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可是宋小姐車駕?王弘毅在此恭迎宋小姐入城。」已看到前方宋家旗幟迎風展動,王弘毅再不遲疑,勒住坐騎,在馬上一拱手,朝對面隊伍說著。
「對面可是大帥嗣子?」黃面短須之人,定定看向他,明明已听到王弘毅剛才話中介紹過自己,卻不答對方所問,又問著。
王弘毅微笑依舊,說著︰「正是,不知前面是宋氏哪位長輩?」
「我是宋恆,代兄送女至此,既是大帥嗣子,便請前面帶路吧。」宋恆淡淡說著,語氣算不上差,卻也算不上好,顯然心中悶氣尚未全消。
王弘毅心中知宋家人對自己尚有不滿,只得暗嘆一聲,先給宋恆見過禮,隨後在前面引路。
見王弘毅風度不減,宋恆只輕哼一聲。
一行人很快便來至文陽府城門,早有門卒得到消息,大開城門,將宋家隊伍迎進城去。
街道上已是打掃得一塵不染,有幾隊兵卒正于兩旁維持秩序,雖有百姓探頭,卻皆不敢多言。
這陣勢,真是給足宋家面子。
見此,一直冷淡著面孔的宋恆,這方帶出一絲笑容來。
心下對這門婚事憤憤不平之意,也稍作平復。
宋恆不知的是,在他打量王弘毅之時,王弘毅亦在暗暗觀察于他。
情感卻有所不同。
王弘毅對宋恆而言,不過是即將成為宋氏姻親之晚輩,對王弘毅而言,這宋恆卻算是前世故人了。
前世,這宋恆與王弘毅交情不錯,有點忘年交味道,雖只離多年,如今再見,卻已是兩世相隔。
只這自己秘密,卻不能向外人道來。
王弘毅縱是與昔日舊人重逢,卻只能每每作新遇狀,心中自是感慨頗多。
因心情有所疏解,宋恆與王弘毅邊行路,邊閑聊幾句,不似一開始那般冷淡了。
只幾句,宋恆便已心中微微驚訝。
這年輕人還真是了得,閑談之時,竟每每能說到他心坎上,仿佛對他甚是了解一般,有心再多攀談幾句,卻想到此番前來任務之重,遂不再多言。
由于是婚禮,因此不去大帥府,而在城中一處住宅先安居,到了門前時,早有人大開中門。
門前一群人等候于此,為首的竟是大帥王遵之,在李顯等人陪同下,笑容可掬,立在階上。
大帥親迎出門,這禮遇,讓宋恆面色越發和緩起來。
二人是平輩,身份上,倒也相差不甚懸殊,于是一見面,拱手問好。
王遵之很是客氣的將宋家人讓進府地,接下來要忙碌,便是多日後的婚禮了。
除了迎接,王弘毅並無機會見到宋家小姐,婚前私會,這不僅不合規矩,更無閑暇。
宋家人,除必要時配合外,也甚少與他接觸。
王弘毅自是知曉,這是宋家給自己之警告。
對自己先娶平妻行為,宋氏怕是許久不能釋懷吧?
對此,他卻不懼,只對那宋心悠略有些愧疚。
此女前世與他夫妻一場,倒也算的上舉案齊眉,種種經果,都是天涯淪落人,也不不必尋思誰對誰錯了。
再來一次,他已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卻不知伊人是否如舊?
望著宋家隊伍所住院落,王弘毅暗暗出神,只能將這涌出的情緒忍下。
之後幾日,即將新婚,忙得腳不沾地。
雖此時,比起古禮,婚禮尚簡,已經減少了一大半,但對王弘毅來說,這里面講究卻頗多,皆忙起來,也讓人頭痛。
好在有李顯等人相助,一番忙碌,所用時日並不算多。
七月十九,宜嫁娶,王宋兩家婚禮,便定在此日舉行。
忙碌多日後,這一天,終是到了,這一日,先是下了場雨,又是雨過天晴,天氣爽朗又暑氣盡消,可所謂天公作美。
整個文陽府,在這一日,皆熱鬧起來。
婚禮當時,一派肅穆。
到場賓客之多,毫不遜于前些日子的大典,來的賓客以十數倍增長,王遵之及王氏老夫人,皆作為王家家長出席,位于父母席,而王遵之夫人,據說還是臥床不起,不能出來顯人。
素兒坐于王氏族人席,沉默不語。
一眾賓客,等候一對新人前來,卻也不敢開口喧鬧,雖是婚禮,此時氣氛,卻很嚴肅。
等了許久,方听到禮儀官一聲呼喊。
在場眾人頓時打起精神,朝出口注目過去,只見一轎到了大帥門口,卻是八人抬著進了正門。
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禮儀,到了正門內,有丫鬟和婆娘扶著新娘下了轎子,這時,王弘毅面色凝重過來,伸出手來,攜住了新娘的手。
一對新人一同步出,此時,都是正裝新服,目不斜視,莫說看不到旁邊之人,便是身旁伴侶,亦不敢多看。
