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午後,沙丘頂上的風正大得緊,吹得張無忌滿頭滿臉都是沙土。因為沒有吃早飯,是以現下肚里空得頗為難受,一模衣襟,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適才走得急,竟忘了攜帶干糧銀兩,心道這一去萬里怕又有得苦吃了。正思量間,忽听得丘下有沉重的呼吸聲,忙扭頭看去,只見丘下二百丈外的沙粼上趴了一個人,那人滿臉刀疤,正呆呆地望向自己。
見張無忌醒來看了過去,那人臉上一樂,跳了起來叫道︰「教主!你醒了?屬下等待多時了!」
是周顛,張無忌道︰「周兄,你的盛情在下心領了,在下既然心意已決,周兄就不要太過勉強了。」
周顛道︰「教主你會錯意了!教主讓位于楊逍老兒,屬下心中固然不快,但在明尊座前我等尚且不能使教主回頭,現下憑我周顛一人,又豈敢奢望能令教主收回成命?」
張無忌道︰「如此最好,否則在下不才,唯有一逃而已。」
周顛雙手亂擺道︰「教主千萬不可!你一跑,周顛就是騎了八匹快馬也追不上啊!周顛仰慕教主的武功和為人,這次巴巴地趕來便是想隨教主去了,既然教主不願做教主了,我周顛做那個散人也無味得緊!」
張無忌大吃一驚道︰「周兄豈可如此?你這樣豈非陷我以不義?」
周顛道︰「教主怎能如此說?一者我周顛並沒有退出明教,依然是明教的一員;二者我周顛就算呆在光明頂,或是跟在彭賊禿等人的身邊,也不過只是一個有不如無的累贅而已,他們打心眼兒里看不起我,既不願指派我做事又指派不動我,有我在只會增添他們的煩惱,吃飯還得給我多加一雙筷子一只酒杯,媽的,吃差了喝孬了老子還要罵他娘!所以我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跟著你好!教主若要行走江湖,我周顛就給你當個解悶兒的,教主若要買棟宅子隱居,我周顛就給你當個管家看門的!反正我周顛在教中也無甚事做,整日游來蕩去,還不若隨著教主去了好。」
張無忌從不善于拒絕他人,何況周顛說得極為懇切,令人不忍拂其意。正踟躕間那周顛已蹭到眼前來坐下了,他自背包中拿出了干糧和清水道︰「教主,還沒吃東西吧?俺這里有!俺周顛做別的事馬馬虎虎,但每次出遠門那銀兩吃食是一定要準備充足的!教主別客氣!吃吧!」
他口里說著,手里已經自顧著撕了一塊牛肉干大嚼起來,張無忌月復中正餓,便不再和他客氣,亦抓起一塊牛肉干啃了起來。幾口牛肉清水下肚,張無忌心頭暢快了許多,心中突道此去中原萬里迢迢,如有此人做伴當真可以減少很多孤寂。而且此人闖蕩江湖多年,閱歷十分豐富,帶上他對找尋趙敏的下落也會有很大的幫助。當下便道︰「周大哥當真願意跟著我?」
周顛道︰「周顛的一張爛嘴說盡了天下的廢話,可說話從來不說假話!」
張無忌道︰「那周大哥務必先行答應小弟一件事!」
周顛道︰「教主盡管吩咐便是!」
張無忌道︰「便請大哥以後莫叫小弟什麼教主了,直呼我無忌便是。」
周顛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此乃小事,以後屬下——不對,周顛不叫便是。」
張無忌笑道:「這就對了。咱們江湖人物不必拘禮于小節,周大哥長我甚多,叫我一聲小弟我都頗感惶恐了。」
周顛笑道︰「教主言重了……不對不對!以後我稱你為兄弟或者無忌便是!否則你倘若如先前一般叫我前輩我可就更加吃不消了!哈哈。對了,趙姑娘昨日突然不告而別,是不是生您的氣耍大小姐脾氣跑了?」
張無忌道︰「不是,是五毒教教主何綠嫣姑娘把她劫去了。」當下把昨夜發生的事除地字門諸女及與趙敏二人溫存等事外都給周顛說了。周顛听完直撓頭皮道︰「教……兄弟你剛才說那姓何的女子自稱在四川受人之托來請了弟婦去的?」張無忌點頭稱是。周顛道︰「四川?峨嵋派便在四川,敢問教……兄弟除了周姑娘以外,還在四川有什麼對……朋友麼?
初改口多有不慣,周顛那「兄弟」二字一出口,便是說有多別扭便有多別扭。心道,且先過這一陣子再慢慢改口吧,我周顛豈能當真老著一張老臉管教主叫兄弟?一日是教主,終生是教主,現下教主有令不能違。教主終會有回心轉意的一天,同我一道回光明頂重登教主之位!
周顛心中如何計較張無忌不得而知,他回答道︰「沒有了……周大哥是指這事有可能是周姑娘所為?」
周顛點頭道︰「看來此事須得從周姑娘身上著落才行!不過她們既然已經在趙姑娘身上下了毒,看來我們即使找到了趙姑娘也無可奈何,只能暗中察看敵人的動靜再伺機取解藥救人。」
張無忌點頭道︰「正該如此!」
不多時兩人便吃飽喝足下得沙丘來,一路東行,數日後行到了阿爾金山下。張無忌自中原來昆侖山走的是甘涼古道繞行哈密再向南行穿越無數戈壁沙漠到達光明頂的。這條路算來張無忌已經走過三遍了,第一次是詹春蘇習之二人帶他和楊不悔走的;第二次是他初做明教教主,率領明教群雄回中原時走的;第三次則是與趙敏二人于數日前走的。他曾听聞楊逍給他講述過明教總壇所處的地理位置,知道去來中原唯有甘涼最好走,其余便須繞道極北,走那韃袒(現蒙古國)荒原。而昆侖山勢綿延數千里,向東直入青海,假若取道青海罕東衛(今柴達木盆地),途經西寧州直下蘭州,那路便近了一二千里。不過此路雖然稍近,但卻艱難異常,自古甚少有人行走。此次張無忌和周顛二人同路,自持藝高人膽大,雖然天已入冬,隨時都有大雪封山的危險,但仍不願再去走遠路,便朝東方徑直而去,去翻越那阿爾金山。
二人沒有沿著山腳向東北方向行至阿爾金山之尾再行翻山,而是幾乎在昆侖山與阿爾金山接頭處便沿著山羊走出的道路鑽進了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