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蒲公英的低語
「快,快來」
莉蘿的力氣一向很大,現在,正處在興奮狀態下的她顯得更為激動和魯莽。不等車上的黯下車,她就將她一把扯了下來。死死抓著她的手,拖著就往那邊的裝飾樹叢跑去。
面包覺得有趣,也是跟上。等到白痴一並鑽入灌木叢之後,莉蘿才笑眯眯的松開黯的手,探頭往灌木叢外張望了一下。
「好,很好沒有人跟來。快姐姐你快點把這套衣服換掉,我們逃」
進入灌木叢之後,白痴才能夠仔細的觀察這個小姑娘。現在,她的身上穿著的並不是平時的貴族服,而是一套平民打扮的粗布衣服。而在灌木叢里,也放著一套普通的農家女孩的服裝,從大小來看,應該是給黯穿的。
黯現在捂著心髒,剛才的短途沖刺讓她的臉色看起來蒼白了許多。她望著面前的衣服,有些猶豫的道︰「莉蘿,你……到底想做什麼?」
「想做什麼?我想要救你啊黯姐姐」
莉蘿的表情興奮著。她張開雙臂,無比愉悅的說道——
「我要把你救出去,然後完全的離開諾里烏斯家族我和姐姐你,我們兩個人一起行動從今以後,我們就再也不用管諾里烏斯家族內的這些煩心事,想去哪就去哪,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此言一出,原本還有著些許鬧著玩心態的面包立刻愣了一下。她不可思議的看著如今笑容滿面的莉蘿,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
「莉蘿……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黯伸出手,模了模莉蘿的額頭,疑惑的道,「我們逃?我們……為什麼要逃?」
「這還用說?」
莉蘿瞪大眼楮,喝道——
「當然是抵抗命運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用為了這個家族做這做那,再也不用遵循著家族的意思行動姐姐,你也可以不用再被任何人冷落,你也不會再被其他人利用了只要逃出去……只要逃出去的話……」
《等一下》
莉蘿的狀態有些不太對頭,她……顯得太過興奮了。面包連忙拍拍她的肩膀,舉起牌子——
《莉蘿,冷靜點。你的意思是說,離家出走嗎?和黯姐姐兩個人。》
「當然」
黯抬起頭,火紅色的瞳孔中散發著激動和喜悅。
《那你們在離開家族之後,打算靠什麼為生?》
「工作」
《是你工作?還是黯姐姐工作?你工作的話,你只有十一歲,別人根本就不會要你。黯姐姐的話,先不說她的身體,難道你是要把她拉出來一邊餐風露宿,一邊照顧你嗎?》
雖然面包不知道莉蘿到底是怎麼了,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戳破這個朋友的理想。離家出走這種事任何人都會有,就比如說她平時做錯事被白痴打了,也會想過離家出走。但真正做起來,卻是一件絕對痛苦的事情。
《而且,為什麼要離家出走?黯姐姐現在雖然在家族中的確不受重視,但比起跑到外面去,她現在卻還是有人照顧,三餐無憂。我實在是不明白,現在這個時候離家出走到底有什麼意義。說的不好听一點,實在是一種無謀的舉動。》
小時候生活困苦的面包很清楚下水道老鼠的生活。跟著白痴四處跑,歷經多少風風雨雨也讓她更能體會安定的重要性。所以,她覺得自己有責任將幻想這個氣球戳破,把一個原原本本的殘酷世界,擺在莉蘿的面前。
但……
「面包……………………你,是什麼意思。」
看著面包的牌子,莉蘿那興奮的神采,卻是滿滿的壓抑了下來。
「我……可是一直都把你當成朋友……」
「但現在……身為我的朋友……我最信任的你……反而說我的決定……無謀……?」
莉蘿的語氣開始陰沉起來,她的雙手慢慢捏緊,原本明亮的亮紅色瞳孔,現在……卻開始慢慢的變得暗淡起來。
黯察覺莉蘿的語氣不對,連忙喝道︰「莉蘿,怎麼對面包說話呢?她是你的朋友而且,我也覺得現在不是離家出走的時候……」
「不對根本就不對」
莉蘿猛地站了起來她伸出雙手,突然間抓住坐在地上的黯的衣領,將她猛地提起黯的身體虛弱,再加上措不及防,上半個身子立刻被提了起來,被這個力大無窮的小丫頭舉在半空
