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馬勉力行出十余里便在另一處廢屋內宿了,張無忌將傷者一一檢查,用藥,稍事休息,天明上路。
此時紅日東升,彩霞自東方發者,散射南北天際,地面薄霧繚繞,積水四布,一眼望去廢荒百里,晨風雖冰涼清新,但皆是消殺之氣,半冰半水之物凝結在草葉蒿枝之上搖搖欲墜,晶光閃爍,撲簌迷離。汝陽王所帶親兵只余四五人經救治得活,那四名番僧也只剩兩人,這一行人除何綠嫣與趙敏之外盡皆負傷,行走甚是艱難。兩名番僧強悍異常,雖曾肚破,騎不得馬,但仍能在兵士的攙扶下強忍劇痛行走。汝陽王則由張無忌背著。
何綠嫣騎在馬上不住打量趙敏,只見她雖身穿士卒衣服,渾身泥土,滿面風塵,但所有這一切也掩蓋不了她那天姿國色。她忍不住悄悄模出銅鏡來查看自己,越看越是嘆息,最後終于長嘆一聲道︰「妹子,也不知是你有福還是張公子有福,總之你二位是天作之合了,我……姊姊願祝你二位能夠多福多壽,白頭偕老。姊姊去了,後會有期!」說罷縱馬而去,手中皮鞭抽打得座下駿馬吁吁長嘶,久久不絕。
哈麻送來的那封信察罕始終沒有拿出來給女兒女婿看,趙敏問起時,察罕只道乃是哈麻的一封勸降書而已,趙敏知道信內定無好話,怕引起父親的心事,也便不敢再行多問了。將到一處市鎮時,察罕差一名傷勢較輕的親兵騎馬去雇了三輛大車來,自乘一輛,其余傷重者分乘。察罕招呼女兒女婿上車,遣開隨從,道︰「無忌,你是漢人,我是蒙人,你是布衣,我乃王貴,但你和敏敏事以至此,看在你還算一條好漢的份上,我便不再責怪你們了,但望你日後要好好的待我的敏敏,不得稍稍有誤!」
張無忌趕忙跪拜道︰「小婿不敢!」
趙敏心下不忍,又知父親定有他舉,忙道︰「爹爹……」
察罕沒理女兒,昂首傲然道︰「我現在雖然認了你做女婿,但你終究乃是一名反賊,我女兒嫁雞隨雞,此時與你一般無二,你們自行去吧,我察罕特穆爾現在雖為戴罪之身但也不能與反賊為伍,我自行去淮安便了1」
趙敏撲入了察罕的懷抱落淚道︰「爹爹,你是要趕敏敏走?不要敏敏照看了?」
察罕輕攏女兒秀發,狠下心輕輕推開她道︰「敏敏,你永遠是爹爹最親最乖的好女兒!非是爹爹不要你,我知道敏敏識得大體,知道你們若跟著為父,皇上知道怪罪下來,累我滿門啊!」
趙敏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她又怎能放心任父親自去?
察罕笑道︰「敏敏放心,淮安縣令是我舊時門生,為父此去定會厚待于我。朝中有些人雖欲置我于死地,但我察罕特穆爾也非易與之輩,量他們也奈何我不得!」
察罕雖為戴罪之身,但說到此話時猶自豪氣干雲,威風凜凜。此話確也不假。當今皇帝對察罕又愛又怕,愛他乃為國之棟梁,能為其蕩除反叛守護江山,但又怕他勢力日大奪了自己的江山。察罕此次奉旨交出兵權,已表忠君之心,皇帝雖不免對察罕猶有疑忌,但要殺他卻不願也不舍得了。朝中佞臣雖會將這次大軍嘩變的罪責盡數推到察罕的身上,說他蠱惑人心,致使大軍嘩變以致大敗虧輸,使皇帝左右為難。皇帝昏庸無能不假,但絕非傻子,豈能全不明白其中道理?而且朝中雖然奸臣當道卻也不乏明理之士,況且察罕為官多年,在朝中交游甚廣甚深,能替其說句公道話的不在少數,卻也不會任奸佞們恣意妄為,所以察罕只要到了淮安,確實便不會有大礙了。反是張趙二人若硬要跟隨在察罕的身邊,被人奏上一本才是真正的糟了。趙敏想到這一點便沒有再勉強,與察罕揮淚作別後,又暗中護送察罕進入淮安城方才去了。
汝陽王進入淮安,丞相哈麻等人一時之間果然奈何他不得,直至次年,哈麻在朝中作梗,將汝陽王再次流放至亦集乃路,最後被流放到雲南大理宣慰司鎮西路,那一年十二月間被哈麻矯詔遣使鴆之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