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手中拎著一捆書,今天陽光熾熱,九天穿了一條白色的薄紗長裙,隱隱可以看見她美妙的身軀,烏黑的秀發向後攏起,如瀑布般披灑在肩上,映襯著她白玉般晶瑩的脖頸,她手中一把紅色的油紙傘遮擋烈日,容顏秀麗,儼如一個豐姿綽約的仙女。
九天一抬頭,正好和無晉打了一個照面,「是你?」九天愣住了,無晉怎麼打扮成這樣子?
她沒想到無晉會是這個打扮,像個從剛田里上來的鄉農,這倒不是她對鄉農有什麼偏見,而是此時無晉和平時反差太大,怎麼開始賣菜了?
她抬起頭向無晉的眼楮望去,在大大的斗笠下,他的眼楮似乎在躲閃著自己,斗笠的陰影盡量將他的眼楮和臉龐遮住,但很快,無晉不再躲閃了,他把斗笠略略抬起,然後透過他那又黑又長的睫毛向上瞥了一眼,他黑亮的眼楮里發出灼人的光芒,盯住了自己,九天讀懂了他的這種眼神,這是一種不滿,是對自己一直打量他的不滿,自己的打量似乎刺痛了他的自尊。
九天不由微微笑了,她的笑容透出另一種寬柔的信息,放佛在告訴無晉,其實她並不在意,她只是好奇,他為什麼會這樣打扮?
九天臉上的笑意融化了無晉眼中灼人的目光,他的目光又開始閃爍起來,躲躲閃閃,就像做了錯事的孩子被當場抓住,那種吱吱嗚嗚不知該如何解釋,那種不好意思的神情。
無晉表情變得十分尷尬,他停住獨輪車,撓了撓後腦勺,一臉憨笑,他想解釋什麼,可是又怕自己的解釋適得其反,最後他想到一種外交辭令式的解釋。
「整天無所事事,游蕩在外,也覺得是浪費青春,所以找點事做做。」
九天仿佛沒有听見他的解釋,無晉的打扮讓她想起了她小時候在家鄉看到過的一隊嶗山道士,可不就是無晉這樣,推著獨輪車,戴著斗笠,身上只穿著短衫,道袍搭在車把上,車里裝滿了新鮮的蔬菜和糧食,走在最後的一個小道士推車歪歪扭扭,最後車翻了,車上的米撒了一地,那個小道士又是害怕又是沮喪,竟哭了起來,那小道士會不會就是無晉小時候呢?嘻嘻!好像長得蠻像的。
想到這,九天抿嘴笑了起來,「你這個樣子更像個道士了,你以前就推過這種車嗎?在嶗山當小道士的時候。」
「當小道士的時候就推過,那時候推著送糧食,結果總是翻掉,現在小道已經學成還俗,沒想到穿牆術失靈,只好賣菜謀生。」
無晉的心中也輕松起來,他其實是擔心上次假小子趙勝男那件事,擔心九天還在誤會他,看她的樣子,她應該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可無晉心中又有點矛盾,他希望她誤會,那樣說明她還在意自己,如果她一點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他又擔心她根本就沒把自己的放在心上。
他又撓撓頭,看了看小丫鬟手中的書,笑道︰「把書放在我車上,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
九天笑著指了指旁邊停著的一輛馬車,「我叫了一輛馬車,不麻煩你了。」
九天笑容很親切,其實她在當天就知道趙勝男那件事的原委了,多大點事情啊!勝男就要死要活的,還說出欺辱、侮辱那種讓人誤會的詞,讓她也啼笑皆非。
她見無晉表情慌慌張張,又想馬上走,可是又要面子,要送自己一程,這種模樣蠻可愛的,她心中忽然有起了一種調皮之心,讓舅舅也看看他,看他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要不,讓我舅舅幫你一下吧!」
九天回頭就笑著喊道︰「舅舅!出來一下好嗎?」
「不用了!不用了!我先走了。」
無晉此時十分尷尬,唯恐嚴叔出來後會揭穿他,推起獨輪車慌慌張張要走,結果太慌張,獨輪車一歪,險些倒掉了,九天見他十分狼狽,不由捂嘴‘撲哧!’一笑,又叫住了他,「哎!無晉。」
「你還有什麼事?」無晉回頭緊張地向她望去,又看了看書店,唯恐嚴叔出來,那神情就像一只驚恐的小熊。
九天見他模樣慌張得可愛,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半晌她才忍住笑,歉然對他說︰「那天是我誤會你了,我是說趙姑娘的事。」
無晉撓撓頭笑道,「沒事兒,我沒放在心上,那個假小子啊!我惹不起,躲得起.....不好!我走了。」
他已經看見嚴叔的身影了,正向外面走來,嚇得他推起獨輪車便猛跑,一溜煙便跑遠了。
「九天,什麼事啊!」嚴玉書走了出來,他見外甥女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不由奇怪地問︰「干嘛笑成這樣,你剛才在和誰說話?」
「舅舅,沒事呢!我只是看見了一件滑稽的事情,嗯!那走了。」
九天也上了馬車,她還是忍不住探頭向無晉背影望去,只見他進了一條小巷,那條小巷是學正的側門。
九天這才明白了,‘哦!’原來他是去給學正送菜,她心中感到一陣欣慰,這很好呀!無晉也懂得尊師重教了,他一定是想向學正請教學問,他開始求上進了。
.......