「你根本就不理解……黯姐姐,你壓根就不理解……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但是我清楚,我清楚我在做什麼我在救你……黯姐姐,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姐,所以,我才會來救你」
黯的喉嚨被卡的有些喘不過起來,白痴見狀,急忙上去抓住這個小丫頭的手腕。白痴的力氣不管怎麼說還是比莉蘿大,手腕被抓,吃痛的莉蘿不由得松開手,黯也被放了下來。
「莉蘿,你,需要冷靜。」
白痴抱住大口大口喘息的黯,看著那邊的莉蘿,難得出聲安慰。
可是,莉蘿卻是捂著自己的手腕,略微沉吟了片刻後……猛地,抬起頭,用那雙紅色的瞳孔盯著白痴
「你打我……」
「莉蘿……小白他不是……」
「你竟然敢打我?你也想要奪走我的黯姐姐對不對?你也想要害死她對不對?」
面包連忙跑到莉蘿和白痴中間,看著自己的朋友,舉牌——
《你瘋啦?叭叭怎麼可能會害黯姐姐?》
「我沒瘋瘋的是你們你們壓根就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你們……你們這對父女……也和諾里烏斯家中的其他人一樣……是想要害我……想要利用我黯姐姐……逃……快逃我們快點逃——」
說罷,莉蘿就朝面包撲了過去。面包一咬牙,雙手一抬,一堵壓縮空氣猛地從她的掌心中**出來,將莉蘿吹開,直接撞在那邊的樹干上。
「嗚」
莉蘿吃痛,叫了一聲。听到她呼痛,面包心中一慌,急忙跑過去,想要替她治療。可是,她的腳步僅僅往前踏了一步……
莉蘿那雙狠狠瞪著自己的眼楮……這雙流露著憎恨,和無窮無盡的殺意的眼神……就讓她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下了……
「面包,走。」
白痴抱起黯,沖著面包喚了一聲。面包看看白痴,再看看那邊的莉蘿,臉上不忍。但她終究還是舉起牌子,表達了一聲《對不起》後,跟著白痴,離開了灌木叢。
諾里烏斯家族的領地很大,只要離開,莉蘿想再找到白痴等人,就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在星夜與殘月之下,白痴抱著懷中的黯,健步如飛般在道路上奔馳著。
由于大多數的守衛都被調配到那里去滅火,這一路上反而人煙稀少。即使有誰看見了,也只是看到那位新進來的預定姑爺正抱著他的未婚妻,在散步而已。
不知不覺,眼前出現了一片開滿類似蒲公英的植物的花圃。
這里是貴族們游玩賞花的地方嗎?白痴的腳步沒有停留,而是毫不憐惜的踩了進去。每一步的抬起,都會讓一些白色的絨毛飛起,在星空下飄舞。
慢慢的,白痴的腳步停下了。
他注意到懷中的黯,注意到她的眼神。
她在看著這片花圃,疲倦的眼神中,顯露出些許欣慰的色彩……
白痴呼出一口氣,扶著黯,坐下。
黯則是靠在他的胸口,仰望著滿天的白色絨毛,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好漂亮……」
白痴低著頭,沒有去欣賞四周的風景,而只是看著她的臉。
小面包也跟著跑了過來,她哈哈的喘著氣,趴在黯的身旁,翻過身,望著天空。
「原來……我們家里……還有這麼漂亮的地方……我……都沒怎麼來過……」
四周,安靜極了。
除了些許的蟲鳴之外,就是春日的夏日的暖風輕輕拂過臉龐的感覺。
黯看起來有些累了。
她閉著眼,嘴角含著微笑。呼吸很輕,胸部的起伏也是緩慢而平和。她的頭依靠在白痴的胸口,听著這個結實的胸膛中傳來的強烈心跳,嘴角上那抹安心的笑容,變得更為安穩。
「你的心跳……好強壯……」
淡淡的,她說了一聲。
威風拂過,吹散了她的一頭紅發,白痴連忙伸出手,摟住她的發絲,抱住她的頭。
「…………………………將來,你的心跳也會如此強壯。」
「呵……真是難得……你似乎……還是第一次……對我說這種關心的話嘛……」
「………………………………………………」
