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是自家幸苦祭煉出來的火焰,許听潮有太陰星幡在手,聚來的太陰(蟹)精氣,品質上乘,數量亦是充足,奈何那太陰真火,得了這許多補益,也只將自身靈性提升了兩三分。
見得這般情形,許听不願再多作耽擱,順勢以它為根本,凝成一道千丈符文劍氣,往虛空斬下!
此界比那處處都是兩儀元磁的鏡中界還要穩固,如此威能的劍氣,也只斬開十余丈長一條裂縫,許听潮不敢怠慢,雲頭一起,就從中一穿而過!
身後虛空裂隙頃刻彌合,許听潮已然身處一座古舊宮殿的上空。這宮殿通體青石築成,檐廊斗拱,紋刻雕繪,均不與現今相類,風格迥異,卻自成氣勢,就算身處上空,依舊讓人自覺渺小。
許听潮凌空俯瞰這片刻,仿佛自身反倒成了那跳梁小丑,十分難受,心念一動,腳下雲頭收斂,緩緩落在地上。
斑駁的殿門大開,許听潮抬眼看去,當即渾身一緊!
願來這殿中十分空曠,只一面渾濁的數丈大銅鏡對門高掛,一須眉皆白的灰衣老僧手持念珠,正抬頭定定注視銅鏡,也不知鏡中有何等景致,身軀一動不動,整個人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老僧修為若何,卻是分毫不露,但絕對不是那神智盡失的血肉傀儡!
不知怎的,此事許听潮萬分肯定。好不容易見到個活生生的修士,不免多看了幾眼,哪知體內五蘊譬喻經修出的真氣,忽然自行運轉起來,三五個周天,已然壯大了數倍!
這道真氣,許听潮也曾苦苦修持,奈何進境緩慢至極,先前還能依靠度化得自巨人界東極青帝那定神桃木上縈繞不去的怨靈加快些累積速度,從夏靜白處學了望海族煉魂之術,這丁點兒益處也被舍棄,近幾年來更是幾乎毫無增長!哪知此刻僅僅遠遠觀望這老僧,就好似忽然間悟了禪意,修為陡增!
許听潮哪里還不知,眼前老僧必為佛門高人,一身修為幾乎可參造化,否則何以能有這般神效?盡管他始終以道門弟子自居,也恭恭敬敬地施了個佛禮,半是不由自主,半是誠心致謝。體內這佛門真氣,遜色另一道太多,但有些時候,往往能發揮莫大的神效,許听潮得益極多。
不知何時,許听潮渾身上下,已是金光燦然,那腳踩金蓮的佛陀虛像,也悄然在背後浮現,形體看得見地凝實起來!
禮畢,許听潮也就不再停留,任由體內佛門真氣激流奔涌,邁步踏入殿門,兩眼也從老僧身上移開,落在殿中懸掛那混沌銅鏡之上。之前站在門外還不覺得,此刻視線甫一接觸鏡面,便再也挪移不開!心神也被鏡中生出的莫名巨力拉扯,頃刻墜入其中!
許听潮心中大駭,然而片刻之後,便自寧定。自己雖然心神沉淪,血妖卻依舊清晰,二者本為一人,一個念頭,心神便從鏡中掙月兌!如此一來,銅鏡中到底隱藏了何等物事,反倒惹起了許听潮的好奇。
連老僧這等高人都被困囿其中,眼前這銅鏡八成不是凡物,但似乎威能僅僅只在操(蟹)弄修士心神之上,有血妖在遠處呼應,此法對自己卻是無效,就算沉溺其中,遇到了凶險,也大可立時月兌離。再者,之前經過的鏡中界,各有特色,並無哪個是這般模樣,要說牆上銅鏡沒有特異之處,誰也不信。
既然到了此地,連老僧這等佛家大能都能困住的寶物,許听潮如何不動心?這小子側頭一看,只見老僧兀自沉溺,除此之外,殿中空空蕩蕩,再無旁人。略微思索,就有了主意,只見他把袖袍一揮,體內歪嘴小葫蘆中的金剛龍象,腕上御靈環中的青玉劍蝶,雙雙現了身形!
青玉劍蝶有些萎靡,金剛龍象卻精神奕奕,十分威猛,許听潮交待一番,著蟲獸小心守護,便把視線落在那銅鏡上,任由巨力將自家心神拉扯,通往莫名的所在。
諸般光怪陸離的影像飛也似地閃過,不知多久,許听潮視線一清,已是身處一處四圍空蒙,虛空中瓖嵌一清澈明鏡的所在!幾乎不用考慮,許听潮就看向面前明鏡,霎那間,眼中清明不見,浮起片片迷茫!
原來那鏡中所現,並非他此刻的樣子,而是一面目絕美的青裙女子。這女子凌空虛立,懷抱一五色襁褓,面露哀淒焦急,忽然抬手一掌,正正印在襁褓之上!霎時間,襁褓中飛出白黑青紅黃五色,各自認準一個方向激射,瞬息消失在天際!女子傷心欲絕,淚如泉涌,別開頭去,猛將手中襁褓拋下!
