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極忌諱練武為外人所看,真陽當下便欲轉走他路,耳中卻聞一陣咳嗽聲傳了過來,一女子的聲音道︰「小蝶姑娘,生病了還是多歇息一會兒吧。」
接著幾聲更激利的破空聲傳來,轉而該當收功了,花小蝶的聲音咳嗽了幾聲喘息道︰「多謝小翠姊姊,我沒事的。你且回去吧,別管我了。」
小翠道︰「不要太過勞累了。」
花小蝶道︰「我師傅說越是生病越要用功,這樣好得快,勝似服藥!」
小翠道︰「花姑娘還在生那小子的氣吧,那小子身為出家人,不守清規,冒冒失失,當真可惡!」
花小蝶沒有出聲,真陽只覺面上滾熱,心想她也許又在落淚了,可偏生此時自己說什麼也不敢站出去,好在既然她就在前方,倒不必繞到別處去了。便盤腿坐下,等候機會,最好只剩下花小蝶一人,單獨向她賠罪,臉上須好過一些。
只听小翠說道︰「好吧,你自己靜一會兒也好,我做事去了。」
真陽心中一陣歡喜。只听花小蝶道︰「嗯。不過小翠姊姊,我沒有生他的氣,那天也不能全怪他。」
一听此言,顯然已經走出幾步遠的小翠又轉過了身子來,道︰「不生氣就好!不過姊姊要提醒你,那小子可要小心提防!他凡心未盡,思戀紅塵,竟然還妄想娶我姐妹中的一人!還想來偷看我等!哼!早就看他祖孫不順眼,礙于主人面前,沒有機會教訓他!嘿嘿,別叫他落單讓本姑娘踫上!否則定要教他吃些苦頭!」
此言不光花小蝶吃了一驚,真陽更是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不過自己當真「凡心未盡,思戀紅塵」麼?說不是,那天的情形又如何解釋?尤其要命的是,其實自打從百花山下來,自己的心里便當真沒有真正的平靜過了。難道……
想著想著,不由得渾身冷汗直冒,一股穿心的悲痛洶涌而來,差點立時滾出淚來。就這麼稍走了下神,便觸動了身旁的樹枝,沙沙一響之下,耳邊便听得小翠一聲清吒傳來︰「何人?」
真陽大驚之下,急中生智,忙憋著嗓子學貓叫,誰知剛才情緒波動,嗓子竟啞了,「喵——」的一聲一出,還伴隨著吞咽口水的聲音。嗓子驟然奇癢難當,差點又咳嗽出來,好歹強行忍住,卻憋得氣血上涌,難受極了。忙想偷偷溜走,小翠卻已立在前方不遠了。真陽只得咳嗽出來,漲紅著臉向她點了點頭。
小翠不禁怒極而笑,道︰「說曹操曹操到!果然不出我所料!」 嚓,伸手從身旁折了一根手腕粗的樹枝來。真陽見狀,哪及細想,起身便跑。小翠喝道︰「婬道!哪里跑!」抽身縱躍,在花小蝶的驚呼中向真陽的左肩打去。
這一聲婬道將真陽罵得渾身一激靈,心中的委屈也不知向誰哭訴去,腦子一亂,肩膀上便重重地挨了一記。
真陽的輕功不弱,最近楊昳也指點了他不少,但比之小翠,還是差了一截。是以只要教小翠追上,便片刻也甩她不月兌,那手腕粗的樹枝只管一下下重重打來,吃痛之下真陽的心神也便收了回來,再來便矮身避了過去。小翠切齒道︰「好!此乃武當絕技吧!」倒轉棒頭向真陽環跳穴點去,這一著使上了三成的內力,點中真陽就得趴下,身受輕傷。
真陽听出厲害,足下絲毫不敢減緩,右手後掃,正是武當長拳中的後勾手。勾中棒稍,將這一點帶了開去。
小翠樹枝轉回,又向真陽下盤掃去。真陽卻猛地一縱,攀上了一座斷崖,猿猴一般向上爬去。
這時花小蝶也趕到了山下,抬頭高呼道︰「小心!別摔著啊!咳咳咳咳……」
真陽心中猛地想起還未向她賠罪,怎能就這麼逃了?如此不是更加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麼?當下向旁邊攀去。
小翠喝道︰「婬道!你以為上山你就逃得掉了?我今日非得打得你跪地討饒不可!」
呼喝著也躍上石壁去。
真陽此次出來,還怕再次發生上次的丑事,故意將張三豐的道袍穿上了。這件道袍又長又大又厚,雙層夾里,是大都老字號成衣齋定做的貨,色澤靛藍,乃張三豐過一百零八大壽時張松溪所獻,平時張三豐都不舍得穿,今日倒好,被真陽穿上了,不但十分妨礙了真陽的活動,還在山上林中嗤嗤亂刮,生生撕爛了好幾個大口子。