白痴無言,只能繼續抱著她。在呆了一會兒之後,他閉上眼,睜開……
「我送你回去。」
「不……我要呆在這里……」
黯拒絕了白痴的話,她的眼楮疲倦地眯著,伴隨著暖暖夏風撲面而來的清香,進入她的肺部。她忍不住,大口吸了一下,讓滿滿的清香,在自己的胸口回蕩。
「嗚嗚嗚~~~~」
小面包爬了起來,她看著四周的花圃,覺得很有趣,便開始坐下,編起了花環。黯看著這個小女孩的身影,又看了看身旁的白痴……如今,她置身在一個花的海洋之中,漫天的星辰也像是為了她而綻放。此時此刻,一種被稱為「幸福」的感覺,不由自主的,涌進了她的心頭……
「小白,還記得我們當初初遇的時候嗎……?」
白痴摟著黯,沒有說話,卻慢慢點了點頭。
「嘻嘻……那個時候,我坐在樹上。你牽著小面包的手在樹下。當時……我就在想,這是哪來的怪家伙?怎麼會帶著一個孩子……出現在神聖恩寵里面?」
「後來……我們一起渡過了許多次地冒險啊……說起來,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原來你除了很聰明之外……還很強……弄得我……一直都認為……是我在保護你……」
小面包站了起來,她的手中握著一個花環。她轉過身,跑到黯的身旁,抬起她的手,將這個小小的花環戴在她的手上。看著自己的杰作,這丫頭拍了拍手,顯得十分高興。
「一年……一年……又一年……我的身體……越來越差……而你……卻是越來越強壯……說真的……在知道你並不是弱者後……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驚訝……而是不甘心……你知道嗎?」
黯笑了笑,雙眼無神的望著天空,暗淡的紅色瞳孔中反襯著星辰的色彩。而此時,又是一陣風拂過,蒲公英花圃上立刻揚起了一陣白色的「飛雪」,而黯手上的手環,那些絨毛,也順著這陣風,飛了起來……
小面包急了,她連忙伸出手去捂住這個手環。因為這是她編的,她可不想自己編的手環最後只變成一圈光禿禿的睫稈。可不管她怎麼遮擋,這些絨毛依舊在風的催促下離去,加入那漫天的「雪片」,把這個黑色的世界,化為雪白……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因為這個身體的話……我一定會比任何人都強……我不是需要人保護的大家閨秀……我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我可以盡情的搞發明……盡情的耍著扳手和三角尺……只要我這個身體還能夠自由移動的話……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去做……」
星星,從天上落了下來。
那劃過夜空的閃光帶著絢麗和璀璨。白痴望著那劃破天際的星辰,直到它消失。之後,他低下頭……卻見黯的眼角,也落下了閃爍的星辰……
噗咚……噗咚……噗咚……
心髒,在跳動。
黯的臉色,也開始變得越來越蒼白。
小面包一看情況有些不對頭,她瞥了一眼黯手上的花環,再看看黯的情況,立刻放棄花環,雙手一拍。在掌心浮現出淡黃色的光芒之後,她立刻將雙手按在黯的胸口。
金燦燦的光芒,閃耀著。
蒲公英們飛上天空,白雪染上了黃金般的顏色。花叢中的蟲鳴聲依舊在持續,啾啾——啾啾——夏蟲輕鳴,吟唱著歡快的樂曲……
白痴看著懷中的黯……這時,他察覺到黯抓著自己衣服的手,已經捏緊。
她那原本安詳的臉上,也浮現出些許的痛苦之色。可是現在,她還是咬著牙,不吭一聲。
白痴立刻伸手模向黯的腰部,不消片刻,就從她的口袋中模出一罐藥片。他迅速打開,從中取出兩粒,扳開黯的嘴,讓她吞下。面包也察覺到黯身體的顫抖,她做了個深呼吸後,猛地發力剎那間,整個花圃上立刻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黃金色「導力路線圖」,巨大的金色光芒直沖雲霄,和天空那銀色的星辰遙相輝映
力量,在持續著。
小面包的額頭上落下汗水,雙手上幾乎蹦出青筋。而黯的臉,看起來則是好了很多……
她,笑了。
是因為藥效起作用了,她已經不難受了……所以,才笑了嗎?