無晉推著獨輪車從側門進了學正府,趙小忠已經在這里等他一會兒了,側門還有旁人,兩人沒說話,只交換了一個眼色,趙小忠便一路領著他向廚房走去,「慢一點,路有點窄!」
無晉一邊推車,一邊打量學正府,雖然這一片是廚房和僕人宿舍,屬于下人的生活工作區,但依然種滿了花木,白牆黑瓦,頗為雅致,看得出主人還是有點品位。
無晉將菜推進廚房倉庫,按照慣例,他可以吃碗飯再走,趙小忠便吩咐倉庫間摘菜的僕婦,「去!盛一碗飯來,多放些肉菜。」
僕婦連忙去了,倉庫里只剩下他們二人,趙小忠連忙低聲說︰「你的運氣很好,馬上就有機會,老爺的藥膳粥要炖好了。」
無晉點點頭,取出瓷瓶塞給了他,趙小忠將紙窗拉開一點,向廚房里探頭看了看,無晉也看見了,一只紅爐小灶上正咕嚕嚕地炖著細粥,旁邊的盤子里放些山藥、黃芩之類的滋補藥材。
廚房里的下人都在隔壁房間里吃飯,正好沒人,趙小忠從窗上翻了過去,他回頭又問︰「放多少?」
「全部放了!」
趙小忠動作很麻利,他擰開小瓶塞子,揭開鍋蓋,手一抖,將一小瓶藥粉都倒了進去,其實無晉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他估模著應該是巴豆粉之類,趙小忠將瓶子收好,又用筷子把粥攪勻了,這時,廚房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無晉連忙閃身躲開。
「趙哥兒,老爺肚子餓了,問粥好了沒有?」
「好了!已經好了!」
無晉透過窗紙,隱隱看見廚房里站著一個丫鬟,趙小忠將粥盛進了玉盆里,「雀兒姐,這粥蠻燙的,我正好要找三夫人匯報,我就替你端過去吧!」
「好呀!這麼體貼人,改天姐姐請你吃糖。」
「我不要吃糖,我要吃雀兒姐的桃子。」
「去你的,你想找死啊!」
.......
兩人打情罵俏地走遠了,無晉轉過身,卻見那僕婦端著一大碗飯走進來,米飯上堆滿了蔬菜豆腐,還有幾大塊紅燒肉,無晉也著實餓了,接過碗便大口吃了起來,味道很不錯。
一連吃了兩碗飯,又喝了碗湯,這才看見趙小忠拿著幾塊碎銀子走了過來,他將碎銀子遞給無晉,「這是二兩銀子,是你的菜錢。」
趙小忠將無晉送出側門,見左右無人,便壓低了聲音,「他已經全吃了。」
說完,他眼巴巴地望著無晉,他在等另一半銀票,無晉卻呵呵一笑,「多謝趙管事了,若吃得好,改天我再送來。」
他推起獨輪車揚長而去。
......
次日天不亮,郡學寒梅側館前便出現了大批衙役,住在這里的關賢駒已經被請走了,衙役們開始對寒梅側館進行搜查清場,非常仔細,任何一個細微處都不放過,半個時辰後,三名參選人先後被衙役們護送進了館內,先是沐浴更衣,換上事先準備好的衣服,他們的衣帽都不準帶入考場,筆墨文具也早已準備好,每個細節都考慮到了,一絲不苟。
三名參選人都被送進了單人房間,考試時間是兩個時辰,午時正停筆。
此時,幾名縣郡的高官都到了寒梅側館外,但主考官賈思聞卻遲遲未到,眼看就要到考試時間了,需要他抽取考試試題,長史徐遠的眼中露出一絲焦急,他急忙吩咐一名衙役,「去看看賈學正,怎麼現在還不來?」
衙役飛奔而去,蘇翰貞心里明白,他看了一眼沙漏,便對徐遠道︰「時間馬上到了,這樣吧!我們一起抽簽,決定今天的試題,大家說怎麼樣?」
趙司馬率先點頭同意,「反正是隨意抽取,我覺得無妨。」
張容也道︰「既然定了時辰,就不能隨意拖延,這樣很不吉利,我同意刺史的意見。」
蘇翰貞又回頭問徐遠,「長史的意見呢?」
徐遠瞥了一眼皇甫渠,見他冷著臉不吭聲,無奈,只得點點頭,「好吧!按定好的時辰來。」
一名助教捧來一只玉筒,里面插滿了五十支象牙簽,這是最近五十年的年號,他像算命一樣,將簽搖勻了,捧上來,「請問哪位大人抽簽?」
徐遠呵呵一笑,「自然是蘇刺史抽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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