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從林麟趾在自家球門前站定的那一刻起,就有一雙眼楮始始終終都在注視著他。
林麟趾起初並沒有察覺,按他之前所想,既然實力絕對佔優,那麼比尤娜、杰多夫一行肯定會在比賽方始便大軍壓境,直接威脅他所把守的球門。
不過接下來比賽的走向,卻證明他的想法未免太過一廂情願。不同于林麟趾的鄭重和丹尼爾等四位隊友的全力以赴,比尤娜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顯然是視比賽如兒戲的態度。
當看到南希射門無果,而對方守門員喬納森之後竟故意將球扔給布蘭奇時,隱隱猜到其險惡用心的林麟趾心中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與其說這是一場吸血鬼之間的比賽,不如說這是貓與鼠之間的一場游戲。老鼠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之下,明知希望渺茫卻不得不拼命去掙扎,而貓則不慌不忙顯得游刃有余,先是肆意的玩弄,再是吞掉果月復。
不管是南希還是布蘭奇,能夠順利的起攻勢自然是意欲戲弄他們的對手故意為之。明白這點的林麟趾沒指望接下來會有奇跡生,他不忍去看布蘭奇遭羞辱的畫面,于是將視線從其身上移開,下意識地就朝著如處子般靜靜站在半場之外的比尤娜望去。
當他將目光投過去時,正好對上那雙深藍色漂亮的眸子,林麟趾微愣,待反應過來後連忙偏過頭去避開對視。那一剎那,心跳似乎突然加快。
上次見到她時,她就是這般地看著他,而他也如方才一樣,不敢直接與那雙將整個夜空都融入其中的眼瞳對視。出于一種莫名的情緒,林麟趾沒有再去看向比尤娜,但他卻總感覺到她的目光始終未從自己身上移開。
林麟趾十分不解,他不認為那是獵人鎖定獵物時的眼神,當然也不會自作多情的認為她對自己有意。她的眼神非常之平靜,正因為如此,林麟趾才在感到困惑的同時,亦隱隱有些不安。
當球場內的其他幾人或在糾纏,或在對峙時,林麟趾卻因剛才與比尤娜的剎那對視而沉浸于難以言說的情緒,困惑有之,不安有之,猜測有之,他幾乎都已忘記目前不容樂觀的處境。
布蘭與南希先後被喬納森羞辱,而在南希打算認輸時,喬納森說出了那段屬于比尤娜的傳奇。喬納森的聲音很大,即便是站在球場另一邊的林麟趾也能清晰的听到。
「這是個多麼倔強女子!」被深深觸動的林麟趾抬起頭來,與在場的所有其他人一樣,眼神復雜地看向時至此刻還依舊平靜異常的比尤娜。
比尤娜果然也在看著他,不過這次林麟趾並沒有躲,他久久的與她對視,似乎是想通過其深藍色的眼瞳看到她體內所蘊含著的那股令人震撼的力量。
「游戲結束!」就在此時,四句相同的話語在球場內不同的四個地方響起。
上一刻,眾人的目光都還聚焦在比尤娜那里,然而下一刻卻風雲突變,喬納森、杰多夫等人毫無征兆的悍然出手。
南希正震驚地望著比尤娜的背影,尚未回過神來就被喬納森重拳擊中後心,只能不甘地倒地失去行動能力。一邊不遠處冷著臉的布蘭奇,似乎還在為之前的遭遇而耿耿于懷,以致反應稍慢同樣被弗里曼偷襲得手。
另外半場的丹尼爾與勞里情況略好,他們的警惕心始終沒有松懈,因此當兩位杰多夫突然動手時兩人都及時做出了反應。丹尼爾錯步閃開杰多夫二號的偷襲,然後立刻祭出血鐮反擊,勞里更是以進為退,披著雷鎧迎上前去硬拼一記。
面對丹尼爾的反擊杰多夫二號一臉的輕松,他身體夸張地一扭,緊貼著鐮鋒就欺上前去。
「你可真是小看我,竟然連‘血手’都不用!」看著丹尼爾手中漸漸縮回體內的血晶長鐮,杰多夫二號猙獰地咧嘴笑道。
左胸被擊穿,身體完全掛在杰多夫胳膊上的丹尼爾眼神黯淡,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這邊丹尼爾如此,那邊勞里也好不到哪去,他劈出的兩股雖然命中卻未給對方造成任何的傷害。反觀杰多夫一號,竟對勞里身上的無數電流視若無睹,逼上前來悍然出手似乎打算將其雷鎧生生撕扯開來。
在杰多夫一號踫觸到雷鎧電流的瞬間,雙手間突然冒出兩團暗紅色的火焰。「火?!」勞里頓時感覺到一股灼人的溫度撲面而來,他神色頓變。
紅色的火焰與藍色雷電的交鋒,以前者的勝利告終。勞里倒地不起,身上的電流已盡皆散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焦味。