風,又一次的掠過……
黃金色的蒲公英們在花圃上跳起了夏日的舞蹈。那只花環上的蒲公英們更是不甘落後,紛紛離開了花環,投入到這場夏之祭典之中。蟲鳴,暖風,飛舞的花瓣,晴朗的天空……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表現的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動人……
「好…………美………………」
黯的微笑,持續著。
她的眼簾幾乎已經快要睜不開。兩行星辰,也從她的眼角墜落……
「嗚嗚……嗚嗚嗚……」
小面包繼續在催動著,可是,她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花圃上的光芒也開始慢慢的虛弱。不知不覺中,她哭了……眼淚和鼻涕全都流了出來,一張原本漂漂亮亮的小臉,現在卻被淚水和鼻涕弄髒。
「別哭……小丫頭……哭了……就不……漂亮了……」
黯輕輕的說著。可小面包卻沒有停止淚水。終于,她手中的光芒全部消失,她整個人也像是虛月兌一般,倒在一旁,只剩下不甘心和傷心的淚水,不停地從眼角墜落……
「啊………………………………」
黯閉上眼,再一次的,睜開。她看著身旁的白痴。這個抱著自己的男孩的臉一直冰冷,毫無表情。可在他的身後,卻是那飄散著蒲公英,和無邊無際的星空……
「我……送你一件禮物……」
「雖然……還沒有測試過……但……我已經……做好了……」
「那東西……就在我的房里……我……送給你……」
白痴點點頭,更加緊的摟住了黯。
「你……會忘記我嗎……?」
「………………不會。」
「你別……騙我……我……很好騙的……你很容易……就能……騙我……」
听到黯這麼說,白痴想了想後,閉上眼……接著,當他的右眼睜開之時,里面的已經不是黑色的瞳孔,而是在旋轉著的星雲……
「我,對我自己下達詛咒。我這輩子,絕對,永遠,不會忘記你。除非時間倒轉,不然,我的詛咒將永遠不會消失。」
黯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她歪過腦袋,眼角的星辰,劃過……
「別說……詛咒……我……相信……你……」
「………………………………………………」
「那麼……你……能不能……讓我……再……任性一次……?」
快要消失的笑容中,吐出的聲音已經快要消失。就連四周的蟲鳴,似乎也已經快要蓋過這名少女的聲音……
白痴看著她……看著這雙無助的眼神。片刻之後,他彎下腰,將耳朵湊到黯的嘴前……
「………………………………」
(切,無聊。這就是這個女人最後的希望?)
在暗滅的譏諷中,白痴慢慢的抬起頭。在他的懷里,少女,已經閉上了眼楮。而她那緊抓著自己衣服的手,也是慢慢地……慢慢地……
沒有猶豫,也沒有多想。
星空之下,飛絮之中,白痴低下頭,雙唇,也是貼上了這名少女的嘴唇……
……
…………
………………
最後的一片絨毛,從那手環上飛了起來,融入天空。
倒映著星辰的淚光,從那雙已經閉起的眼角落下……
啪。
黯的手,完全的松了下來,落在身旁的花圃之中。
而旁邊的小面包,則是再也無法壓抑住內心的傷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遠處,傳來腳步聲。
那是莉蘿和諾里烏斯家族的人看到這邊的黃金色光芒而趕來所發出的腳步聲。
但,白痴沒有去理會。
他閉著眼楮,即使在那些人已經到了,站在那邊驚訝的時候,他的嘴,依舊緊貼在這雙虛弱的雙唇上。
她的體溫依舊……還沒有冷卻……
良久……良久……
白痴才慢慢的抬起頭,望著懷中這名已經被病痛折磨了一輩子的少女。
而她最後的表情……
卻是一個微笑……
略帶羞澀,也略帶喜悅,還蘊含著心滿意足的……
微笑。
啪嗒一聲,那邊的莉蘿跪在了地上,她的雙眼圓睜,嘴巴張開,說不出話來了。
而包括諾里烏斯公爵在內的其他人,如今也是不敢上前,只能安安靜靜的站在旁邊,不敢進入……
白痴望著懷中少女那最後的表情,伸出手,輕輕理過她那頭陽光般的紅發,替她整理好散亂的發絲。隨後,他輕輕拍了拍旁邊小面包的腦袋,讓她站起來。
小面包哭著,站了起來。白痴則是抱起黯的身體,目無表情的,朝諾里烏斯公爵走來。等站在公爵面前之時,他伸出手,將懷中的黯遞了過去。
公爵顫顫巍巍的伸手,抱過自己的女兒。他看著黯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有些驚訝。她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僅僅……只是睡著了……
白痴的目光依舊冰冷,看不出任何的感情。他拉著哇哇大哭的小面包,再也沒有去看黯一眼,轉身,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你……」
