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芷若又道︰「也不知趙姑娘前世修了什麼樣的福分,我周芷若又造了什麼樣的冤孽。她生在官宦帝王家,我生在尋常百姓家;她自小嬌生慣養,我自小父母雙亡;她可以活得自由自在開心爛漫,我卻活在萬重陰影之下;她突然不知所蹤了,有人不遠萬里苦苦尋找,我卻是她失蹤的肇事者懷疑對象……呵呵……無忌哥哥,我問你,現在你覺得趙姑娘的失蹤是與我有關麼?」
張無忌臉上一熱,卻不知該回答是還是不是。說實話,他的心里的確最懷疑她,而且她越這麼問越感覺就是她。但總不能便這麼回答她吧?母親臨終前的那句話一直回蕩在他的心頭︰「孩兒,你長大了之後,要提防女人騙你,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會騙人。」周芷若只看張無忌的臉色便猜到他不會信任自己了,心頭一酸,道︰「無忌哥哥你不必說了,我知道我這個人做的壞事太多,不會使人相信的。」
張無忌听她說得如此可憐,不由得心下全然軟了下來,道︰「芷若,並非……我……真的很擔心敏妹!所以……你知道我這個人老實,從來不愛懷疑什麼人,又怎麼會……在積石山你說會有重要的訊息說與我听,所以……」
看到張無忌這般緊張的樣子,周芷若的心里又酸又憐,雖明知自己如此這般也無法挽回自己已經失去的感情,便不必再去刺激他的,可口里就是忍不住,說出的話依然不酸不咸︰「哼哼,那天我說過要告訴你趙姑娘的下落了麼?」張無忌一听這話,當即站了起來,怒道︰「你!」突然想起那天她走時的確沒有明言知道趙敏的下落,更沒有說告訴他這個。深吸一口氣重新坐了下來,溫言道︰「只請芷若你大人大量,可否給我指點迷津?」
周芷若冷冷一笑,道︰「趙姑娘的下落不巧我還多少知曉一二,不過得說完其它的話才能告訴你!」張無忌強壓心頭的焦躁,耐著性子道︰「願聞芷若慢慢道來。」
這時清冷的夜空忽有一顆閃閃發亮的流星劃過,周芷若幾乎看得痴了,半晌才道︰「一個月前,有一日晚間我在峨嵋萬佛頂打坐,至半夜時忽然發現離我身周不遠處出現了四個人。這些人的武功也當真不弱,直進到離我十丈之內我才猛然驚覺,當時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繼續用功,誰知他們倒也等得,在漫天紛飛的冰雪中一直站到東方日出。後來還是我先發話的,你道他們是何許人等?」
張無忌听她說時腦內就出現了神衣門的影子,今日在林間看到的青海三劍便是一個例子,這時便月兌口而出,道︰「神衣門?」話一出口猛地又想起了何綠嫣,但一想時間可也不對,便咽了下去。
周芷若緩緩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神衣門,那四人自稱來自南海極樂島的極樂洞主,為首的一個白臉老者自稱多福仙翁、其余的分別是什麼多祿仙翁、多壽仙翁、多喜仙翁,大言不慚,也不知羞恥二字怎麼寫!兩句話沒說完他們便拿出了一面銀色令符交與我,說什麼是使君親自交待他們要交給我的,令符上刻著‘百川歸海,日照乾坤,入我神門,同感天恩。’我當時接過來看了一眼便拋到萬丈深淵之下了。四個老鬼當即臉色大變,持四根龍頭拐杖便欺了上來。」
听到此處張無忌「啊喲」的呼了一聲道︰「他四人的武功如何?可有傷到你?」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自我發現他們時我便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內力只怕都在我之上,我若仗著年輕靈活,地形熟悉之便或可打贏他們中的一個兩個,若四個同上我卻決計不是對手。但我周芷若豈是那種隨便便可令人驅使之人?是以我想都沒有多想便將那片令符拋下了懸崖。想是那四人臉上掛不住,又感無法回去交代,是以惱羞成怒之下便欲和我拚命。」
張無忌急道︰「那後來怎樣?」
周芷若說到這里臉上略顯喜色,頗為得意地道︰「我以言相激令他們只出一人和我對決,這樣我便贏了他們,令他們灰溜溜的下了山去。嘻嘻。」
張無忌猛拍大腿道︰「原來如此簡單,我卻在想你該如何月兌身呢!」
周芷若續道︰「四個老鬼下山後我怕他們還有什麼企圖,隨後又跟了去,卻見他們繞下了懸崖,花了足有兩天的時間找到了那塊牌子,下了山去。我不肯甘心,一直跟到了蘭州,在一所龍王廟里我終于見到老鬼和他的同伙會合,這一下可嚇了我一跳,只見他們全部都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足有十余人之多,其中便有鹿杖客、方東白、河間雙煞、青海三劍等等。我心想這神衣門原來來頭如此之大,得罪了他們以後定然極其麻煩,所以連盯了他們數日,終于有一天讓我听到了另一個更加重大的消息!」
張無忌道︰「難道關于我?」心下甚是感動。
周芷若點頭道︰「不錯,他們說道,得到光明頂的飛鴿傳書,明教教主張無忌要于幾月幾日的樣子路過西寧州,教大伙兒相機行事,齊心協力鏟除這個大魔頭!」