高空之中,罡風爍爍,片刻就將襁褓吹得四散,露出個冰晶般透明的嬰孩!嬰孩雙目緊閉,身上隱隱有五色閃動,每被一道罡風吹中,身上五色便黯淡一分,及至後來,徑直被吹得形體潰散,只余一道黯淡不可見的五色彩光穿破諸般阻隔,飄到一矗立瀲灩湖水中的城池上空!
這城池,其實是座落在一鐵錐般筆直刺入湖中的半島之上!城門正中,「銳金」兩字銀鉤鐵畫,當真就如同金鐵鑄就一般!
看到此處,許听潮和血妖齊齊心頭劇震!
這銳金城,不就是亡父當年建立的金絕門根基所在!盡管只是當年和姐姐、高嬸、黎伯、高小七復仇時去過一回,但許听潮又怎會不認得?!
為何這面明鏡,竟然照出這般場景?
許听潮和血妖心頭大亂,鏡中景象當即一陣紊亂,頃刻消失不見,鏡面也變得渾濁不堪!最後的印象,終于那黯淡彩光落進城中一處幽靜的宅院!
見得這般場景,許听潮和血妖恨不能撲上前去,將鏡面混沌扯去,重新接續之前的畫面!盡管在畫像上看過父母的容貌,但畢竟不及親眼看見來得真實,許听潮向來將此事視為生平大憾!此刻分明有機會瞧見雙親容顏,卻偏偏錯過,如何不惱恨遺憾?
面前這明鏡的根腳,許听潮已然猜到了三分!藏鏡閣中藏玄鏡,通明澄澈照三生!方才所見,似乎也只是上一世的短短片刻,但也足以證明,此鏡即便不是那藏玄鏡,也與其有莫大關聯!
此番進入藏鏡閣的目的即將達成,許听潮心思卻是翻涌動蕩!自己的前生當真就是這般樣子?那青裙女子又是誰,前世的生身母親?為何她要那般將自己拋棄?前世的自己,身上飛走的五色又是怎麼回事?莫非今生修成這道五行魅靈元神,根源就在于此?若當真如此,自己前世是什麼身份?那疑似生母的女子又有何來歷……
諸般念頭在腦中反復來去,許听潮只覺體內好似那風暴中的大海,巨浪滔天,潛流洶涌,不可抑止!血妖也是一般,渾身真氣潰散,化作濃稠血霧,自神魔軀殼七竅中噴涌而出!
正當危急,隱約一聲佛號有如暮鼓晨鐘,定靈寶珠,頃刻之間,心潮平靜,半點波瀾不起!
怔怔良久,許听潮和血妖齊齊一嘆,各自發力,已從鏡中月兌身。
大殿內,老僧蹤影全無。許听潮知曉方才出手救助自己的,便是這位佛門前輩,如今卻是連道謝都沒了機會。
忽然,許听潮眉頭一動,回頭看去,只見背後一尊金燦燦的佛陀正手持念珠,含笑靜立!他怎認不出,這佛陀就是自己修出那西貝貨法相金身,此刻看來,卻沒有半點虛浮,沉凝清淨,就算不言不動,依舊看得出蘊含了莫大威能,卻是不知何時真正成就了佛家金身!
許听潮知曉自家短處,魅靈之軀固然好處極多,卻十分脆弱,比之不注重淬煉身軀的人族修士,也相差極遠,根本不能施展諸如安期揚師叔法天相地巨靈神一類的法術,還被專門針對元神靈體的法術克制,如今得了這金身,弱點便被盡數隱去,再不受掣肘!
看到金身手中持著那串念珠,許听潮猜測,這番好處,怕也盡是那老僧成全!這念珠,分明就是老僧手中之物!但為何這佛家大能會如此做,許听潮半點頭緒也無。
苦思無果,許听潮索性化光遁入金身。金身一陣色澤變幻,片刻就成了許听潮的模樣。
許听潮稍稍動了幾下,只覺與尚未凝結元神時,自己的身軀一般無二,行止間隨心所欲,不見半點窒礙,筋骨力量和軀體堅韌,更是遠遠超出!
許听潮心中歡喜,手腕一番,老僧留下的念珠出現在掌中,探入神念查探,頃刻之間,便知曉了個中緣由。
原來這老僧出身廣佛界,也是得了一枚藏鏡引,才進入藏鏡閣中闖蕩,一路披荊斬棘,來到這處大殿,便被牆上那銅鏡攝走了心神,墮入鏡中輪回,不得自省,已有數百年!許听潮到來,被老僧引動體內佛門真氣,兩廂感應,老僧忽然徹悟,緩緩自鏡中世界醒悟,最終心神月兌離,回歸本體,卻發現自己竟已從許听潮身上學得一部玄妙的佛經!
佛家講因果,且不說被許听潮喚醒的大恩,光只學來如此上乘的經籍,就不能不有所回報,是以老僧贈送佛寶,助許听潮修成金身,察覺許听潮忽然真氣逆亂,正好出手相救。如此因果了結,老僧便悄然離去,此刻怕是已回了廣佛界中……