公爵開口,他看了看懷中的黯,想了想後,十分遺憾地道——
「明天……不,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今天……今天下午,我會為她舉辦一場最為盛大的哀悼儀式……請你……一定要來……」
白痴站住了腳步,他沒有回頭,只是極為冷淡的道︰「我不會來。」
「什……什麼?」
「哀悼儀式我不會來,葬禮,我也不會來。」
「為……為什麼?我的女兒……黯……她可是對你……」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再隆重的葬禮,安慰的也只是活人。對死人來說……」
說到這里,白痴抬起頭,望著天空——
「對死人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
說完之後,白痴就拉著小面包,掠過目瞪口呆的莉蘿身旁,穿過那些趕來的諾里烏斯族人,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那……那麼葬禮程度呢?我要辦到哪種程度?要辦的多豪華???」
公爵抱著黯,面對遠遠離去的白痴,大聲吼道。
「隨便。如果你願意,拿張席子裹起來扔河里去,也沒關系。」
冰冷而無情的話語,從天空的那邊飄了過來。
帶著那些飛絮,飛上天空,纏繞著,散了下來……
……
…………
………………
白痴終于離開了。
眾人的眼前,那個人已經完全的不見。就連那個小女孩的哭聲,如今也听不見了。
公爵抱著懷中的黯,看著她臉上那最後的笑容,呆滯著。
這時,他的大女兒,比格夫人想了想後,終于走上來,輕聲道︰「父親大人,是不是……我們一直都會錯意了?這個年輕人……其實並沒有對黯多麼上心。你看,他連一滴眼淚都沒有落,表情也是依舊十分冷靜,看不出任何傷心欲絕的感覺。雖然這麼說可能有些對不起黯妹妹,但是……那個人,可能真的是一個公子,壓根……就沒有對我家的黯,動什麼真感情……」
公爵呆了一會兒,他看看前方,再看看自己懷中的女兒。突然間,一股厭惡感和挫敗感從他的心頭揚起。這位父親狠狠的扔下女兒的身體,拍了拍衣服,啐了一口——
「切,沒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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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3日,陰。
今天一整天,白痴都沒有去工作。
他呆在樹屋內,閱讀著包裹中的信件,調試著腰帶,護肩和護腕。
這些東西是黯的女佣,那個名叫瑪利亞的女孩送過來的。當時,她哭紅了鼻子,可在看到白痴只是神情淡漠的接過包裹,對諾里烏斯家那簡單到極點的黯的葬禮完全不聞不問之後,她硬是沖著白痴罵了兩句,頭也不回的離開。
但是,白痴卻沒有介意。
他的表情就像往常那樣沉著,對于罵過後哭著跑開的女佣,他更是一句不回,只是默默的把包裹拿回房間,拆開。然後,按照那字里行間的解說,佩戴起這名為閃電的裝備。
整整一天,他都在擺弄著這些東西。
是因為這些設計實在是太有趣,太棒了嗎?蜜梨和托蘭發現,白痴竟然連平時絕對不會遺忘的練劍時間也被擠掉。整整一天,他除了按照正常的吃三餐之後,就是在查看著閃電,在小樹林里面稍稍轉悠,玩弄起來。
傍晚,報紙上刊登了黯死亡的消息。當蜜梨吃驚的拿著報紙去給白痴看的時候,白痴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回了一句「我知道」之後,就沒有再發表評論,依舊玩著手中的畫板。將它們一會兒變成畫板,一會兒化為護甲,耍的不亦樂乎。
倒是小面包,從頭到尾都一直在哭,哭個不停。
「帝路哈剛,你說……主人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情況?」
托蘭抱著新栽培的花盆,有些擔憂的看著在草地上耍弄滑板的白痴,問道。
蜜梨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清楚……陛下的想法一向很難讓人看出來。今天已經一天了,陛下還是一直在玩這東西,就連昨天說要看的星璃?魯尼答寄來的信這件事,他也沒看。所以我想……」
「怎樣?」
「嗯……算了,可能性太多了,我……猜不出來。」
陰沉沉的天色,持續著。
吃完晚飯後,一聲響雷從遠方的天空中響起。
暴雨……快來了。
在夏天,暴雨只是最正常不過的日常現象,所以,壓根就沒有什麼好去擔心的……
不是嗎?
