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听潮本來還打算嘗試將收來的鳳凰火焰和紫青兜率火煉化,但見到敖珊不經意間流露的愁意,才發現這月余來,卻是忽視了她的感受,不禁暗生愧疚。
敖珊知曉鎮魔碑的重要,見許听潮在處置其中積存的火鳳真氣,也就沒有打擾,只把滿心擔憂壓下。這般做法,除了讓許听潮心生愧疚,對她的憐惜敬重,也更深了幾分。
好生陪伴了敖珊幾天,血海老妖終于不再用夔牛膿血喂養那異獸欽原,在他得意暢快的哈哈大笑聲中,欽原搖搖晃晃地跌在血雲上,不旋踵便陷入沉睡。揮手將這異獸收起,血海老妖也不管莫名其妙的許听潮和敖珊兩人,直接動用血妖破空遁法,數千丈的血雲,好似漏勺中的水,頃刻消失得干干靜靜!
再次入眼的,不是碧藍澄淨,而是陰郁晦暗的天空,以及濃稠暗紅,腥氣撲鼻的無邊血海!這地方,血氣比之許听潮凝結元神之處,要濃郁數十倍!除混雜了精純陰氣的水行靈氣,金木火土四行極其稀薄,修為稍差一些,幾乎就感應不到!
遠處幾只毛色晦暗的烏黑怪鳥,嘎嘎怪叫著逃離。血雲正下方,一群體長十丈的大魚不停在海面縱躍,看其樣子,分明就是凶惡了數倍的鋸齒鯊!這種海獸,在東海游歷的五年中,許听潮和踏浪墨鯉不知見過見過多少,因此即便它們形貌大變,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視線重新回到血海老妖身上,許听潮明顯感覺這滿臉陶醉的便宜師傅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好似一潭死水,此刻就如同那生動歡快的泉眼!且這般情形,不只出現在這老妖身上,就連自己的血氣元神,也覺得每一滴血液都在蠢蠢欲動,陣陣舒爽自心底傳來,連帶整個人都有些歡快起來。
在這修羅地獄一般的血海之上,竟能生出暢快興奮之感,許听潮一時間覺得十分別扭,但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心中那鮮活的萌動!
敖珊卻極不適應這血海陰森詭異的氣氛,一雙眉頭緊緊皺起。許听潮輕輕握了握掌中的縴手,敖珊立時會意,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五色氤氳的清光閃起,敖珊陡然不見了蹤影,卻是被收進那黃皮歪嘴小葫蘆中的天地。
「走也!乖徒兒,為師帶你去個好去處!」
長笑聲中,血雲化作一道千丈血芒,往天邊激射,頃刻不見了蹤影。無論是飛到數里之外的怪鳥,還是海面騰躍的惡鯊,都齊齊動作一滯,驀地爆散成一團團血霧,融入這粘稠的血海!
血海老妖顯然是這血海一霸,飛遁之際,渾身氣勢肆無忌憚地放出,所過之處無不陰風呼號,血浪滔天,各種怪異凶惡的生靈雞飛狗跳!稍有不如意者,就被血海老妖隨手一指,點成一團腥臭的血霧,化作這粘稠血海的養料!
這等肆意縱橫,生殺無忌,才是絕代老妖的真實面目!
許听潮強壓下心中不斷翻涌的沖動,目光微微閃爍,為何這便宜師傅到了血海之上,才敢如此肆意妄為?身處外界的時候,他在顧忌什麼,或者說害怕什麼?
然血海老妖不說,許听潮注定沒有答案。
數日之後,視線的盡頭陡然出現一道血色擎天巨柱。許听潮如今已是元神境界,且一身修為比之同階深厚至極,就算不刻意運用靈目神通,也可勉強看清數千里之外的物事。那巨柱方才入得視線,就有這般巨大,若靠得近了,也不知是怎樣光景?
雙目中五色清光閃爍,許听潮頓時面露駭然!那巨柱哪里是在數千里之內?相距此處,怕還有不下十萬里!只因其體型委實太過驚人,才造成如此錯覺!且即便隔了如此之遠,也隱約可見那巨柱上波濤滾滾,好似一條逆流而上的倒垂血河!
究竟是何等天地偉力,才造就這般詭奇雄渾的異景?
待得許听潮情緒略微平靜,血海老妖才得意地問道︰「乖徒兒,可還記得為師說過的此界來歷?」
許听潮如何不記得?這老妖說此界是數百頭混沌神魔互相廝殺隕落,尸身相與枕藉,歷經億萬年演化而來!如此說法,委實太過駭人听聞!
「這處血海,其實就是隕落神魔的血液所化!」
「這不可能!」
許听潮其實已經信了,但委實無法接受如此荒唐的事實!
