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沿著高郵湖畔一口氣奔出了約二十里方才放慢了腳步。這時夜色更濃,漫天的愁雲壓在無邊的高郵湖水之上,呈現那遠在天邊的一絲藍幽幽的亮。終于淅淅簌簌的下起了小雨來,夾裹在冷風中如無數細密的冰針一般灑向湖面和原野,合著冰涼刺骨的水汽粘稠在人的身上,使人透心的涼。
張無忌感到背上的周顛渾身微微打顫,知道他的毒傷發作了,遂停了下來,將那名刺客擲到地上,放下周顛,取出水袋,扳開刺客的嘴,將大半袋水咕咚咚的全給他灌了下去。那人下巴月兌臼尚未歸位,在張無忌的擒拿手法之下半分也反抗不得。此人也甚是硬氣,下巴雖痛,但卻一聲不吭,只是時下正值隆冬,天上又降寒雨,這大半袋的冰水一經下肚,他便忍不住渾身篩糠般的抖起來,滿臉狐疑驚懼地看著張無忌。
張無忌也不理他,徑去湖邊灌了滿滿的一袋湖水,又全灌進了那人的肚子里。那人此刻已嚇得面無人色,只道敵人想將自己像灌豬一樣地活活灌死,哪知敵人卻突然繞到身後,對著背心就是一掌,便只覺背心一股巨大的壓力擠向月復部,頓時喉嚨一震,適才灌入肚中的涼水噴口而出,那深嵌牙縫的一片藥片也隨之沖出。
張無忌扳開刺客的口察看,見無異狀,左手微抖一送,刺客啊呀一聲痛呼,下巴便合攏了。
張無忌正色道︰「解藥呢?」
刺客雙目茫然。張無忌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的肩頭輕提一送,刺客啊呀一聲大叫,他的肩膀月兌臼了。
張無忌道︰「我哥哥中了你的劇毒,只要你肯拿出解藥來,我立刻放了你,決不跟你為難。」
刺客搖了搖頭,雙目一閉,竟不再理睬張無忌了。周顛掙扎著坐了起來道︰「這家伙是東瀛人,可能听不懂我們說的話。讓我來。」
說著周顛坐過去,一掌拍在刺客剛月兌臼的肩膀上,刺客疼得厲吼一聲,滾倒在地,睜開眼楮來瞪視著周顛。周顛哈哈一笑,指著自己的傷腿大打手勢道︰「我的傷,你王八蛋的解藥,快給老子拿來!否則老子還打你!你們的人殺了我的好兄弟鐵冠老雜毛,老子正要找你們報仇呢!老子要好好的折磨你!你信不信?」
那刺客雖听不懂周顛說的那一堆話,但對方討要解藥的意思還是明白了,他竟說了一句︰「解藥的,我的沒有,殺了我吧!」就此閉上眼楮,任周顛如何打也不再睜開了。
張無忌將那人渾身上下搜了一遍,果然並無解藥,心道這名刺客是岳父的人,如果就此殺了不太好,這般帶回去也不好看,反正一來解藥可以問岳父要,二來量以自己的功力及醫術,要除卻周顛所中的劇毒也並不難,只是多費一些周折而以。便解了他的繩子,將他放了,背上周顛繼續趕路。
周顛大惑不解,道︰「無忌兄弟,如何將那人放了?我們還沒有探听他們的來路呢?」
東瀛刺客是汝陽王府的人周顛並不知曉。周芷若說給張無忌听後,張無忌礙著汝陽王乃趙敏的父親的關系,心內躊躇之下便沒有對他講。這時听他這麼一說,便道︰「此事令小弟好生為難……周大哥很快會知道原因的……我們快到了。」
說罷發足狂奔。路上周顛將張無忌去後他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原來他看到軍營火起,人聲鼎沸,以為張無忌的行蹤暴露,被大軍圍困,心急之下便下了山去。沒想到軍營並非捉拿刺客,而是一片大亂,無數軍士胡亂逃竄。周顛好奇之下擒了一名小校換了衣服混入軍中查看。無意中卻發現四名元兵身負極強的武功,神色極為可疑,便暗暗地跟上了他們。這時有一把總模樣的武官也發現了那四人,帶兵上前喝問之時被四人殺死,由此被周顛看出武功家數,斷定他們便是害死鐵冠道人的一伙人,隨後緊跟而去,直到隨他們一起跳入池塘同亂軍混在一起,最後乘機出手偷襲。
掠過連片荒草,躍過一條小河後汝陽王暫住的廢屋便遙遙在前了。張無忌放重了腳步,未至門前,趙敏和四番僧便一起迎了出來,見是張無忌,四番僧一起收起了兵刃。趙敏滿臉堆歡奔了過來,見到張無忌背上的周顛,微吃了一驚道︰「怎麼?周大哥受傷了麼?」
周顛強笑道︰「區區小傷,不礙事!無忌,快快放我下來吧!」說罷不等張無忌答應,自行掙扎下地,單腿跳躍著到達四名番僧面前,笑嘻嘻地道︰「我說幾位番禿老兄,身上可有酒喝麼?老子當真是又渴又冷,急出鳥來了!」
四僧中的兩人听他出語粗俗,眉頭微微一皺,面生怒氣,但另兩人卻面現歡喜,自寬大的僧袍下面各拿出了一只酒壺來。周顛大喜,連忙接過,仰頭便喝。張無忌忙喊道︰「周大哥小心你身上的毒傷,不可多飲烈酒!」
周顛回頭笑道︰「不可多飲便少飲!兄弟你便放心吧!」說罷攬了四僧到一邊的房檐下坐倒,笑罵勸飲。
張無忌知道周顛這是故意支開了四名番僧,好讓自己和趙敏單獨進屋相聚。心下感激,便攜了趙敏的手進入屋內,探視了一番仍舊熟睡的汝陽王,嘆了一口氣。趙敏大吃了一驚,顫聲道︰「怎麼?爹爹他……」
張無忌一怔。原來他的心中一直縈繞著那些天和周芷若在一起時的影子,見到趙敏更加如此,只覺越來越是羞愧,幾乎無地自容,很想跟她說出來再向她賠罪乞求她的原諒,但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來。心中煩憂之下不由自主地嘆了一聲,便讓趙敏會錯意了。心下更是歉疚,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了她,將她那柔軟玲瓏的身子緊緊地摟進了懷中。良久才緩緩道︰「敏妹,我好想你啊!好想你啊!」說罷,兩股淚水竟奪眶而出。口中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