于是,又過了一天……
這一天……
7月……24日,雨。
……
…………
………………
清晨,白痴從睡夢中醒來。
他伸了個懶腰,下床,來到窗前。
窗外,雨水依舊在潑灑,那個綠頭發的小女孩則是從杜蘭樹的頂端冒出頭來,直接張開嘴,接著那些嘩啦嘩啦落下的雨水。
雷聲陣陣,看起來,這場雨已經下了一整個晚上了。那響徹天際的雷鳴與瓢潑的大雨將很多人都關在房間里。也幸好,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工。讓所有人都有時間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休息,躲避這場再正常不過的暴雨。
白痴看了看外面的雨水後,轉身。此時,面包竟然也下了床,默不作聲的穿著衣服,系好鞋帶。她看到白痴之後,突然跑過來撲進白痴的懷里,雙手緊緊的抱著白痴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而白痴,則是輕輕撫模著這個小丫頭的腦袋,讓她听著自己胸膛那堅強的心跳聲。
「………………嗚。」
听著白痴胸口的心跳,小面包似乎才安心下來。她慢慢松開手,臉上的表情變得稍稍輕松了一點。隨後,她沖著白痴一笑,跑到灶台旁,取出雞蛋,打上火,澆上油,翻出辣椒醬,準備給自己做早餐。
一頓自助早餐很快就完成了,當蜜梨打著哈欠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白痴和小面包已經坐在桌前吃了起來。嚇得她連忙跪在白痴面前謝罪,知道小面包把自己做的炒蛋冷不丁塞進她嘴里之後,她才捂著嘴,不再道歉。
「嘻嘻~~~~」
小面包笑了笑,重新回到座位旁坐下,吃飯。也就是在這時,門上,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啊嗚???」
面包叫了一聲,搶先一步沖到蜜梨身前,打開門。只見外面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渾身濕漉漉,右手拿著一把破傘,一臉氣鼓鼓模樣的可洛。
「嗚?」
蜜梨見狀,第一時間躲了起來。可洛也是同一時間撞開大門,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
「搞什麼啊?那麼慢才開門,看不起我古德塞家族是不是?所以說,庶民就是庶民,一點禮儀都不懂。」
可洛進屋,將手中的破花邊傘往旁邊一扔。隨後,她看看屋內,就干脆大刺刺的往白痴的床上一坐,說道︰「庶民,給我準備點熱水和換洗的衣服。這倒霉的天氣,沒想到雨會下的那麼大。」
面包聳聳肩,看看白痴。而白痴則是快速吃完早餐,一副不管不問的樣子。沒辦法,誰叫這位可洛是位大小姐呢?面包現在也不怎麼想和她計較,就從旁邊拖了個木桶過來,開始燒水,隨後把熱水倒進去,再在白痴和木桶的中間拉起一塊布,算作遮擋。可洛也沒辦法,身上濕漉漉的感覺到底不怎麼舒服。她唯有將就著月兌掉衣服,開始洗了起來。
面包取出自己的衣服放在旁邊,隨後,她舉起牌子——
《那麼早跑來找我還真是新鮮。什麼事?》
「哼,你以為我喜歡來找你嗎?而且,你住的地方未免也太怪異了吧?雖然以前听說過你家住樹上,可沒想到竟然那麼高剛才爬上來的時候我差點以為自己會被摔死」
《到底什麼事?快說再不說,我就拉布,讓叭叭好好欣賞欣賞你洗澡的樣子啦》
面包一邊舉牌,一邊拉著布,做出一副隨時都會扯開的模樣。這一招果然有效,嚇得可洛連忙鑽進木桶,不敢出來。
「別拉別拉我……我說,好了吧」
面包松開手,這下,可洛才從水里探出腦袋。
「那個……嗯……諾里烏斯家死了人的事情,你知道吧?」
面包臉上的笑容稍稍受挫,她有些暗淡的寫了下來,舉牌——