自古以來,婚禮便屬大事,甚至立為「禮之本」。
有道是,共牢而食、合巹而飲,合體同尊卑,以親之也,這男女二人,自結發為夫妻起,便榮辱與共,較之主臣關系,更顯忠貞親密。
這時候大族婚禮,采用舊時之風,多慕古式,卻與之前平妻之娶大大不同,儀式頗復雜,王弘毅卻因經歷過一次,如今應付起來倒不算太過辛苦。
只是身旁伊人,雖只兩人牽手而走,卻也能感到對方手上傳來微顫。
王弘毅心下頓時一柔。
宋家小姐在其他人眼中,卻是一派大家風範,面上所遮紅紗,看不清容貌,但婀娜身姿,卻非尋常女子可比。
這宋家小姐,竟是位佳人,在成都府卻少有名聲傳出,倒真令人驚訝。
在場眾人見此,何想法者皆有。
見到兒子一身喜服出現,王氏眼圈一圈,險些落下淚來,卻是忍住了。
王遵之更是心中感慨萬分。
世人皆以為,他是迫于無奈,方選此子為繼承人,卻不知,此子是他兒子,與他實是血脈相連。
有道是,父子天性,此說古來皆言。
如今親見其娶妻,王遵之自是十分欣慰。
對宋氏而言,自此之後,算是與王家結為姻親成為一系,為了安撫宋家,用的禮是這個世界的正禮。
在場眾人,心態百樣,這婚禮,卻絲毫不受影響,仍在繼續。
要說,這大族婚禮,說繁瑣,也繁瑣,說簡樸,卻也簡樸。
這場婚禮,主要便應在「共牢而食、合巹而飲」上。
早在多日前,王弘毅便依禮儀官吏之言,在帥府內尋一處草坪,草坪上需有一株松。
這很容易,這松早早便有人準備妥當,樹下更是修理得綠草如茵紅花點點。
除此之外,亦需設幾案于樹下。
婚禮這日,幾案上即設三品葷菜,這些葷菜,便稱之為少牢。
此多講究,新夫、新婦席前,主食黍和稷,以及調味用的醬、菹、醢、湆均各一份。
葷菜僅一份,放于二人飯菜間,以供食用,這便是共牢而食。
飯後,需以酒漱口,共三次,稱三酳,三酳之器,前兩次用爵,最後一次用巹,夫婦各執一片而飲,稱為合巹而飲是。
在此之前,新夫新婦需先隔幾案相對跪坐。
王弘毅與宋心悠于眾目睽睽下,行到場中。
依禮儀官之言坐下,之後便有兩伴娘模樣女子,隨後至,同樣跪坐下來,卻在二人斜側方。
而婚禮賓客,所處位置,皆跪坐在二人身後。
因此此時,縱是故做不理,亦能感到無數目光,傾于背上。
雖是早有經驗,王弘毅亦是額頭帶汗,微微掉轉目光去看宋小姐,卻見其身姿挺拔,不由心下佩服。
隨即,誦贊辭。
無非茲爾新婚,有宴來賓,咸集致賀,恭祝連理。
誦贊畢,禮儀官再言,新夫新婦開始行「共牢而食合巹而飲」之禮。
于是,有兩華服侍者上前,跪坐于二人面前,為他們布食。
夾一菜,二人便嘗一口,如此直至三菜嘗遍。
每菜嘗一口而已,新婚第一餐簡樸,進食有儀式性,真正進食很少。
接著,此二侍者下去,又有二侍者上前,為夫婦斟酒。
但此酒卻是不能飲的,漱口之後即吐出。
在大族婚禮上,為顯端重,不僅成婚的菜肴僅數品,而且沒有慶賀和舉樂的儀節。
有道是,昏禮不用樂,幽陰之義也。
樂,陽氣也。
王弘毅雖在前段時日,已經歷過大典儀式,應付這婚禮,仍有些心有余悸。
只覺得,氣氛太過壓抑,喜氣不見多少,只見嚴肅,只盼這婚禮快些結束。
儀式畢,新夫新婦互行揖禮。
在禮儀官提醒下,座中賓客皆齊聲贊誦「天長地久,為爾佳緣」。
並一同行揖禮。
這些皆畢後,對天地,以及雙親行禮,再夫妻互相而拜。
夫妻之禮,至此,完畢。
此是古民在野外求存時延續下的古禮,卻是極尊貴。
終到洞房花燭夜,在人牽引下,二人被引到新房,後面自然不必多語。
府內或者歡喜,或者嚴肅,只有一處庭院,非常安靜。
這是三層門後的西院,正房和走廊,都是小巧別致,臨窗的一張床上,有著涼席和絲被,又有著一個小桌,上面有著香盒,右邊花瓶中插著鮮花。
遠處隱隱有著樂聲,這房子里很是安靜,趙婉在燭下靜靜取著一卷書看著,似是入神,她原本就識幾個字,這半年來,一直好學不倦,現在已經能初讀了。
一個穿著紅綾衣著的丫鬟上來上了點茶,等趙婉喝了幾口,又低聲勸的說著︰「夫人,夜深了,看書傷眼,還是休息吧!」
趙婉點了點頭,自己吹了蠟燭,這蠟燭一熄,房間里一暗,不知為何,舉目而看,環顧四周,趙婉二行清淚,就不由落了下來,滴在了蠟燭前的桌面,清清一響,轉眼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