著。
她揚起手指,放在她那張小嘴旁輕輕一吻,隨後伸出舌頭,舌忝了一下手掌上的血水。這是她的習慣,品嘗失敗者的血液,嘗盡每一個六劍傳人的鮮血,就是她對當年那個膽敢傷了自己的人類的復仇!這股怒火將永遠不會被熄滅,除非六劍傳人,永遠的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呵呵呵……嗯?!」
突然,海倫愣了一下。她看著自己手掌上的鮮血,表情在頃刻之間扭曲!
「這個血……這個血的味道……?!不可能……怎麼可能?!這個血的味道……難道……難道說…………?!」
海倫那神采奕奕的表情,終于被慌亂與驚恐所取代。仿佛就是為了印證她那恐怖的猜測一般,原本倒地不起,胸膛碎裂,應該已經死亡的人類……此刻,他竟然再一次的站了起來?!
轟——————!!!
黑暗,在這剎那間擴散。
他手臂上的鎖鏈,也在這一刻開始飛舞!
少年胸口的那些破損肋骨被一條條的黑色鎖鏈所取代,他的肌膚也從原先的蒼白,慢慢轉成了深黑之色!
「(未知語)真是……太漫長了……」
鎖鏈盤繞,在白痴的身旁不斷的回旋。在海倫的驚訝之中,理應傷重難以痊愈的白痴卻是慢慢的抬起了頭!漆黑色的頭發之下,也顯露出了那只右眼……
猩紅。
「(未知語)好久……不見了,背叛者。」
整個議事大廳在這一刻仿佛發生了顫抖,小面包噘著淚,慌慌張張的朝旁邊讓開。天花板上的冰柱開始震落,地面上的冰層也隨之龜裂!
在這可怕的異變的中心,應該已經死亡的白痴,卻是踏出了那一步,當他抬起右手中的魔劍之時……
那血色的瞳孔,也在這一刻,完全綻放!
「(未知語)我……真的是要多謝你呢。」
白痴再次踏上一步,一黑一紅的眼楮,緊盯著飛舞在空中的海倫。接收到那猩紅色的眼楮,海倫的翅膀竟然頃刻間一軟,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龍族語)不……不可能……陛……陛下……?!您…………您………………???!!!」
「(未知語)熔魂火山的熔岩,將我封印了千年。我讓這小母蜥蜴呆在我的身旁,就是為了引你有朝一日自動現身!背叛的滋味……真的很有趣。我已經洗了千年的三溫暖。那麼……你呢?在最後一戰時背叛我……完全倒戈的存在之龍,帝路哈剛!現在輪到你……在熔魂火山內洗洗澡,如何?!」
海倫的肩膀顫抖,隨著白痴的每一步上前,她都會艱難的後退。後來,她跌在地上,只能用雙手撐著地面往後挪。不用多久,她的背突然踫到了封印著蜜梨的冰棺,她立刻抬頭。在接觸到蜜梨那宛如勝利者的眼神之後,她……終于明白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