《知道。》
「是啊,應該知道。報紙上都登了。另外,那個死者好像昨天就下葬了,就家族成員來說,下葬的速度還真快。昨天,戴勞哥哥帶領我們很多人都去參加葬禮了。說起來,他們家的葬禮還真簡單。可是我知道,死掉的那個人……嗯……那個姐姐,是莉蘿很喜歡的姐姐,對不對?」
《你想說什麼?》
「啊不不不我……我沒什麼意思啦」可洛連連擺手,有些害羞的道,「其實……莉蘿那家伙是我的死對頭,她到底變得怎麼樣我壓根就不會去管。可是,在昨天的葬禮上我看到她了,她變得很消沉,當著哥哥和那麼多人的面,我也不好直接找她說話……如果她變得消沉下來的話,我再擊敗她反而會一點意思都沒有。這個這個……你能夠理解吧?」
《不理解。》
面包干脆的舉牌。
「你……咳算了反正庶民又怎麼可能了解本小姐的想法?」
《別說原因,說結論。你想怎麼樣?》
可洛臉一紅,憋了一會兒。僵持良久之後,她終于泄了氣,開始鼓足勇氣地說道——
「我……我就是想趁機去譏諷一下那個暴力女而已啦她現在很消沉了,所以是打壓她的最好時候可是,你也知道,我是古德塞家族的,壓根就不可能進去諾里烏斯家族的領地。而且,那個暴力女現在這種狀況又不可能跑出來讓我欺負我左思右想,和她交好的人就是你了,所以,本小姐特地來找你這個庶民,讓你帶領我一起去諾里烏斯家族你放心,我不穿有我們家族徽的衣服,再稍稍化點妝,他們肯定認不出我的」
弄了半天,就是想去見見莉蘿嘛,拐那麼多彎干什麼?
面包無奈的笑了笑。說真的,她也的確有些擔心自己的這個朋友,她想了想,轉過頭,跑出布外面,來到白痴面前。
剛才可洛的說話聲並沒有刻意壓低,現在小面包再稍稍舉起牌子說明一下,白痴立刻知道是怎麼回事。對于這個提議,他沒有表示否定。既然面包想去見見,那就去見見,也好。
所以,白痴也就點頭,答應了。
白痴的答應讓小面包立刻發出歡呼她急忙沖到布片後面,忙不迭的幫可洛擦身體,穿衣服。盡管可洛不停的說自己會穿,但還是被面包硬是塞進自己的衣服,又從灶台下拿出煤灰在她的臉上抹了兩把。之後,她就急不可耐的取出兩把傘,自己一把,遞給可洛一把,拖著她,跑出去了。
「早去早回。」
「嗯叭叭」
答應著,這兩個小丫頭就一溜煙的沖入外面的雨幕之中,下了樹屋,離開了小樹林。
……
…………
………………
雨,依舊在下著。
仿佛永遠不會停頓的暴雨,繼續用這些液體清刷著這個世界。
白痴佩戴著身上的護甲,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雨水。
今天,他一反常態,沒有再去擺弄肩膀上的那些護甲,只是默默地,看著外面的世界……
從上午,到中午。
從中午,到下午。
灰暗的天空下懸掛著無數條細線,雷聲與閃電割裂著天空……
白痴,呆滯著……
咚,咚咚。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蜜梨走過去,從貓眼中向外望了一眼,搖搖頭。
「沒有人,陛下。」
她見白痴沒有反應,就拉開大門,朝外看了看。外面果然沒人,不過在打開門之後,她發現了門前放著的一張紙,紙張用石頭壓著,稍稍被雨水打濕。
蜜梨撿起紙張,打開,看了一眼。隨後,她皺起眉頭,露出一副很困惑的表情,來到白痴身旁。
「陛下,這張紙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
白痴百無聊賴的接過紙張,打開。只見上面只寫了很簡單的一行字——
「這一次,我們又輸了。」
瘋狂的暴雨在窗外肆虐,蒼藍色的閃電刺破黑沉沉的天空,把整個世界切割成了好幾份。耳邊響起的,全都是暴雨砸在地面上的聲音,啪啦啪啦……啪啦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