「嘿嘿!有何稀奇?」血海老妖一指遠處的通天血柱,語不驚人死不休「那東西,其實就是自神魔尸身上一處針眼般大小傷口中噴出!」
清光一閃,敖珊從黃皮小葫蘆肚中的天地遁出,看著前方那愈發高大的血柱,神色渙散,喃喃自語︰「這,這,怎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此柱頂端,就是那血海中的鬼州。所謂鬼州者,不過億萬年來,此處傷口流血不止,血液凝固結成的傷疤而已!」
那鬼州何其大也,不想竟是這般來頭,許听潮和敖珊只覺世間的荒謬,莫過于此者!既然如此,那鬼州周圍的廣闊血海,豈非也是神魔血液滲入海水而成?
「順著這處傷口,可以鑽進神魔體內?」
敖珊好似忽然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尖著嗓子大聲叫嚷起來!
「小丫頭不笨!」血海老妖面露贊許,咧嘴一笑,「可巧這頭神魔生前,是一只混沌鳳凰,丫頭若是有機緣深入一趟,得些靈氣未散的精血,保你受用不盡,便是合道飛升,也可多出幾分把握!」
敖珊頓時滿面向往,末了才幽幽嘆氣︰「為何不是真龍?」
「真龍如何,鳳凰又如何?」血海老妖嘿然道,「只要能證得大道,管它那許多!丫頭,你若參不破,休說合道煉虛,就是元神這關,也不見得能過!」
許听潮本來正自憧憬腳下這神魔活著的時候,會有多麼威風,听得血海老妖此言,不禁面露憂色。敖珊也是默然,化身真龍,早已成了她心中的執念,想要元神大成,須得先將其化解。
但此事談何容易?即便得了九曲燻風螺這等神物,將體內血脈純化到極致,甚至比真龍還要渾厚,但有那冰鳳血脈掣肘,離化身真龍依舊遙遙無期!
若是敖珊能解開心結執念,憑借體內兩種精純的血脈,修成元神定然不難。可惜心結既生,哪能無緣無故輕而易舉地解開?許听潮想到的辦法,不外乎兩個,一是找到讓敖珊成就真龍的方法或者寶物,遂了她的心願,心結自解;二是逐漸開導,使其經歷諸事,以求心境通達,不滯于物,執念當可消除。
此二者,一個毫無頭緒,一個耗時太久,都算不得良策。
見二人臉上愁苦,血海老妖忍不住道︰「等到得地頭,指不定那老仙兒會有辦法!」
「老仙是誰?」
此話無疑是一記提神術,敖珊立時滿面關切,許听潮表情變化不大,但眼中也還是露出頗多期許。
「老仙兒啊……」血海老妖有些悵然,「想當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莫非是身外化身?」敖珊眼楮一亮,接著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道,「你練功出了問題,讓他擺月兌了控制?還是他練岔了氣,讓你趁機得了自由身?」
「小丫頭懂什麼?」被這般挖苦,血海老妖卻不生氣,只把兩眼一翻,「當年老妖我卷帶了一件寶貝來到此界,生怕被旁人偷了去,就使用秘法把自己一分為二,一半留在寶貝中坐鎮,一半在外界四處亂晃,哪知他得了那寶貝滋潤,逐漸把一身妖氣轉為玄門真氣,就再也合不到一起了!」
「咯咯咯……」敖珊趕緊伸手捂住小嘴,訕訕道,「你這老妖怪怎的笨成這般模樣?若察覺事情有異,就使出手段挽回,如何會造成此時窘境?」
「你這丫頭好沒良心,居然嘲笑你小情人的師尊!」血海老妖瞪著一雙眼楮,臉上神色很是不滿,「再者,你又怎知老妖功法的玄妙?修煉到極處,休說兩人,就算化身億萬,也人人性格不同!老妖與那老仙兒就是這般,雖說因功法的緣故,不能重新合二為一,但總歸也算是一人!」
敖珊撇撇嘴,也不去理會這老妖,只奇怪地看了看許听潮。許听潮不也是一樣,忽然就變成了兩個,無論如何也變不回一個了麼?
許听潮微微窘迫,血海老妖卻老懷大慰,一副收徒當如此的表情。
「唉,老妖怪,你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又怎麼樣?」血海老妖得意一抬頭,「老妖一回就送你兩個小情人,還不滿意?」
「不要臉!」
「你這黃毛丫頭忒沒口德,老妖一生氣,待會兒忘了什麼事兒,可就不好辦了!」
「哎呀,師傅如此英明神武,怎會忘了大事?」敖珊頓時把一雙眼楮眯成月牙,臉上也堆滿甜美的笑容,拉著血海老妖的衣袖撒嬌,「你說是不是啊,許大哥?」
許听潮暗自搖頭,以前不這樣的,那桃花聖母的葬花吟當真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