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麟趾強壓下心中的興奮,連忙上前查看維基的情況。
他被嚇了一跳。
維基躺在地上,已是出氣長,進氣短。原本他的面容雖然丑陋,但起碼還很年輕,然而此刻卻迅速的衰老起來,短短十數秒他棕色的頭發就全部月兌落,臉上爬滿了皺紋,身上數不清的傷痕也絲毫沒有要愈合的跡象。
「維基!維基!」林麟趾不敢去用力搖晃他,只能大聲地叫道。
維基垂下的眼皮微微一動,但根本睜不開來。
林麟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維基現在的情況十分危險,他必須接受治療。
「治療?」
他的眼楮一亮,對于吸血鬼來說,還有什麼比血液的治療效果還要好的嗎?
「血!血!血!」他必須盡快讓維基吸食到鮮血。
現在再尋找目標進行捕獵已經太遲,林麟趾想到了之前被他們吮吸過一次的那對男女。
將速度提升到極致,林麟趾如風般穿梭在夜色與燈光交匯中的街道,十分鐘不到他就雙肩扛著那對昏迷的男女返回。
看到維基的情況在這段時間內又加重了幾分,林麟趾已經顧不得側影之心,他先抓起男子,然後用手指割開其脖間的動脈,再將流血的傷口對準維基的嘴部。
林麟趾把男子倒提起來,好加速血液的流出。
這番動作令他想起了孩提時家里殺雞的情形,割開脖子,然後放血到一個碗中。不過公雞起碼還會垂死掙扎得撲騰那麼幾下,而此時他手中的這名男子,已完全失去了知覺。
維基也嗅到了血腥味,他的嘴下意識地吸吮著,接住那不斷滴下的血液。
當林麟趾將血已流盡的男子扔在一旁時,看到維基的情況總算有了微微的好轉。
他的呼吸漸漸有穩定的趨勢,眼楮也終于能睜開,他能看出林麟趾對于他傷情那發自內心的焦急,眼神中隱隱閃過幾分感動。
林麟趾又一手將女子也抓了過來,毫不憐香惜玉地割開她白皙的脖子。
「好點了嗎?」他倒提著女子,問道。
久久沒有听到回應,他眉頭輕輕一皺︰「還是不能說話嗎?」
「正喝著血呢,誰……誰顧得上跟你……嗯……說話!」維基含含糊糊地說道,他的聲音听起來還很虛弱。
當听到他的回應後,林麟趾心里的那塊石頭是終于落地。
很快女子的血液也流淌一空,維基看起來已無性命之憂,不過面容依舊蒼老,身體的傷痕雖在愈合但速度很些慢,顯然他還需要更多的血液。
吸血鬼對于陽光的敏感,使得林麟趾不用看時間,也知道拂曉已近。
維基眼中含著大難不死後的慶幸,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只要睡進棺材,雖然比較慢但身體會慢慢好轉起來的。」
林麟趾背起維基,開始趕路,但他並沒有帶著維基返回下水道。
就下水道中那逼仄的空間,身上背著一個人,林麟趾還真想不到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夠順利進入,于是他將維基帶到了自己租住的那間公寓。
維基躺在床上,听林麟趾一說後也明白過來返回下水道不太現實,他緊皺著眉頭,似乎隱隱擔憂著什麼。他沒說出來,林麟趾也坐在一旁發著呆,未能看到。
突然,林麟趾從床上移開,趴在地上干嘔起來,與他第一次飲血後的反應是一模一樣,不過這次卻更為強烈。
這幾日他除過飲血,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吃過。胃部空空的根本吐不出來任何東西,但他就是在那干嘔個不停。
胃部劇烈的抽動,使得眼角都有淚水滲出,林麟趾在干嘔的間隙用手指輕輕一抹,發現指尖變紅。他不知道是吸血鬼的淚水本來便是血色,還是沾到了蘭斯被他殺死時,所噴到臉上的血跡。
吸血鬼流出的血液,只要未被陽光照曬到,永遠都不會干澀而凝固。
他下意識地輕輕舌忝了舌忝手指,頓時靈魂深處,多了兩道血的印記。
一道很親切,是他本身所屬的邁卡維氏族,而另一道無疑便是茨密希氏族血液的印記。看來他手指的紅色,是兩種血液的混合。
本來血的味道對于吸血鬼是很親切,很誘人的,但林麟趾在舌忝過手指的血液後,干嘔變得更加嚴重起來。
他的整個腦海中,都被兩張人類的面孔佔據。
一男一女,正是淪為他目標的那兩個人。
林麟趾好像看到他們站在不遠處,他們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表情異常的平靜。他不敢去看他們的眼楮,他怕從瞳孔的映射中,看到一個極度恐懼的自己。
