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到了初春,江南處于南方,不比北方冬季漫長,春來的早一些,這時河里結的薄冰已經開始融化,整片大地都慢慢復蘇。
很多江南之地,一到這時,地里山里能看到女敕綠的草芽。
草木本就生長的快,今日看到女敕綠出芽,過段時間就會漫山都是綠色了。
白明山地處與江南的一角,這里距離金陵有著不近的距離,隸屬于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名字也喚做白明,白明縣。
這座縣城人口不少,只不過大概白明山一直都是地靈,將養分都吸取走了,這地方數百年來,也沒出過幾個有名的才子,大多數人都是一輩子碌碌。
只是往年環境頗美的白明山,這兩年來,樹木枯萎,動物死的蹊蹺,讓不少靠山吃飯的人家都暗暗的嘆氣。
眾多獵戶和山民,漸漸遷移,只求能混口飯吃以求活命。
遷移本就不是小事,並非所有人都有能力另遷,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離得開故土。
在離白陽山有著幾里的小山村里,住著的人就都沒有選擇遷走。
他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里,即便再貧苦,靠著家里攢下來的幾畝薄田,再添些別的進帳,還是能勉強過活。
要是離開了這里,再去別處,未必就能過的更好。
而且街坊四鄰都相處不錯,實是舍不得生活了多年的鄉土。
「張煥,你又去砍柴啊?」
這一天天剛亮,山村里就有不少人早早勞作,即是有幾畝薄田,一年四季,眾人還是要做些手藝活計來維持生活,各方面的花銷實在不少,哪戶人家沒有個婚喪嫁娶?
到了那時,幾年的積攢怕是都要花出去了,自是要勤儉持家。
張煥有著十五六歲,長的雖清秀,力氣卻頗大,每天都會趕上幾里路,去白明山下砍柴,一些是家里用,還有一些是挑到縣城里去賣,有些大戶人家買來燒火用,也能補貼些家用。
張煥自小就聰明,為人勤快,而且還跟著一位老先生上了些收塾,這在附近算是小有名氣了,剛剛十五六歲,就有著不少人打听著,只不過,他家生活有些貧窮,爹娘的身體都不算硬朗,下面還有著幾個弟弟妹妹,實在不算殷實,因此才遲遲沒有人上門來保媒,否則以著他的條件,早就有人上門了。
和他說話是同村的王嬸,張煥笑著和對方打著招呼︰「原來是王嬸,我正要去砍柴呢,王嬸這是?」
「唉,不是我家三小子在縣城里謀了個差事?嬸子我正要去看看他去。」王嬸笑容滿面的說著。
她三兒子算是個有出息,年紀雖小,嘴甜,又會來事,上次托了人去縣城找份活計,還真的成了,連掌櫃的都夸贊這孩子有出息,以後沒準也能混個名堂!
一提到這事,王嬸的心里就特別舒坦。
張煥自是知道她的心思,微笑著應和了幾句,越發讓王嬸的臉上帶出笑來。
「你這孩子,一看就是有出息,回頭去縣城找份活計?現在這白明山可是不比從前,靠山吃飯只會越發困窘,你這孩子一看就是懂事,去了縣城必能有了大出息。」王嬸好心的勸的說著。
張煥微笑的說著︰「這事我也思量過,繼續在白明山過活養起家來越發的艱難了。不過還是要和爹娘商量過,才好下這決定。」
王嬸听了連連點頭︰「這話說的極是,你這孩子就是孝順……」
隨後又看看天色︰「時候也不早了,嬸子也進城去了,你也早去早回。」
離開了村口,又遇到了一些熟人,張煥很是有禮與他們打著招呼,走出村子一段路,路上漸漸看不到人了,他開始趕起路來。
橫七豎八條田埂,遠遠的一個池塘,這池塘卻是一處溪流終入,遠處有一座山,就是白陽山。
砍柴簡單,也是費力氣考耐心的事。
張煥的家境貧寒,自己上面雖有一個姐姐,卻早嫁了人,在家中他算是長男,自小就幫襯著爹娘補貼著家用,即便是如此,也只是勉強夠幾口人糊口。
「去縣城麼?」嘴里輕聲重復著這句話,少年清秀的臉上帶著一絲苦惱。
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可爹娘這一關好過,老師這一關卻著實難辦。
老師不知道是哪位,到了這村隱居,見張煥小時候伶俐,就收了弟子,傳授學問,自此張煥在家干活,有空就去老師家學習。
老師不但不要錢,遇到煮些腌魚臘肉,還給他吃,他就包了回家,遞與母親。
轉眼就是八年了,張煥讀著書,心下也的確明白了。
這就是老師的大恩,可他明白,老師有些才學,卻因身體不爽利,而耽誤了前程,一腔的抱負,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即便是他自幼家境貧寒,可這位老師硬是收下了他,甚至不肯收他一文錢,平時逢年過節送過去的一些米糧,又能有多少?