「可惡,你竟然用火!」勞里不甘地叫道。
吸血鬼中擁有魔法天賦的只有辛摩爾與茨密希兩族,其中前者天賦更高。是以為彌補在魔法天賦上的差距,不乏有茨密希氏族的成員冒著禁忌去修行火系魔法,這是因為吸血鬼同時有控火的天賦。
有控火天賦,火系魔法卻被視為禁忌,這看起來很令人費解,但在辛摩爾氏族內,卻被執行貫徹得十分徹底。
「也就你們辛摩爾氏族相信那個愚蠢的傳說,」杰多夫•茨密希不屑地道,「再說,即使我不用火法,干掉你也同樣輕而易舉。」
敗軍之將不足言勇,勞里雖眉頭緊皺,卻只能沉默。
杰多夫•茨密希轉過身去,看到另一個杰多夫正朝著這邊走來,他們兩個雖說是雙胞胎,卻所屬不同的氏族,一個是杰多夫•茨密希,另一個是杰多夫•勒森魃。
杰多夫•勒森魃腳下帶著喬納森拋過來的足球,他與杰多夫•茨密希默契地相視一笑,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一起?」
只見足球被撥到二人前方,兩位杰多夫同時起跑,然後一人左腳一人右腳同時抽在球的兩側。足球沒有絲毫的旋轉,卻詭異的在空中不住的上下跳動,猶如活物一般向著球門飛去。
他們射門的地方離禁區線還有好些距離,盡管如此,林麟趾還是絲毫不敢大意。他體內無形之左手與血凝之右手,瞬間拇指和食指圍成圓形,結出日輪印來。
「九字真言——在!」
即便使用「臨」字真言提升,實力後依然會與對手相差很多,考慮到這點後的林麟趾果斷結出「萬物均為平齊,運用能力如臂使指」的「在」字真言來。
啟于數天前侯賽因戰斗時所使用鮮血之道的方法,林麟趾在自己的腳下聚積出一灘血液。此時結印完畢後他心念一動,鮮血頓時化為一條長帶,如出海蛟龍般躍起直直迎上飛而來的足球。
並沒有生硬硬相抗的踫撞,足球被血色蛟龍一口吞入,然後在其腸道中度愈來愈慢,直至最終完全停滯。借助九字真言之力的林麟趾對于鮮血之道的運用已十分自如,他控制血色蛟龍緩緩回到腳下,吞入其月復中的足球自然也是回到他手中。
林麟趾能攔下這一腳射門並不令人意外,但以這種方式卻是任何人也沒有想到。場外頗有些無精打采的觀眾此刻頓時精神大振,至于場內的眾人也均不由眼前一亮。
不知是不是出于要他們親眼看著自己敗北的打算,倒地的丹尼爾、南希等四人臉都是朝著林麟趾所把守的球門方向。而當看到林麟趾以如此獨特的方式攔下射門時,丹尼爾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並不顯得意外,沒有人知道他昨天陪著林麟趾訓練了整整一晚。
「看來我們有必要認真一點。」杰多夫•勒森魃皺眉道,他們也不再自大,老老實實來到禁區線前,林麟趾手一拋,將球扔給他們。
「其實你可以一直抱著球,然後就這樣拖延下去,說不定……」杰多夫•茨密希調侃著,但見林麟趾並不理會他後不由無趣地撇撇嘴,轉頭對杰多夫•勒森魃說道,「你的力量比我大,你來戰決!」
杰多夫•勒森魃點點頭,見識過林麟趾奇異的守門方式後,他也不敢輕視。但就在他退後數米,就要助跑射門時,卻見對面的林麟趾突然劃破自己的身體,瞬時大量的鮮血噴涌而出凝結成一道巨大的血色屏障,將所有飛往球門的角度完完全全的封死,他本人也作為屏障的一部分置身其中。
見林麟趾又出奇招,杰多夫•勒森魃微微一愣,但他並沒有猶豫,立即助跑全力一腳踢出,足球直直向著林麟趾本人飛去。而幾乎在同時,屏障以更快的度向中心匯聚成一個巨大的血球,當足球竄入其中後立刻就被內部血液的劇烈流動消去力道。
看著自己的全力一擊被這般輕松化解,杰多夫•勒森魃臉色微變。而場外的觀眾一掃沉悶,開始轟然叫好,老生在新生面前吃癟的場面可是非常罕見的。
杰多夫•勒森魃接住林麟趾重新扔回來的足球,然後轉頭看向他的雙胞胎兄弟,一個眼神對方已明白他的心思。
「流焰!」
杰多夫•茨密希突然出手,隨著他的雙臂揮動兩道暗紅色的火焰飛出,于此同時杰多夫•勒森魃也開始助跑。林麟趾未曾預料到對方使用魔法的情況,但他應變亦不慢,心念一動,兩條血色蛟龍竄出迎上氣勢洶洶的火焰。
血與火的對抗于剎那之間生,最終蛟龍以不小的代價將火焰盡皆吞噬,至于隨後而到的足球自然是被林麟趾再次攔下。
「他的血,有古怪。」見此情況,杰多夫•茨密希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杰多夫•勒森魃點點頭,眼神凝重起來,嘴中緩緩道出一個詞語︰「世代!」