周芷若說到大魔頭三個字時故意加重了語氣,似在借他人之口又罵了張無忌一遍似的。張無忌卻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問道︰「芷若,你確曾听見他們說是光明頂飛鴿傳書嗎?可曾听見他們說是何人所傳?」周芷若思索了一下搖頭道︰「確曾听見,但他們沒說是何人。」
張無忌倒抽一口冷氣道︰「難道明教之中出現內奸了?不可能呀?楊左使等人都是明教元老,素來對明教忠心耿耿,就連六大門派圍剿明教時都沒有出現過二心,何況現在……」
周芷若哼哼一聲輕微的冷笑道︰「當時的六大門派一心只想鏟除明教,殺光魔頭,是以明教上下有如同乘一條船,船翻了誰也活不成,逼急了自然一致對外。現下卻不同了,有人重金收買,給以更高的地位,那就難免人心不測了……」
張無忌直搖其頭,道︰「不可能,五散人不可能、法王不可能、左右二使更不可能!」
周芷若嗤了一聲道︰「無忌哥哥,你永遠都是如此。他們為什麼不可能?比方說那個楊逍,你雖然將教主之位讓給他了,可是有你在世之一天,你便以為他會在那個教主之位上坐得很安心麼?你若一死,倒什麼事情都順理成章,好辦多了。」
張無忌呼地站起,道︰「不會的!不會的!人心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險惡!定然是教中普通教眾起了異心,又或者是教中混入了奸細,又或者我原本就被他們神衣門的人跟蹤了!」
周芷若微微一笑,道︰「無忌哥哥,是也好不是也好,都不用如此激動,且坐下吧。」
張無忌微微一窘,道了聲歉坐了下來。周芷若接著道︰「我听了他們的密謀後又盯了他們好幾天,最後看到他們鑄造鐵籠,又到了積石山,控制了所有韃子駐軍,改造木屋,只是他們何時在那鐵籠下面埋了那許多的火藥我卻未曾看見。對方高手甚多,我不敢過分接近,是以躲在了很遠的山上,我原本打算在你到達陷阱之前便截住你,叫你繞道而行,沒想到我卻又發現了另外一批人隱藏于左右。他們全部黑巾蒙面,伏于雪中十幾個時辰都一動不動……」
一听此言張無忌又啊了一聲道︰「東瀛蒙面人!」
周芷若道︰「那日太陽剛落山,突然自東北方向飛來一只獵鷹,蒙面人接住,取下一封密函來。我當時好奇,冒險接近了他們,只見他們顯然不識密函上的文字,還叫了一個小個子蒙面人來看,小個子一看之下道︰‘是王爺的密函!’便唧唧蟈蟈的說了一通听不懂的話,黑衣人听了不住點頭喊‘咳!’我心下十分好奇,定要看看他們到底是何來路,最好能將那封密函偷了來。」
張無忌道︰「那偷到了麼?這些東瀛人出手異常狠辣,又機關陷阱百出,不擇手段,你千萬還是離他們遠一點為好。」
周芷若微微點頭道︰「當時我的確沒敢輕舉妄動。我見他們向東轉移便跟了去,沒想到便是在此時你卻和周顛來了,當真活該你要遭此一劫。蒙面人等往東越走越遠,越走越快,顯然是決心要離開的意思,我追出了足有二十里地,卻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最後好容易等到他們停下吃飯歇息,看到那個……那個……小個子去那個……方便……」說到此處周芷若臉上大紅,張無忌看得心下不忍,替她說道︰「你看到他去方便時突然出手將他制住擒走是嗎?這群東瀛人手底雖狠但腳下功夫卻差勁得緊,你拖著那小個子往山下奔去他們便說什麼也追不上你!」
周芷若點頭道︰「正是如此!我出其不意地點了他的穴道便將他擲下雪坡去。我隨後跳下,在他即將摔下懸崖時抓住了他,順懸崖旁的陡坡躍了下去,只轉了幾個彎,躍上幾處斷崖,躍過一條河便將後面的追兵拋得無影無蹤了。但是我擔心你,並沒有詳加拷問那人,只是將他周身要穴點了,塞入一個岩石縫後便往客棧方向趕。那時我的眼皮跳得異常厲害,當我趕到時,果然你們已經著了道兒了……」
听到此處張無忌心下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不禁伸手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道︰「謝謝你了!芷若……」便說不下去了,只覺得這份恩情是不可以用語言來表達的。拉得一拉,他終于還是雙手一松,放了開來。周芷若仰天輕輕嘆了口氣道︰「等我回去時,那人已經死了,我搜遍他的全身,只發現了他的腰帶的最里側繡了幾個極小的蒙古文,帶到蘭州請人一認,卻是汝陽王府的字樣。我心下不服,繼續追蹤黑衣蒙面人,追到長安才終于得知原來是汝陽王發來急函,稱王爺京中有難,需急援!」
听到此處張無忌又啊地呼了出來,道︰「可曾听見他們說何難了?」周芷若搖了搖頭說︰「沒有听到。這時我發現事情已經與我無甚關聯便也不再跟蹤他們,自行回到了峨嵋。」
張無忌道︰「那敏妹呢?」
周芷若道︰「你的敏妹便與青城派的徐徐真人有關了,嘿嘿,而徐真人早年到雲貴傳道,卻與五毒教結下了很深的交情,嘿嘿……」听到此處,張無忌張口結舌,目瞪口呆。耳邊只听周芷若續道︰「何教主到青城時恰好我派弟子花翠蝶到道觀游玩看到,後來徐真人也同我說起過此事,他只稱趙姑娘之母,汝陽王妃頗有道緣等等。他托何姑娘請趙姑娘想必與王妃有著很大的關聯吧。」
張無忌不禁心中放下了一塊大石,早知是見其母,怎有必要出此下策?不過轉念一想,何綠嫣那種女子,不按常理行事倒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