老師對他恩同再造,又對他有著高期望,實是不敢去提。
「到時好好與老師說說,老師應該不會阻攔吧?」可一想到家里的情況,他又狠下了心,說服著自己。
就這樣胡亂的想著,感覺需要走上好一段時間的路程,這一日顯得短了許多。
抬頭看看眼前的這座大山,在這里生活了多年的張煥也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這座山到底出了何事?
明明祖祖輩輩生活在地,也不曾見過大山異變,為什麼突就變成這樣蕭敗了?
壓下心底的嘆息,張煥放下挑子,將砍刀拿在手中,開始干起活計來。
別看年紀輕輕,又識字,在農活上,他可是有些本事,尤其砍柴這事上,他是駕輕就熟,只是不到一會工夫,就已經將木柴都砍好了。
這時他已是有些干渴了,走了幾里的路,又砍了這麼多木柴,本就累了,舌忝舌忝有些發干的雙唇,張煥覺得嗓子有些冒煙。
前面不遠處,就有條溪流,張煥口渴,將砍刀放在一旁,徒手走了過去,先是在溪流上清洗了一下雙手,用手捧著清水,一口口的吞咽下去。
這時正是初春,溪水帶著涼意,喝進肚內,實在是一寒,張煥連喝了好幾口,抹了抹嘴,準備背著木柴回去。
可走出幾步後,有東西咯了他腳底一下。
「這是什麼?」抬起腳,低頭看了看,張煥眼楮一亮,一彎腰,拾起了一樣東西。
這件看似是古印,晶瑩剔透,滿好看,只不過翻來覆去的拿在手里看,下面的字已磨滅了,又隱隱有些裂縫。
有心丟棄,又有些舍不得,索性擦了擦,揣進了懷里。
不過是一小塊古印罷了,帶回去壓著書。
就這樣,挑著滿滿的兩大挑木柴,少年向著山村的方向走去。
幾里的路,可著實的不近,走到村口時,少年清秀的一張臉已是再次出了汗。
「張煥!張煥!你咋的才回來?」一進村,迎面遇到個同齡的少年,和他關系很是不錯的謝家少年,一見到他,就立刻咋呼︰「村里都是傳開了,打下金陵楚王要開那……啊!對,是科舉!要選那有本事的人去做官呢!大家可都說呢,你是咱們村里的大才子,要是去考了,定能也考個功名回來!」
謝家少年的話,讓張煥頓時怔住了︰「楚王開了科舉?」
科舉的事,大燕上一次開,已經過了十年了。
現在佔了金陵的楚王,真的開了科舉,要選能士……
只是不知道爹娘和老師會怎麼樣想……這樣想著,他謝過了,就挑著柴木,匆匆向家里趕去。
一到家里,爹娘正在談論著此事,見他回來,張母端了水讓他洗了手,又問了問今日的情況,小心翼翼的問︰「我兒,你可听說了科舉?」
張煥忙說著︰「一入村听人說起了,這事是真的?」
「是真的,是王嬸親自過來說,听說在縣城里已經貼了公榜,傳的沸沸揚揚,這次初開,听說凡是識字者,無論身份,都可以去,只需要報名就可。」
「現在有不少識字的人,都想去試一試,我兒,你識文斷字,平常老師都說你已經是秀才了,這樣下去,可不就埋沒了你?可想去試一試?」張母問著。
這主要是老師不時感慨,說現在不進行科舉,不然至少中個秀才,這使張母就記在心中,這時听見了,就忍耐不住。
「爹,娘,兒子當然想去……只是……只是這事,還需和老師提一提,看看他老人家是怎麼樣個想法。」張煥猶豫了一下,說著。
張父張母听了,互相對視了一眼。
張父也贊同兒子的決定,這時開口︰「這是對著,這樣,你吃過飯你就過去一趟,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見。」
「是!」張煥應著。
先進了屋,這屋窄狹,但卻有著幾本書,張煥就把這塊古印拿了出來,撫摩著幾下,嘆的說著︰「你這印,以前不知哪個官的大印,現在就歸我了。」
說著,又模了幾下,把它在書上一鎮,出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