「怎麼辦?」杰多夫•茨密希問道。
杰多夫•勒森魃回頭遠遠地望去,回道︰「換喬納森!」
之所以換人,並不是說他們束手無策,其實真正要想擊潰林麟趾很簡單,只要不斷的以火焰消耗血液就是。杰多夫•茨密希的魔力當然有限,但林麟趾體內的血液又何嘗不是。
不過,用這種方式來擊潰實力低于自己的對手,實在有損于臉面,亦勝之不武。兩位杰多夫是這般認為,另一邊的喬納森同樣也是。
看到杰多夫望過來後,喬納森瞥了一眼蹲在一旁正用言語調戲南希的弗里曼,然後向著前場不疾不徐地走去。路過比尤娜時,他注意到她的視線,不由微微的皺眉,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
「這小子有古怪!」杰多夫•勒森魃將足球撥給走過來的喬納森,說道。
「沒事。」喬納森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看向嚴陣以待的林麟趾道,「你的表現,倒是很令人意外。」
林麟趾沒有回話,伯爵和子爵的差距那可是天壤之別,面對伯爵級的喬納森林麟趾已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
沒有起跑,喬納森就那樣站在原地貌似隨意的一腳踢出,足球呼呼作響著朝著林麟趾飛去。屏障迅收縮,將足球包裹然後劇烈地流動以消去力道,然而……
「啪!」
林麟趾肩膀一痛,被沖破血球的足球砸中以致差點失去重心。之前無往不利的防守方式,這次竟然僅僅令足球微微的變向。偏離球門而出的足球立即就被好事的觀眾扔回場內,而喬納森接球後不做調整就又是一腳踢出。
匯聚在林麟趾身前的血球就像是裝滿水的氣球,而來自于喬納森腳下的足球則仿佛是一根鋒利的刺針,當兩者接觸後隨著氣球的爆開,其中的水頓時四處飛濺。
林麟趾只覺月復部如被炮彈擊中,整個人都不禁月兌離地面朝後飛去。竟然要被連人帶球踢進門去,身在空中的林麟趾不甘地悶吼一聲,體內一股血流頓時化為血槍透體而出,深深釘入地面,但是瞬間就變得支離破碎。
他沒有放棄,一根接一根的血槍不斷地刺出,最後在球門線前身體才堪堪停下,若不是他之前站位比較靠前,此刻想必已是越線而過。
「這就是伯爵的實力?」抱球落地的林麟趾喘著粗氣,這巨大的實力差距實在令人絕望。此時可以看到他在外的皮膚異常之蒼白,仿佛半透明一般,顯然是失血太多。
「認輸吧,下一腳我不會再留情。」喬納森冷冷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
林麟趾虛弱地向前移動幾步,然後將手中足球扔過去。他沒有說話,但其舉動與眼神已將心中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清楚。
喬納森接球後果然再不留情,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開始助跑,拔腳怒射。那顆紅色的足球被踢中後自地上竄入空中,身體嚴重變形地朝著林麟趾飛去,它的度應該是很快很快,但給眾人的感覺卻又異常之慢。
一陣驚呼突然響起,將這種奇異的錯覺打破,下一刻所有人都不禁試圖去尋找那顆不見蹤影的足球。林麟趾也想去找,但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很痛,于是他低頭看去,一個圓洞出現在視野之中。如果他的脖子夠長,頭能夠垂得再低一點,就可以通過自己胸口的圓洞,看到身後被擊穿的球網,以及球門後方因驚愕而四散的觀眾。
不過胸口雖被擊穿,靈杖卻仍穩穩當當地掛在脖間,懸在空空的胸前,倒下的林麟趾看到這一幕時,腦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好神奇!」
未等身子落地,林麟趾就感到自己突然騰空而起,待他反應過來時,霍然現自己竟被一個人抱在懷中。鼻間有股淡淡的香味,鮮血自一只劃破的皓腕中緩緩流出浸濕他的嘴唇,帶來無限生機。
「你好,我叫比尤娜。」他听見抱著他的人說道。隨後他又听見自己的聲音響起︰「你好,我叫林麟趾。」
後來,生了什麼,他已記不清。
他只記得,那雙讓他完全融化的眼楮,如夜空般深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