如果只是吮吸血液的話,幾天來食用人造血的林麟趾已經差不多習慣,即便這次會稍有不適,也不至于有干嘔這種強烈的反應。但後來因為突發事件,他不得不選擇殺死那兩個人,這顯然對他的心理造成了壓力。
「嘔吐是繼道德厭惡感之後的!」躺在床上的維基,突然說道。
「嗯?」林麟趾一愣。
「殺人之後的嘔吐完全是緣于道德的厭惡感。」維基說,「其實,如果說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那麼如今被你殺死的蘭斯才是你的同類,但顯然你如此痛苦並非是因為他,而是因為那兩個人類。」
因為听維基說話而轉移了注意力,林麟趾干嘔的癥狀減緩了很多。
「有時候,若想打碎一個觀念,就要砸爛整個世界。但同時,若想砸爛整個世界,有時候只需要打碎其中的一個小小的觀念。」維基繼續說,「你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將身為人類而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那些觀念,去一一砸碎,然後去接受血族社會中的普遍價值觀。」
「身為吸血鬼,便要有吸血鬼的覺悟。」維基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記住,我們與瘋狂伴隨,我們與鮮血相生,我們與毀滅同行,我們與詛咒攜手。」
林麟趾沉默,沉默中他的眼神漸漸的冰冷。
每個吸血鬼,都要經歷這個心理蛻變的過程,它不可能一蹴而就,而將是漫長而痛苦。
林麟趾當然不會因為維基一席話便立刻領悟,想明白一切。但他此刻起碼,已經有了覺悟。
「你看起來恢復的不錯,剛才說了這麼長的話,也沒見喘氣。」他重新坐回到床上,現在想要嘔吐的感覺雖然還有,不過已經能克制住了。
維基微微一笑,笑得略顯僵硬,似乎在掩飾著什麼。
屋外的黑夜漸漸被黎明的曙光所驅散,林麟趾透過窗簾,看到外面的光線一點點的明亮起來。
「維基,秦他……」
維基搖搖頭,輕輕一嘆。
林麟趾問道︰「你說,那個蘭斯對我們下手是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
「依我看應該是臨時起意,不然他可以掩飾得更好,而我也肯定無法那麼迅速便發現破綻。」維基說,「塑形之氏族茨密希有一個習慣,他們每殺死一名敵人,隨後都會變形成對方的樣子,去體驗。」
「體驗?」
「他們認為每個人的長相,都是一件精致的藝術品,有著其獨特的美感,即使是我們丑陋的諾費勒氏族。」維基說著自嘲地笑了笑,「他們通過親身體驗不同的相貌,來更好地塑造自己的美貌。我想當時應該是蘭斯剛剛將秦殺……殺死,在變形後體驗秦的長相,而正好被我們給踫到。」
「確實當時他的表現有些異樣,看我的眼神竟然還帶著友善。」林麟趾很馬後炮地說道。
「秦,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維基說道,快活到百歲的他,對身邊的生生死死早已看得很淡,因此語氣中只是有些微微的遺憾,並沒有悲傷。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林麟趾心中暗道。
「他也真夠倒霉的,正好被魔黨的吸血鬼給逮到。」林麟趾說這話時也不禁有些後怕,畢竟他們能夠存活下來也存折僥幸。
維基說︰「血族中有一句諺語無論在任何千年聖戰中,諾費勒都是第一個被滅的。至于原因,我想不用說你也能明白。」
諾費勒氏族獨特的長相,永遠都會將他們自己的身份在第一時間就主動地暴露。
林麟趾了然地點點頭,好奇地問道︰「還有什麼其他的諺語嗎?」
「對現在的你來說,最實用的應該就是這句尋求陰影遮蔽,避免為眾所知。」
說話間,陽光追隨著黎明女神的裙角,翩翩而至,普照向整個天地。
維基剛剛說完那句諺語,臉色一變,眉頭緊緊皺起。
房門與窗簾的遮擋下,根本沒有陽光滲進屋內,昏暗中,躺在床上的維基傷勢卻莫名的急轉直下,他的身體先是微微的顫抖,很快就成了瘋狂的扭動,仿佛有厲鬼上身一般。
他的表情非常痛苦,雙手在胸口抓撓著,像是要將自己的身體,給生生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