真陽心痛欲裂,偏生顧不過來,眼看小翠霎那間近了,顧不得多想,縱身向崖下數丈遠的一株大樹撲去,這下好,只听噗噗滋滋連響,那道袍撕開了幾片足有麻袋大小的大口!接連壓斷了幾根樹枝,跌落到地上。
小翠順藤滑下數丈,向真陽著地的山坡躍去。真陽剛站起,一股勁風便自頭頂壓了下來,真陽倒也算到了此著,膝彎尚壓了一叉大枝,待她近了,猛地一松,樹枝反彈上去,小翠大驚,但身在半空,哪里躲閃得及?被彈了個正著,好在她武藝高強,危急下提氣推枝返躍,身體隨著樹枝的彈力向後飛去,重重地摔在了山崖石壁上。
真陽哪敢停留?回頭見她應該沒有大恙,忙向花小蝶奔去。這時側面山坡陡然又傳來一聲清詫,躍出了一個黑衫女子來,真陽不知她叫什麼,但聞花小蝶呼道︰「小虹姊姊別打!」
真陽回頭一望,渾身都涼了,只見琴簫八女已然到齊!現在奔在最前的小虹已凌空一掌擊了過來。甚麼也不能多想了,武當功夫注重以柔克剛,以弱敵強,當下收足,凝神靜氣,以武當長拳長空望月側接了她這一掌。
小虹怕傷了他,倒也沒有用幾成內力,被真陽接了去,暗叫一聲好,對他的輕視少了好幾分,身法微飄,展開古墓派武功向真陽攻去。真陽長拳層層不絕,雖然頗顯被動,但數十招下來,並不落敗。
諸女見真陽用如此粗陋的拳招竟然數十招不敗,不禁紛紛點頭,心道武當派近來名頭好響,果然名非虛傳,連區區一個小道士都有如此身手。移目又見小翠的衣裙破了幾條大口子,兀自靠在石壁上鼓著雙目呼呼喘氣,又禁不住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小翠被笑,心中愈加惱火,挺身舉著樹枝又打了過去。以一敵二,真陽立刻招架不住,接連中招,渾身被打得生疼,眼見不敵,只得再次抱頭鼠竄。可這一撒腿,沒跑幾步便沒有了去路,前面是幾塊水田,由于剛剛放水施了春肥,太陽一曬,散發著濃重的糞臭味,真陽慌不擇路,想也沒多想便跳了進去,初時幾步還成,提氣連縱,踏泥而躍,誰知道袍上懸吊下來的布條太長,絆住了腿腳,終于一個撲趴,摔了一個狗吃屎,未及爬起,便聞腦後風聲勁急,有木棍飛擲過來,連忙翻滾。啪!泥水四濺,小翠適才用過的樹枝重重地摔在了泥水上。真陽已經骯髒得難以辨認,岸上諸女則笑得前仰後合,腰都直不起來了。
這幾塊古墓派的田地由眾道和楊家諸老僕耕作,諸女則照看北面山坡的幾塊菜地和幾片茶樹。現在雖非忙時,但諸女正巧在附近勞作,听見動靜便都來了。小虹奔在最前,正巧看見了真陽使樹枝彈飛小翠的情景。小虹和小翠向來交好,早就听說真陽這「賊道」心存賊心了,是以沒有多想便搶上來動手。真陽雖是她家的客人,但這琴簫八女卻是楊昳的母親一手帶起來的,主人恨道入骨,自然對張三豐沒什麼好感,早想尋他晦氣了,今日總算抓住機會,豈能輕易放過?
花小蝶看到真陽的狼狽樣也想笑,但到底心疼多些,顧不得泥濘髒臭,跳入了泥濘中去扶真陽,那邊的小玲也掩了笑口走到田邊,道︰「快上來吧,小虹小翠二位姊姊也是,干嘛如此欺負人家啊!」
真陽心中只覺萬分委屈,突見花小蝶下來了,慌忙擺手,胡亂吐了口中污泥糞便,雙手亂擺,喊道︰「別……別……髒……」
可是花小蝶已經下來了。真陽心中一亂,一時卻不知再說什麼了。花小蝶扶起了他往田邊走,道︰「真陽,沒受傷吧?」
真陽一哆嗦,忙側身月兌開她的手,吭吧兩聲道︰「道袍……我……」
花小蝶道︰「月兌下來我幫你縫洗。」
真陽終于想到自己是要向她賠禮來的,切不能再這麼遲疑下去,那麼可就真的再也做不成真正的道人了!忙向花小蝶抱拳深深一揖,道︰「小蝶姑娘,今日其實我是來向你賠罪的!前日的事,都怪我莽撞,惹惱了姑娘!我……我……」後面不知如何說了,只管深深三揖,然後轉身便跑。再沒回頭。鬼使神差,竟又跑到了那個林中小湖,一頭扎入了湖心深處,好好一洗那身上和心中的骯髒。鑽出水面,卻听一陣大笑傳來,只見周顛站在岸邊大聲道︰「見你小子沒了人影,就知你又跑到此處偷模魚來了!果不其然!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